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风吟之歌(三)

监察者罗杰里德。

唐措记得这个名字,《渡鸟日报》和青藤同盟驻月隐之国办事处的小黑板上都提到过他,或许他就是那十三位仲裁者之一。

这么一来,西奥多带大公来教堂的原因就有了——因为罗杰里德在这里。

能够瞬发魔法的魔法师,而且这魔法看起来还不是低级魔法,他的实力一定很强。大公也因此露出了放松的神情,唐措收了剑,护着他避到一边,继续观战。

可以看得出来,罗杰里德的魔法大都是光明系的,魔法的光辉普照时,好似一切阴影都将无所遁形,自带圣光buff。

出现在教堂尖顶上的敌人则身穿红色法袍,戴着兜帽看不清脸,神秘莫测。红色的法袍,红得像血,也像玫瑰。

他一出手,风格也极其明显。

那大约可以称为玫瑰炸弹。

玫瑰炸弹,招如其名,地面突然出现的魔法阵印刻着玫瑰的花纹,金光乍现,那些花纹如有生命般从魔法阵中剥离,似花朵盛放,而后倏然炸开。

“砰!”教堂里冲出的人差点被炸了个人仰马翻。

这些人大约都是青藤同盟的,有魔法师也有剑士,穿着打扮风格不一。而从教堂的各个窗户里掠出来的,还有身穿刺客同款的黑法袍。

双方发生了激烈的打斗。

玫瑰炸弹却似连环,一个又一个互相叠加着,从教堂门口一路铺到罗杰里德脚下。罗杰里德神色冷酷,一串长长的咒语洒下,手杖前指,黑暗的光芒便如星辰洒落。

那黑色的光点落在玫瑰舒展开的花瓣上,玫瑰便立刻枯萎。

光暗双系。

唐措再次刷新了对罗杰里德实力的判断,对面那个红法袍能跟罗杰里德斗法,实力也不容小觑。他还穿着独一件的红法袍,那就应该是玫瑰教派的核心人物。

只是他们为什么会在白叶区的教堂打起来?今天的焦点不应该在大公身上么,还是说他们早就料到大公会被逼至白叶区?

唐措观察一切,怀疑一切。

很快,青藤同盟的人占据了上风,而白叶区的卫队终于姗姗来迟。红法袍见势不妙,冷哼一声,终于挥手撤退。

罗杰里德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追了上去。

“西奥多!”青藤同盟的其他人都留了下来,其中一个看到唐措,连忙挥手。

唐措遂带着大公过去。他不是一个好演员,也根本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为了避免穿帮,便最大程度地保持高冷。

好在西奥多好像本身就是个高冷的人,众人将大公迎进去,刚才挥手那位便主动问起“你怎么会带着大公出现在这里?你们不是在内城吗?”

唐措简略地交代了剧情。

对方听到地道,若有所思,随即说“等罗杰里奥阁下回来,他会有定夺的。至于你提到的那位吟游诗人,我们待会儿或许可以见上一见。”

兰斯洛特虽然救了大公,但他为什么会知道地道,还需要再进行确认。

交谈中,唐措知道了对方叫凯尔特,跟西奥多一样是个正统的骑士。随即他又打开系统面板瞧了一眼。

月隐之国

第二环风吟之歌

主线与罗杰里奥交谈

罗杰里奥还没有回来,那就只能等,而此时的大公正独自站在教堂里,面对着一个垂首跪在血泊里的身影,沉默无言。

那跪地的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牧师袍,如果唐措猜得没错,他就是大公说过愿意相信他的那一位。

唐措走上前去,却没有说话,单手搭着剑柄像个沉默的骑士。

大公一身粗布衣裳,近看时,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里似乎都写满了苦难。但这种苦难是肃穆的,无言且沉默。

令人敬佩的友人,究竟在何时背弃了信念,总是叫人无从说起。

凯尔特说这位牧师投靠了玫瑰教派,今天的刺杀也有他的参与。原本青藤同盟的注意力确实都放在内城,但罗杰里奥阁下敏锐地发现了这里的异样,于是紧急抽调人手对玫瑰教派进行围剿。

那个红袍法师,是玫瑰教派的祭司。白袍主教,红衣祭司,黑袍则是普通的教众。

良久,大公单手放在胸前,对死去的牧师致以最后的问候。不失声质问、不痛哭流涕,就像他看见众生苦难时那样的平静。

唐措则想起了靳丞,他们约定好一个小时后在教堂见,但现在一个小时已经到了,靳丞却还不见踪影。

他难道触发别的剧情了?

唐措猜得没错,靳丞确实触发了别的剧情,而且又是一个支线剧情。经历了月隐之国的九十九个连环支线任务后,现在的靳丞看到支线任务都有点头皮发麻,可这一个不一样。

它的奖励物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标在任务说明里,叫做——乐章残片。

乐章?

是十二乐章,还是兰斯洛特的乐章?亦或两者是同一个东西?

靳丞哪会放过这个机会,哪怕让他再做九十九个连环任务,也不可能放弃。而且这支线还有时间限制,应该就是“在不耽误主线剧情”的前提下,给支线预留出的时间。

支线任务名称——未完成的画。

触发地点——距离酒馆五分钟路程的偏僻后街。

彼时靳丞正被酒馆的人追杀,弓箭被封印的状态下,他可不想仅凭一把小竖琴跟土著们硬拼。于是他正面刚也刚得潇洒,掉头跑也跑得潇洒,太过潇洒的后果就是不小心撞上了别人在出殡。

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扛着用草席裹着的尸体,被靳丞一撞,那尸体就从草席里滚落,支线任务触发。

场面一度很尴尬。

靳丞随即一首安魂曲送两位壮汉入梦,再蹲下来检查尸体。尸体是位年轻的女性,穿着暴露,涂着劣质脂粉,算不得漂亮,身上也有很多青紫,但看不出具体死因。

任务要求靳丞补完她未完成的画,限时一小时,可靳丞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唯二的知情者又睡过去了。

此时追兵已至,靳丞只好先撤,溜了一圈再回来,那俩壮汉也醒过来了。两人愤愤地咒骂着,想打人却找不到始作俑者,便只好扛起尸体继续走。

靳丞原想把人绑了问情况,但心思一转,又悄无声息地跟在他们身后。

白叶区的人对于大白天有人扛着尸体招摇过市的事情,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人们的脸上只有麻木,偶尔有人露出同情、悲哀的目光,也很快移开。

靳丞一路跟着,最终看到他们进了一个门口停着木板车的院子。

巧得很,木板车上也有一具草席盖着的尸体,拖着板车的中年男人正跟一位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小胡子男人讨价还价。

“先生,再多给五个铜币吧。我的父亲虽然已经年迈,但他的身体一向很健康,到死也没有生过什么大病,这在白叶区可是很少见的。”

“可他已经老了。”

“五个铜币对于您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却可以让我的孩子们填饱肚子,先生,您行行好吧。”

“你爱卖不卖。高贵的死灵法师们可不喜欢老头子的尸体,我们送到洛克王国,光是运输费就要一大笔钱。收你的尸体只是可怜你,这是在做慈善你知道吗?”

两人争执着,这时壮汉扛着尸体到了,小胡子男人便摆摆手,先看起了年轻女人的尸体。他对这个似乎颇为满意,很快以一个银币的价格成交。

大汉高高兴兴地扛着尸体进去,屋里便出来个人,拿着一个印章动作麻利地敲在女人的后脖颈——阿拉伯数字56,代表56。

靳丞蹲在隔壁的屋顶上瞧着,忽然想起了现世里猪肉身上的那种章,也是蓝色的。

这时拉板车的中年男人终于咬咬牙放弃了五个铜币的加价,深怕小胡子男人反悔,火速完成了这笔交易。他得到了60个铜币的钱,而老人尸体上多了个57的章。

由此看来,数字是尸体的数量。

靳丞托着下巴静静看着,一直看到大汉高高兴兴地拿钱折返,也没有什么动作。他只是在离开前又多看了一眼那院内,敲章的人正往陈列着的尸体上抛洒粉末,似乎是用于防腐。

他无从置喙。

在填不饱肚子的情况下,道德是廉价的。

但与板车男人买卖自家老人尸体不同,那两个壮汉显然不会是女人的兄弟,所以靳丞在摸清尸体的去向后,转头就把他们给绑了。

从他们口中,靳丞得到了女人的住址和职业。

一个风尘女子,独自租住在白叶区,两个大汉是负责看场子的打手,也负责处理尸体。女人是猝死,她本就得了病,活不长。

此时距离一个小时的时限还剩下最后的二十多分钟,靳丞火速赶往出租屋,刚打开门,一副巨大的壁画就闯入眼帘。

女人生前在画画。她空出正对着门口的那面墙,把所有的家具和杂物都堆放在另一侧,一边整洁一边杂乱,一边色彩鲜艳一边暗沉。

画上是一片盛放的红玫瑰,只剩下最后两朵花还没有涂色。画笔和颜料盘就放在桌上,旁边还有一封未寄出的信。

尊敬的彼得牧师

我想我快死了。

恭喜我吧。

我不知道这世上是不是真的存在一种叫玫瑰的花,我从未见过它,但如果它真的如您所说那般美丽,愿它能实现您的愿望。

我却是不必了。

——丽莎

靳丞沉默了两分钟,才放下信拿起画笔补画。可就在笔尖触碰到墙面时,那鲜艳的红色倏然在靳丞眼中放大,占据了他的所有视线。

像红色的泼墨,从墙上泼洒下来,瞬间将靳丞笼罩。

另一边,唐措没等来靳丞,等到了罗杰里奥。

玫瑰教派这次潜伏在白叶区的人死了一多半,红衣祭司也被罗杰里奥重创,但最后还是被他逃掉了。罗杰里奥回来后,跟凯尔特交代了几句后续的事情,便主动找上了唐措。

“地道的事情你再跟我说一遍。”罗杰里奥面容冷酷,大约四十岁左右,两鬓剃掉留了个很利落的发型。他的发色也是这个世界里少见的黑色,再配上那黑色眼罩和蓝色眼睛,让他冷酷的脸更显严厉。

两人走到教堂的院子里,唐措正打算把对凯尔特说过的话重复一遍,以不变应万变,熟料罗杰里奥又换了种严厉但不失熟稔的语气。

“西奥多,你带着大公走地道,太莽撞了。你的哥哥让你来这里历练,但并不希望你出什么事。”

哥哥?西奥多还有哥哥?

唐措心中狐疑但面色不显,“我知道了,罗杰里奥阁下。”

罗杰里奥微微蹙眉,“拜师的事情还要再放一放。我会给公爵阁下写信,如果你将来要留在青藤同盟,就必须要经受更多的历练。你没有轻易向别人提起你的来历,这很好,西奥多。身为一个骑士,你要为自己高贵的出身感到骄傲,但不可以傲慢,也不可以停止前进的步伐。”

唐措了然,这原来还是一个贵族子弟隐瞒身份下乡历练的故事,难怪西奥多的头发换了颜色。

不过有一点让唐措觉得奇怪。

如果西奥多还有一个哥哥,那在这样一个正统的贵族骑士家庭,袭爵的就会是长子。按照罗杰里奥说的,他来青藤同盟历练,欲意拜罗杰里奥为师,以后可能还要留在青藤同盟,这是一条和袭爵不同的路。

可为什么最终成为公爵的会是西奥多,他的哥哥又去了哪里?

他死了吗?还是出了别的事情?

唐措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也不去问为什么他一个骑士要拜魔法师为师,点点头,保持着他的高冷人设不动摇。

于是凯尔特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大一小两个冷脸,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挠挠头,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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