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西安失联了。
钱心一独自回家那晚给他发过一条信息,说他到了,一直到入睡都没有收到回复,日有所思的他做了个很搞笑的梦,梦见坦白从宽的陈西安被他爸妈绑在导弹上发射到月球上去了。
钱心一从梦里笑醒,觉得自己可能被陈西安那对活宝爸妈给传染了,手脚没碰到熟悉的体温,于是他脸上的笑意又慢慢的没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家也会这么冷清呢。
犹豫到下午,他打了个电话,不过没人接,他登了qq和微信,还是没有看见消息,忍不住东想西想,一会儿是陈西安被关起来了,一会儿是他被他爸打得像狗一样。
他刷了一些关于同志和家人的网页,刷到一个叫新郎的电影,看到一半就关了,知道结局是个悲剧,心里压抑的有些喘不上气,非常想见见陈西安。
他裹上羽绒服开车上了路,临到中途又改了方向,去了杨新民的老小区,他本来打算年前带陈西安一起过来拜年,也不知道他爸妈这杠子插/完了,今年还能不能实现。
杨新民独居多年,一个人也过的有滋有味,他把年货办的井井有条,自己也很有情调,在煤气灶上卤肉,家里香料气袅袅,一天煮不烂一块牛肚,他也不急,准备第二天再接再厉。
钱心一赶得巧,捡了个大便宜,把他师父刚出炉的卤鸡撕的全成了折翼的天使,杨新民一回头看见一簸箕残花败柳,把他铲到锅里的心都有了。
年轻的一辈已经忘记了传统的习俗,春联、窗花、爆竹、腊货,他们缺什么就去逛超市买,不再痴迷打牌而是热衷于抢发红包,以后的年,可能会越过越无味。
晚饭爷俩就着小菜喝粥,杨新民看他心不在焉的扒着萝卜丝,忍不住把旧话重提:“没辞职吧?还准备干一年?”
钱心一回过神,终于有了正色:“没辞,不准备了,明年年中吧,我想去国外看看。”
杨新民诧异的抬了抬眼;可他毕竟是老江湖,想的长远些:“你肯挪窝,师父替你高兴,可是行情这么遭,国外的款项更没保障,你要想清楚。”
钱心一给他夹了筷小白菜:“保障这东西谁说的好,就当冲长见识去的,我想看看别人都是怎么做项目的,从设计到施工,有没有什么新技术,他们遇到成本压制和施工不规范的情况,都是什么反应。”
杨新民赞同道:“想要进步就一定得多学多看,我晓得你烦国内的施工规则,出去看看也好,跟几个国际项目发展下关系网,给自己镀镀金,以后做高精的项目,就不会这么紧巴巴的了。”
国际项目哪有这么好跟,更别说他离开GAD之后下家都还没找,不过这种事情就不用跟杨新民说了,钱心一点头如蒜:“是是是,快吃。”
杨新民喝了碗杂粮粥才回过味来:“嘿你小子,不是给高远倒贴的挺带劲的么,怎么忽然开窍了?”
钱心一的眼角却不自觉的扬了起来,却非要死鸭子嘴硬:“老高招了个全能型选手,投标、设计一体化都能干,我见了嫉妒,再不去镀金就要被淘汰了。”
“这么谦虚可不像你的风格,”杨新民眯窄了眼睛狐疑的看他:“你发什么阴笑呢?”
“你才阴笑呢,”钱心一往嘴里塞了颗花生米,“诶哟你赶紧吃吧,您那小麻花还全摊在桌面上,今天不炸了是吗?”
“说的好像你要给我的小麻花做多大贡献似的,你个吃白食的还管我?我就爱半夜炸!”
钱心一敲了敲盘口:“你炸,你说了算。”
他师父老人家也是勤快透了,一个人在家搓了一块门板的小麻花,钱心一看了头都晕,也不能真让他一个老头炸到半夜去,留下来被他指挥到夜里十一点多,因为凉了还要立刻装起来密封,反正家里也没人,他就没回去。
老人有烫脚的习惯,钱心一被抓过来塞进开水盆里,被烫的龇牙咧嘴,杨新民看他那个瘦不拉几的样子就来气,又开始啰嗦:“你说你都30了,准备打一辈子光棍还是怎么的?大过年的跟我呆一起,说出去别人要笑的。”
这回钱心一回答的很认真:“没这种准备,真的。”
不过杨新民听狼来了听得有点多,跟以往一视同仁了:“我找老哥们姐们的给你再物色一下?”
“师父别,”钱心一想起陈西安的爸妈,临时决定先给老头打打预防针,他斟酌了好几秒,说:“要是我有对象,你们又接受不了,那还不如光棍自在呢。”
杨新民表情一僵,好像有点受惊吓:“啊?不是你等我想想,你对象得是个什么样儿,我才会接受不了啊?”
钱心一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一脸你猜的德行。
“听你这意思是有信了,好事儿啊,”杨新民一边弯着腰往盆里加水,一边拼命的想:“长的特别磕碜?”
钱心一抿着嘴角笑的不行:“没有,长的比我好吧应该算。”
“瞎说,女的跟男的能放一起比吗!”杨新民觉得他有点神经:“穷的不得了?”
钱心一摇了摇头:“没有我穷。”
杨新民拧着花白的眉毛:“听起来好像是你配不上人家啊,条件这么好我有什么接受不了的,真是稀奇。”
钱心一再三思索,还是放了个重磅炸弹:“他穿平底鞋比我还高。”
杨新民怔了半分钟,脑子里半天都只有一座山的形象:“……这闺女一米八啊。”
钱心一要笑炸了:“不止呢。” 说完他脚也没擦,湿着踩拖鞋飞快的跑了。
杨新民从“还是个珠穆朗玛峰级别的”震惊里回过神来,见他的徒弟没了影,还以为钱心一是在逗他玩,骂了句王八蛋,倒了水也去睡了。
第二天陈西安还是没来消息,钱心一提了一大包师父牌自制的奶油小麻花,实在按耐不住好奇打算用这个去探路了。
陈西安没有被关起来,只是还在谈谈。
钱心一离开那天晚上,他就用一个小请求达到了想要的目的,他让习涓去帮他收衣服。
杨江常来串门,两双男士拖鞋不奇怪,浴室里口杯牙刷全两套,勉强也分不出男女来,床上两个枕头上也没写性别,没事他父母也不会来参观他的衣柜,所以还是收衣服见效。
衬衫、西裤、袜子甚至内裤全是两套,一起收下来就难免引人注意了,一经注意尺码有一整套的不对,那么问题就浮出来了。
陈西安了解他的母亲,她非常不敏感,但是她非常聪明。
宵夜之后喝茶的时候,她“不小心”把开水泼到了他的手机上,水温超过100度,一下就把手机烫黑屏了,陈西安就知道她肯定觉察到了他的用意,但是她忍得住什么都没说,可能需要空间和丈夫商量。
陈西安根本没去碰电脑,网络肯定技术性的断了。
陈家父母虽然在生活技能上可能有些呆萌,但他们做的下科研,必然有专业突出的地方。面对这个春雨惊雷一样的大事,两人都对着眼一夜没睡,心里一面觉得愧疚,对儿子关怀太少,一面觉得无法接受,尽管走上了不同的职业道路,但他们从没否认过,这个儿子非常优秀。
他们从没想过,他单身至今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他喜欢男性。钱心一是个好孩子,可他们不符合人类繁衍的正常规律。
他们不敢来劝陈西安,因为一直对不起他,面对他没底气,也知道他做决定都很坚定,想的都很清楚,旁人难以动摇,他们希望是钱心一没想清楚。
不过在他们密谋去找钱心一谈话之前,陈西安先敲开了两人故意躲在屋里的门。
他泡了壶特级的正山小种,往二老面前一人放了一杯,笑着说:“昨天没睡好吧,有话就说,说完了正好去补觉。”
习涓被那声细细的瓷磕玻璃声弄的十分心慌,眼圈瞬间就红了:“你……为什么会这样啊?是,我跟你爸的错吗?”
“妈,说什么呢,”陈西安往她那边坐了一点,“我喜欢他又不是错。”
习涓眼泪开始往下淌:“我说什么都没用了是吧,老陈怎么办哪?我想让他听我的,不要跟小钱那孩子在一起。”
陈海楼搂住她哄了哄,他们就是这样,吵起来离奇,好起来也不需要理。陈海楼对这个儿子也很是没办法:“喜欢总要有个道理吧,你的道理是什么?”
“赫斌出事那年,你们基地正在进行试验,我的电话打不进去,再收到你们的来电,我都已经恢复正常上课两个多月了。赫斌这个名字,你们是不是没什么印象了?”
其实还有,因为这个姓很少见,记忆里剩的也不多,知道他的陈西安曾经的好朋友,和他之间也有些误会,但那些事都过去了,而且陈西安也没什么异常。
“我有,我做了六年的噩梦,每天都梦见他从楼上掉下去,我不敢上屋顶,我做不了好项目,我只能在八局混日子,我本来都看见自己这懦弱失败的一生了,是心一叫醒了我。”
习涓泣不成声,她和丈夫都忽略了儿子青春期的创伤。
陈西安:“钱心一是个值得喜欢的人,这就是我的道理。”
习涓哭的含糊不清:“那我的孙子怎么办啊?”
陈西安只能卖了刘易阳:“妈,心一的母亲和你的损失一样大,没有儿子我和他也很遗憾,不过他有个五岁的小弟弟,长的特别可爱,你会喜欢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