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我自以为一碗水能端得平,但是真有了自己的孩子,天知道我会怎样。只怕到时候冷落了你,别人也用可怜的眼光看待你,你会难过。”他顿了顿,“我也对不起信城的在天之灵。我答应他要好好照顾你一辈子的,若是食言了,百年之后有什么颜面去见他。”
乔铭易鼻子一酸,眼眶微微湿润,感动得说不出话,一把抱住乔元礼,埋首在他颈窝里。
“……爸你对我真好。”乔铭易瓮声瓮气地说。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口:你这么仁义的人为什么要去干黑社会?金盆洗手吧,失去一切也无所谓,等将来我有了出息,我来养你。
一滴温热的泪水打在乔元礼肩上,烫得乔元礼心里发疼。
他低头亲了一下乔铭易的额头。“多大了还哭鼻子。”
明明只是父亲对儿子的吻,乔铭易却觉得皮肤要烧起来了。
第10章
乔铭易的生日在夏天。高中毕业的这个夏天,恰巧也是他的十八岁生日。
十八岁是道重要的门槛,从这一天起,他就是个法律上的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了。
但是从感情来说,生日就仅仅是生日而已。他希望今年也和以往一样,他和乔元礼两个人开开心心一起过就好。
乔元礼却有另一番打算。宝贝儿子的成人礼,不大cao大办怎么行。办得越隆重越好。于是包下了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不但所有帮派成员全数到场,还邀请了多位其他帮派的大佬。
乔老板的公子过成人礼,不礼数周全地前去恭贺怎么行?大佬们带来丰厚的礼物,像使节朝贺一样挨个恭喜乔铭易成年。乔元礼笑吟吟地陪在旁边,时不时炫耀一下儿子的高考成绩,得来“令郎真是天资聪颖、才高八斗”之类虚伪的恭维。
乔铭易却全程面瘫。他最讨厌这种社交场合。应付普通人也就算了,这群人好死不死全是黑帮首脑,简直就是黑社会开大会。如果警察有意,当场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木偶,被乔元礼控着提现,毫无自由可言。
最可怕的是,乔元礼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错,相反,他认为这对乔铭易大有益处。
“丑媳妇也得见公婆,笨儿子迟早要拉出来给大家看看。让大家熟悉熟悉你的脸,知道你是我儿子,对你绝对有益无害。”
乔铭易绝望地叹了口气。他即使说断舌头、磨破嘴皮也不可能改变乔元礼的想法。
和父母说这种事情永远说不通。
乔铭易是极爱乔元礼的——儿子对父亲的那种爱——可这时候也不得不恼恨起来。
恨他的身份,恨他的势力,恨他是黑社会,他们再怎么互敬互爱,也不可能是一个世界的人。
乔铭易从未像现在这样,意识到自己和父亲之间那不可逾越的界线。
幸好从今天起,他就是个成年人了,拥有独立自主的权力。“人生导师”何和那番关于独立的高见,他一直铭记在心。他不再是那个在父亲的羽翼下寻求庇护的孩子。
他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当晚,他在自己的日记《圣蔷薇十字契约书》中写道:
“来自苍蓝の异世界的圣光战士,终于进化为完全体,即将前往异界学院进行修行,最终他将习得失传的奥义。”
写完后,他将日记本装进行李箱里。
这本中二满满的日记将陪伴他去往陌生的城市,开始崭新的人生。
乔铭易踏入大学校园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啊!自由空气竟是如此芬芳!
他一辈子都不想与一群凶神恶煞的黑帮流氓为伍了!若不是拎着行李,他好想手舞足蹈,放声歌唱:“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新生入学,前来相送的多是父母,有时还会见到一大家子人乌泱乌泱地涌进宿舍,跟合家欢踏青旅游似的。陪着乔铭易的却只有郑嘉义一个人,因为他执意不让父亲跟来。
“万一别人以为我们是一丘之貉怎么办!我这么爱国守法可不想跟你同流合污!”
乔元礼冷冷一笑:“你以为你的学费是谁出的?”
乔铭易语塞,片刻之后硬着头皮嚷嚷:“就当是跟你借的助学贷款,等我工作后会连本带利还给你的!”
瞧他态度如此强硬,乔元礼也不好为难他。“让阿义跟你去。”
这还差不多。比起身为黑帮魁首的父亲,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小哥哥更合乔铭易的心意。
前来迎新的学姐见到他们俩,都有点儿惊奇。“送你来的是你哥哥?”
“对啊是我哥。”乔铭易就坡下驴。
“哦……你的宿舍在东区。我帮你拿行李吧?”
学姐拎起乔铭易的箱子,“哎哟”一声,又放回地上:“好重啊。”她尴尬地笑笑,试图再拎。
郑嘉义对学姐莞尔一笑,轻而易举地将箱子接过来:“我来吧,你们女孩子力气小,哪搬得动这个?”
学姐干咳一声,羞涩地垂下头,不住地用眼角余光瞥郑嘉义,脸颊飞起两朵红云。
“请……请你们往这边走……”说罢一马当先引他们向宿舍方向去。
郑嘉义低声说:“铭少,可别说我是你哥了,当不起。”
“好啊,你教我把妹技巧,我就不叫你‘哥’了。”
“……没有技巧,天生的。”
“哼!”
布置好寝室,乔铭易迫不及待打发郑嘉义离开。
“铭少,你一个人能行吗?”
“我又不是智障低能儿当然行啦!好了好了用不着你了快走吧!”
他做贼心虚似的将郑嘉义推出宿舍大门,不忘在走廊上左右张望,生怕被别人瞧见一般。郑嘉义无可奈何,只得从命,但他记得大老板的嘱托,不忘对乔铭易承诺:“我替大老板在这里办事,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哎呀知道啦你烦不烦呐!慢走不送!”
郑嘉义得了一道逐客令,悻悻地下楼。刚走出宿舍楼大门就接到乔元礼的电话。
“铭易一切还好吗?”
郑嘉义回头望着宿舍楼,数出乔铭易所在寝室的阳台。“嗯,挺顺利的,铭少以前住过寄宿学校,生活自理应该不成问题。要是他实在住不惯宿舍,我再给他另安排住处。”
“那就拜托你了。”
郑嘉义心下悚然。大老板从没对谁这么客气地说过话,听到他这么诚恳地拜托自己,郑嘉义岂止是“受宠若惊”,简直算得上“大惊失色”了。
“大老板,您要是这么担心铭少,何不亲自来看看?虽然铭少不愿您跟来,但是悄悄看一眼他又不知道。”
“看你八点钟方向。”
郑嘉义扭过身子。
乔元礼站在一棵梧桐树下,为了迎合大学校园的氛围,没穿惯常的西装,而是一身休闲装扮,看上去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学生家长。他一手拿手机,另一手扶着梧桐树。郑嘉义距离他太远,听不到他说话,但他的声音却清晰地从手机里传出来。
“铭易就拜托你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挂断电话。两名保镖不知从哪棵树后冒出来,一左一右护在他身旁。
九月天气仍有些炎热,尚不到落叶的时候,树荫下算得上清凉怡人。一阵风拂过,梧桐树沙沙作响。
秋阳艳艳,心中萧萧。
第11章
一间宿舍四个宅。
一个军事宅,一个游戏宅,一个漫画宅,还有一个沉迷galgame。
乔铭易与三位室友一见如故,恨不得当场效仿刘关张桃园结义。四人互通姓名生辰,按年龄大小论资排辈。乔铭易最小,却排行老五,因为没有人想当“老二”,所以自动向后顺延一位。
不久后老大过生日,女朋友送了一个巨大的泰迪熊玩偶,大家一致推选它为老二。隔壁寝室经常能听见他们大呼小叫:“快把老二收起来!宿管来查寝了!”“你小心点儿行不行!老二砸着我脑袋了!”“谁去把帘子拉好!老二露出来了!”“老二是不是该洗洗?你看这毛脏的……”
这些诡异的对话导致隔壁寝室一直以为他们这儿住了一个遛鸟狂魔。
四个男生发现隔壁同学的误会后,便改口称泰迪熊为“二哥”或者“二弟”,听起来更为文雅。
一次老三参加了某个校园活动,抽奖得到了一个小巧玲珑的泰迪熊,捧回宿舍献宝似的放在大熊旁边。
“你干啥呢?”老大扶了扶眼睛,端着一个马克杯,上书“我爱中国”四个遒劲大字。
老三贼眉鼠眼地笑了:“今天得了一个小美人,特意送来孝敬二哥。”
老大抓起小熊扔到老三脸上:“岂有此理!你二哥看起来像基佬吗?!”
老三受了教训,第二天用彩纸折了个小裙子套在小熊身上。
老大抓起小裙子撕成碎片:“成何体统!你二哥夫看起来像异装癖吗?!”
乔铭易上过寄宿制私立学校,因此对集体生活适应得很快。乔元礼似乎对他挺放心,与那些恨不得每天一个电话问候孩子的家长不同,他往往隔上十几天才不冷不热发来一条消息,内容也往往简明扼要,从不超过二十个字,比发微博还惜字如金。
倒是郑嘉义一天到晚打电话过来询问乔铭易的近况,从“今天吃了什么”到“和寝室同学相处得好吗”,再到“天冷多加衣服”。乔铭易烦不胜烦,索性拉黑他。
仅仅一天没打通乔铭易的手机,郑嘉义便着急火燎地冲到学校,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乔铭易失踪了呢。乔铭易下课回到宿舍,一开门就看到郑嘉义坐在里面,翘着二郎腿,双手十指交叉搁在膝盖上,一副黑社会大佬讨债的架势,吓得乔铭易差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为什么不回我电话?”郑嘉义不悦地问。
“……阿义你这样有点变态知道吗?”
“你才发现?”
迫于对方的yín威,乔铭易不得不同意每天给他报平安,否则他非拆了学校不可。
每当夜里就寝前,乔铭易便跑到阳台上悄悄给郑嘉义打电话。其余三个室友发现他的异状,纷纷以为他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