钱心一没加上称呼,并不是因为他居高临下地跟“他”说话,而是摸不准高远准备给他安个什么头衔。
陈工不太好叫,被陈西安先占了坑,叫他陈所吧,又像不太把自己当回事,也不能叫小陈,他看着挺年轻,说不定比他们都大。按高远的性格,估计最后得直接叫陈总……陈总就陈总吧,反正都空降了。
钱心一出来和他握了手,假装高远没有找他谈过话:“新同事是吧,欢迎欢迎。”
陈毅为是个欧美体型,比陈西安还高一截,精神状态也很饱满,跟他一比钱心一简直可以说是萎靡不振,陈西安跟他一条流水线出品,慢悠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陈毅为笑容满面地道歉:“不好意思,眼拙,认错人了,听说钱所雷厉风行,没想到还这么有童心。”
钱心一就当他在夸自己了:“不要紧,都怪他长得比我有威严。”
陈西安宽容地背下了这个锅。
陈毅为又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料到他们的等级关系这么随便,他看向陈西安,说:“钱所,这位是?”
远处响起胖子的声音,钱心一揪着头寻了下声源,想也没想就说:“我搭档,陈西安。”
陈毅为登时拿不准该叫他什么了,他伸出手还在犹疑,陈西安先握了上去,笑道:“帅哥你好,我是陈西安。”
陈毅为笑着夸他也很帅,钱心一心想国企的人就是机智,叫一声帅哥什么错都没有。
他能找到这里自然是从组织里来的,但是杵在这里不知道聊什么,钱心一只能没话找话:“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陈毅为指了指西边的沙地,那里胖子还在呼喊,不过声音都散在了草原上,听不清在喊什么。陈毅为替他传递道:“大家要举行沙地摩托比赛,让我来叫你们回去。”
肯定是他自己要来的,不然那群化妆的女人首先就不答应,钱心一不愿意动,看了下陈西安说:“你们去比吧,我就在这吹风好了。”
人帅耸肩也潇洒,陈毅为有些为难地说:“来之前梁大美女说我一定请不动你,我撂下话了,说要么回去三个,要么一个都没有,钱所不会这么不给面子吧?”
钱心一单纯地挺反感最后那句话,跟项目上的人吃顿饭能听到一百遍,而往往给面子的下场就是吐到胆囊都造反。他曾经没面子的时候要打肿脸了给,现在有面子了却矜持了起来。
年纪大了,会自动意识到健康不可辜负。钱心一虽然没老,但很多蛛丝马迹都反应出他已经不再年轻了。
不过陈毅为的要求是有益于健康的,钱心一想了想,还是不愿意去,他独惯了,觉得什么集体活动都没意思。而且不少同事带了家属,凑在一起的话题要么是尿布奶粉,要么是未来婆媳,他不仅插不进话,还总是被拉皮条,体验挺不好的,再说一个摩托有什么好骑的?
他看向陈西安,决定尿遁到其他地方去:“给,比我面子还有分量的搭档先押给你,我去上个厕所。”
“卖我要负责的,”陈西安笑着勾住他脖子,尿有灵犀道,“我也去吧。”
然后钱心一就被他诱拐到了沙道上,因为被箍着脖子没法逃脱。
到的时候正赶上赵东文飙完一圈回来,头发全被风吹得竖起来,速度很快,他却扬起一只手来耍帅,在额头上比了并指甩向人群,车体很重的沙地摩托登时翘着半边,惊心动魄地从钱心一面前刮过,甩了他一裤腿沙子。
钱心一被吓一跳,抬腿就跟着摩托车后面跑,窝火地骂他:“赵东文,手长得太多了是吧!”
远去的赵东文没敢回头,手却像条件反射一样缩了回去,钱心一停下来,发现旁边一个小正太盯着他,见他看过去,呆了一秒瘪起了嘴,一副要哭的模样,估计是被他吓到了。
钱心一屁滚尿流地退到陈西安旁边,不到两分钟赵东文跑完赛道,把车还到队里,故意离他师父远远的。
胖子一般都挺能活跃气氛,作为公司最胖的人,包宇鹏成了主持人,他操着洪亮的嗓门把人集合在一块,宣布了一些比赛规则和参赛奖品。居心叵测的,为了满足某些单身男狗的互动需求,比赛规则是铁打的一带一,因为建筑行业男多女少,所以找不到女同伴的男同志只好……
钱心一不太感兴趣,没怎么细听,等回过神来发现人全疯了,男的围着女的,女的突围去围别的男的,就为了骑个摩托。陈毅为尤其炙手可热,被几个直爽的姑娘围在中间,向他提出申请。
钱心一积威太重,除了梁琴其他女士都挺怕他,有两个来问陈西安,被他以有队友婉拒了。
梁琴的首选本来该是钱心一或是小赵,这回却为了她的菜在旁边装淑女,胖子上去要舍身取义,被她用细跟跺了下脚背,嗷嗷叫着在沙地上跳。
他跳着跳着发现陈毅为朝这边过来了,绅士地对梁琴提出了邀请,因为她是一所唯一的女性。梁琴美梦成真,惊喜地捂住嘴,以免笑得太过忘形。
胖子放下脚,脸上的表情有些……钱心一多看了两眼,忽然像是开了窍,他拐着陈西安窃窃私语:“胖子是不是喜欢梁琴?”
陈西安心想“所里除了梁琴,估计就你不知道”,嘴上却故作惊讶:“这你都能看出来?”
钱心一朝那边挑下巴:“你看胖子那表情,是不是挺哀怨?”
陈西安“嗯”了一声,钱心一自顾自地想了想,觉得胖子配梁琴也还行,起码两人的共同话题挺多的,特别是恶趣味惊人地统一,收入也半斤八两,但是梁琴估计看不上胖子,她挺颜控的,从现在面对陈毅为时爆棚的少女心就能看出来。
他刚准备说胖子挺可怜,话到嘴边猛然想起陈西安也差不多,喜欢不该喜欢的人。他想象了一下陈西安脸上露出胖子那种表情的样子,心里忽然特别不是滋味。
陈西安是个从容里透着自信的人,钱心一不希望看见他露出卑微的姿态。
陈毅为笑着过来要跟他比一局,钱心一没什么心情,但是陈毅为很坚持,大家又一直在旁边劝,说重在参与,梁琴在陈毅为背后对他眨眼,眨得睫毛膏都险些掉下来。钱心一这下推卸不了了,只好对陈西安说:“必输无疑,比不比?看你。”
陈西安无所谓输赢:“比!沙地摩托挺好玩的,试试吧,可能你待会还不愿意下来呢。”
钱心一给他一个“怎么可能”的表情,转回去对陈毅为说:“那比吧,先跑一圈熟悉下场地吧。”
沙地摩托是四个轮的,有点像加高版的卡丁车,为了防止飙起来打飘翻盘车体做得很重也很低,扶上去身体基本是半趴的。
旁边陈毅为戴着墨镜,拉风地加上油门载着梁琴呼啸而去,陈西安蜷着腿缩在后座,拍拍他的背,说:“宝宝,可以带我飞了。”
这摩托看着复杂,需要操控的地方其实比电瓶车还少,一个油门两个手刹,脚刹基本都用不上。
钱心一不相信他徒弟嘴里的“安全得不行”,检查了一下零件,拧上油门,车体老牛拉车似的滑出去,牙疼地说:“我忍梁琴是因为她是女士,你再瞎叫我让你飞出去。”
陈西安很愉快地笑出声来:“我一害怕,估计就会搂你的腰。”
钱心一准备拧油门的手立刻不敢动了,他腰上全是痒痒肉,一碰就会扭成麻花,他叹了口气,说:“我拉你飞一圈,一会儿换你拉我,我怕痒。”
如果他此刻回头,就会看见陈西安眼里起伏的情绪如同沸水,但是他一直看着路。
过了会儿他听见陈西安说“好”,于是他把沙地摩托开成了个拖拉机,慢得人神共愤,绕着跑道兜了一圈,回到起点的时候嘘声四起,鄙视他故意占着车。
陈毅为倒是很给他面子,说:“钱所故意的,想让我放松警惕吧?”
钱心一干笑了两声,众目睽睽地跟陈西安换了个位置,大家哄笑成一片,理解他不想输得太惨的自尊,陈毅为墨镜后的眼睛一眯,笑着说:“怎么,钱所不愿意跟我比?”
钱心一绑着没人会用的安全带,自己绑完了又把陈西安绑上了:“怎么会,陈西安来开可以节约点时间,反正我是不好意思让大家等两圈了。”
陈毅为点了下头:“开始吗?”
陈西安任钱心一折腾,看着脚刹的眼里一片温柔,等他弄完把车开到不知道是谁用脚勾出来的起跑线上,胖子在旁边衔着口哨,看了梁琴一眼,吹响了口哨。
两辆车同时冲出去,前半圈基本都是平齐的,到了弯道陈毅为的车甩出一个横飘,梁琴惊叫了一声,被淹没在轰鸣的引擎声里。
陈西安的车却陡然减了速,稳定地走出弯道才又提起来,之后追上不少可到了弯道又折了进去,两圈跑完慢了差不多六分之一圈,不过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也很快了,大伙嗷嗷叫着给了认可。
陈毅为被包在男同事里,问他飙车神技。
钱心一下车就去了梁琴身边,陈西安紧随其后。这女人被吓得脸色煞白,在人群里歇了好一会儿还没缓过来,钱心一捞了瓶水给她:“还好吗?”
梁琴握着水瓶:“嗯,没想到沙地摩托还能这么刺激,没做好心理准备。”
钱心一“嗯”了一声:“去玩点轻松的项目缓解一下。我去趟厕所,陈西安,去不去?”
这次不是尿遁了,只是他站在便池前忽然说:“我估计跟这个人才合不来了,谢谢你的减速。”
陈西安想起他的手在自己腰腹间穿行的感觉:“不用谢,我的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