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峰不肯给他卡号,陈西安曲线救国,问钱心一要了他的支付宝账号,向他转了一万块钱,备注只有谢谢。
他并不是钱多的没处花,一万块钱他得画上百张图纸,他只是想给自己的良心一个交代。没几分钟他的账户里多了5000块钱,转账人是他对象,离他不到五米,正横在沙发里看孤岛求生。
两人闲时爱好不同,钱心一喜欢调电视台,陈西安会看看书,所以沙发是钱心一的地盘,而飘窗是陈西安的据点。
陈西安坐着没动,也没打算还钱,透过现金看心意,这是同甘共苦的意思,他不能煞爱情的风景。他把这个数字看了许多遍,心里的阴霾终于渐渐散开。
所谓伴侣,一人一半,一人一口。
熄了灯后陈西安贴过去搂他,钱心一从善如流的翻过来亲他,两人都是小背心的标配睡衣,棉被下随便一捋就是温热的皮肤,年轻的身体稍加碰触,便是星火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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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西安已经很久没回过大学了,成人自考的钱心一更加没有,说起来他们大学也是校友,只是因为时机未到而错过了。
C大的建筑群还是老样子,颜色老了许多,格局也没怎么变,只是道旁的树木换了品种,从十几年生的银杏变成了碗口粗的香樟。
建筑学院就在学校出口车道那边,与经管院隔着广场遥遥相望,陈毅为开着公司的车直取风洞实验室,陈西安隔着广场的雕像群看见记忆中最深刻的六层楼,心里感慨万千。
他的青春和梦想都葬送在了这里,如今他重新回到这里,来求一次涅槃重生。
钱心一也是恍如隔世,当年他擦边考进这里,学费一半靠杨新民赞助,一半自己勤工俭学,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他也勉强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这里是他脱胎换骨的地方。
实验室在学校的西北角,不管什么时候看到它,陈西安都觉得它像个首尾相连的巨型绞肉机。
其实它已经不能算是当年差点冻死他的那台了,它的每一段都随着科技的进步而更换过,功能更加强大,外观更加流畅,唯一没变只是位置。
他还是很紧张,钱心一看出来了,他不能公然的牵住他,就把胳膊挂到了陈西安的脖子上,让他以稳住自己的名义拉着手。
陈西安一感动,倒是没那么紧张了。
带路的实验员在前面走,高远觉得他勾肩搭背的没礼貌,钱心一只能让远在天边的张航背黑锅:“不好意思,我膝盖又开始疼了。”
高远皱着眉,到底还是有些关心他的:“怎么搞的,这么久还在疼,要不你去休息室等着吧。”
“缺钙吧,”钱心一胡说八道:“机会难得,我长长见识,陈西安带着我就行了。”
高远就是怕陈西安嫌麻烦,看向他时见他在笑,就随他们去了,陈毅为为此还吃了个醋:“高总,您看他俩好的,我平时在办公室就是个孤家寡人,都没人理的。”
两人有些惊心的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这个笑面虎的玩笑话是不是百分百纯天然的。
陈西安只是心理作用,这次他没有产生错觉,因为钱心一的体温给了他很大的慰藉,而且他一直故意跟他说话,让他没时间思考或是会议,臆想中那种可怕的寒冷并没有来临。
现在也不需要他亲自进实验室摆放模型了,只需要到控制室待一会儿,将工程参数和相关的数据提供给实验室,观察个十几二十分钟就可以走了。
高远带他们一票人来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让他们没见过的长长见识,二是请实验室的教授们吃饭,场面不能太随便。
陈西安心不在焉的熬过半个小时,跟高远说想去看望以前专业课的老师,高远记得钱心一也是这个学校的,就让他俩都滚蛋了。
找到学院的值班室,被告知那些老教师都已经退休了,两人在秋末的校园里,沿着被不知名的落叶积满水沟的马路晃出了校园,全是吃食的堕落街还在,并且规模比从前长了好几倍,环境也好了很多。
两人不约而同的停在一家黄焖鸡米饭的小店门口,又异口同声的说:“这是以前……”
以前是一家叫荷叶袖子的小炒菜馆,钱心一在这里兼职,陈西安和赫斌老在这里吃饭。
陈西安先开口:“我上学的时候在这里见过你很多次,总是坐在靠门口那张铺面玻璃碎了的桌子上,还以为你在这里当服务员,结果你也在建院读书。”
钱心一:“……”
钱心一对那张桌子有印象,因为那玻璃就是他弄碎的,他刚来兼职的时候上汤忘了垫汤垫,结果把玻璃热炸了。老板娘知道他不容易,也没让他赔,玻璃也没碎,就一直都没换。
他对陈西安没什么印象,但是对老坐在那张桌子上等人的一个黄毛有点印象,瘦高的个子,左边耳朵上一排碎耳钉,浑身上下挂一堆钉子链子,在那个重金属风还没流行起来的年代显得十分异类。
钱心一对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有钱,买十八的小炒丢50块钱,无论店里有多少人,老板总是第一个做给他。钱心一到这一刻还不知道,那个穿耳钉的土豪就是赫斌,他等的人是陈西安。
命运是个很虚的词,有时又确实会让人觉得神奇,原来这半生里有那么多次,他们一直都近在咫尺。
钱心一看着堕落街尽头天空上漂浮的云,有种天高路远的错觉:“我几乎不在学校上课,当时讲工程力学的程老师是我师父的同学,我借着程老师的面子在别的老师那里批了假条,只回学校参加考试。”
陈西安陪着他慢慢的在学生流里往前走:“为什么?”
那是钱心一生命中最难熬的一年,他恐惧于现状的卑微,然后失去了父亲,他从没对人提起过,但是陈西安不是别人,他是他的恋人,他们相互是依靠,他一问,事隔经年他仍然能感受到年少时逼仄的无助和委屈。
他笑了一下,在往来不绝的奔饭人群里朝陈西安伸了左手:“我爸不是张航的爸打死的,自己得肺癌死的,抽烟抽的太狠了,体检又做的不到位,检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不能怪别人。我需要钱,也借不到钱,我师父给了我5万,我以后给他养老,高远借了我2万5,他那时候一个月工资税后不到2800,我欠他一个人情。”
陈西安牵住他:“我也给你师父养老。”
高远他没说,从钱心一的性格来说,这是一个永远都还不完的人情,就是可惜承情的人变了,不太领他的情。
GAD的工作环境已经复杂起来了,陈毅为的到来带来的改变非常明显,最简单直白的从饭桌上就能看出来,端起酒杯先说套话,不少人开始不醉不归,吃饭的时间也急剧拉长,从45分钟散场到饭店打烊。他并不是说钱心一应付不了职场环境,他应付不了的只是他的老板是高远。
他和陈毅为只能留一个,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陈毅为已经开始不自觉的对他下达指令了。照这个趋势,抓住一个纰漏,陈毅为就会将他挤走,再说GAD也不是什么金茅坑,非待不可。
于公于私,陈西安都觉得他该辞职了:“欠人情要尽早还完,高总想要小蛮腰,那你就尽全力帮他夺下标,我也尽力,给他一个最好的结构,要是中标了,我们一起去GMP好不好?”
钱心一被他说的动心,但是也有自知之明:“好个鬼,我够不到GMP的门槛,我心里有数。”
“我给你当垫脚石啊,”陈西安笑着说:“心一,冯博士给我打过电话,透露了一点消息,迪拜塔二期已经在展开中了,预计明年五月份会公开招标,要是你愿意去迪拜鸟不拉屎的沙漠上吃半年土,回来应该就够得到门槛了。”
这可以说是一个后门,但说实话也没什么人愿意走,迪拜气温酷热,小沙暴云集,气候适宜的时间短的可怜,很多中国的工人去那边都抗不下来,钱心一作为一个一千米都跑不动的画图狗,适应性可想而知,但这确实是一个机会。
钱心一沉默到堕落街尽头,终于被心里那一点点可以接近梦想的希望给蛊惑了,他说:“好。”
陈西安猜他就是这个反应,街尽头因为在施工,从校园开了个门,通到这街上,所以饭馆都没开,因此也没什么人,陈西安索性抱住了他,恭维道:“你的勇气让男朋友肃然起敬。”
钱心一笑的不行,拍他的背:“神经病。”
陈西安也笑起来:“亲我一下就正常了。”
钱心一推开他:“还是报警抓起……”
“抓……”,他的笑容忽然僵在了脸上,陈西安顺着他目光看去,发现陈毅为正站在那个搭着钢架的施工通道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