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风吟之歌(四)

凯尔特过来告诉罗杰里奥,大公请他过去谈话,商量地道的后续处理问题。他用的词是“请”和“商量”,这里虽然是法兰公国的首都,但监察者罗杰里奥在西西里特大陆的地位,不比一位大公逊色多少。

等罗杰里奥一走,凯尔特小声跟唐措说“地道的事情一出来,接下去我们又有得忙了,希望玫瑰教派不要再搞什么幺蛾子。风吟的时候可是丰收的季节,我远方的佩吉姑妈还要邀请我去她的农场喝新酿的麦酒呢。”

唐措高冷地点头。

凯尔特似乎也习惯了西奥多的正经和无趣,继续说“对了西奥多,你说你的家在百花王国?百花王国可比法兰大多了,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法兰是百花王国统治范围内的一个公国,虽然面积不算小,可到底也只是一个公国而已。唐措知道他什么意思,但他得保持人设不崩,于是继续高冷道“为了信念。”

凯尔特久久无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西奥多明明年纪不大,身上却有古老贵族般的坚守。有时瞧着太古板太正直了,冷酷不易接近,但像现在这样说出“为了信念”这四个字的时候,凯尔特还是小小地感动了一下。

虽然他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西奥多的话茬。

姗姗来迟的兰斯洛特拯救了他。

这位吟游诗人像是刚从哪个暴风眼里流浪回来,裤子、衣服上划拉了好几个口子,衬衣领口也不羁地敞着,头发凌乱而飞扬,抱着琴嘴角带笑,还有那么点帅气。

看到他的第一眼,凯尔特就知道这肯定是那位带大公走地道的人了,主动上前,“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靳丞耸耸肩,“一不小心踩中了魔法阵。”

凯尔特立刻警觉,“魔法阵?”

“对。”靳丞神情严肃,随即报了丽莎的住址,道“我怀疑白叶区不止一个这样的魔法阵,而且多半跟地道里那个玫瑰五芒星标志有关。”

闻言,凯尔他哪还站得住,立刻着手去查。

靳丞便终于和唐措有了独处的时间,开门见山,“我触发了一个支线任务,拿到一块乐章残片。”

唐措微怔,随即问“兰斯洛特的乐章,还是十二乐章?”

他的问题跟靳丞所想的一模一样,靳丞不由勾起嘴角,说“暂时还不清楚,或许得等到收集得多了才能看到乐章的原貌。”

随即靳丞把整个支线任务的内容跟唐措简略说明。

墙壁出现异样后,靳丞整个人被吸进了壁画里。壁画的世界里到处都是带刺的玫瑰,铺天盖地地对靳丞发起了攻击,所以靳丞的衣服才会被划开那么多道口子。

不过在这个壁画世界里,靳丞的弓也恢复了使用,他抢着时间从里面冲出来,赶在最后一刻提笔将画补完。

“魔法阵应该跟一个叫彼得的牧师有关系,一个普通的女人可不会光凭画画就画出一个魔法阵来。你们的人去找就可以找到她给彼得写的信。”刚才靳丞没说太多,是怕说多了会让人怀疑兰斯洛特,给副本增加难度。

“彼得就是大公说的牧师。”唐措道。一个叛变的牧师,会搞一些幺蛾子出来并不奇怪。不过这既然是支线任务,不影响主线,那么哪怕靳丞不触发这个任务,接下来也会有副本nc推进。

但事关乐章,他们往后还得留心才是,否则辛辛苦苦集乐章,集到最后发现漏了一块,可不前功尽弃。

说着,靳丞又双手抱臂靠在柱子上,饶有兴味地说“有一点我觉得很有意思,丽莎给彼得的信上说,她不知道这世上是不是真的存在一种叫做玫瑰的话,也没有见过它。不知道,没见过,这很有意思不是吗?西奥多来自百花王国,他见过玫瑰吗?”

唐措反问“那你为什么知道那条密道?”

靳丞耸耸肩。

这不就得了。唐措不知道西奥多见没见过真的玫瑰,靳丞也不知道兰斯洛特为什么知道密道,两人在角色扮演的副本里抓瞎,难兄难弟一对。

这时罗杰里奥过来了,两人赶紧止住话头。

罗杰里奥扫了一眼兰斯洛特,兰斯洛特微笑而恭敬地给他行礼,“午好,监察者阁下。”

“你认识我?”

“全大陆的吟游诗人想必都吟唱过关于您的诗篇,在这里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很好,又不动声色地拍了个马屁。

唐措实在佩服靳丞的演技,但罗杰里奥是个冷酷的人,并不吃他这一套。他又看向唐措,吩咐道“待会儿你跟着卫队一起护送大公回宫。至于你,青藤同盟感谢你的援手,但事关重大,我们希望你能继续留下来配合行动。”

这就是变相的看管了吗?

靳丞心念一转,继续微笑道“乐意效劳。”

罗杰里奥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交代完就走了。靳丞和唐措对视一眼,齐齐打开任务面板,主线任务果然发生了更新。

这一次他们终于并成了一条线——护送大公回宫。

卫队在半个小时后启程。

凯尔特调查过丽莎的房间后,又急匆匆赶回来,得知罗杰里奥已经走了,大为懊恼,“我要是回来得再早一些就好了。那魔法阵一定与玫瑰教派有关,这次的事情恐怕还没完。罗杰里奥阁下这样的大人物,一贯行踪成谜,等他主动出现又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

语毕,凯尔特又风风火火地跑走。

唐措却忽然想起一个人,就是他来到这个副本后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红头发。他说要给西奥多介绍兰斯洛特,那他一定认识兰斯洛特。

或许他会知道兰斯洛特和地道的事。

凯尔特行色匆匆,暂时没有空管兰斯洛特,于是靳丞便被安排和唐措一块儿加入卫队。前来迎接大公的正是亲卫队的队长,正确地说应该称他为骑士长。

骑士长对唐措很有好感,对兰斯洛特却有所戒备,态度说不上冷淡,但也没什么话说。兰斯洛特就像一个异类,在一大群严肃正经的骑士旁,抱着琴笑眯眯,还穿着绝无仅有的时尚破洞裤。

队伍开拔。

唐措原想着主线任务是护送回宫,路上可能又会发生什么意外,但没想到这一路都风平浪静。

王宫在望,骑士长也不由松了口气。

这一路上唐措和靳丞都没再跟大公说上话,大公坐在唯一的马车里,还是那个威严沉肃的大公。

不过就在两人准备离开时,一位内官跑过来,恭敬行礼,道“大公让我转告二位,今日感谢二位的援手,不论何时,你们都是王宫的客人。谢礼会在稍后送往青藤同盟办事处。”

靳丞还礼,“多谢大公。”

唐措则矜持地点点头。等内官离开,两人的主线任务齐齐变成了“前往集市”,一下从难兄难弟变成了副本观光客。

靳丞打趣道“可能是永夜城终于看不下去,把乌鸦先生制裁了。”

唐措不予置评。他内心觉得以靳丞的人品,如果乌鸦先生被制裁,那可能就是永夜城想要亲自对他动手了。所以还是让乌鸦先生活着吧。

大公虽然遇袭,但局面已经稳定下来,庆典得以继续进行。些微的恐慌还留在人群中间没有消散,但在这样欢闹的日子里,大家还是愿意抛开烦恼好好乐一乐的。

喧闹的集市上摆满了小摊子,在这一天,公国不会收取任何的摊位费。各种陶器、铜器,或精巧或粗糙的小物件,还有精灵之森的石头,来自百花王国的花种等等,一直摆到马路边上。

两人的第一站,自然就是地道的入口,也是靳丞进入副本的地方。这也在集市范围内。

那是一处民宅,卫队封锁了各个入口,不让任何人靠近。两人没有贸然前往,隔着一定距离打量着,唐措问“你进副本的时候,旁边有人吗?”

靳丞“没有。看里面的情况应该是一处出租的房子,上下两层,租住着好几户人家,今天是庆典,大家应该都出门了,房门都锁着。不过我敢肯定兰斯洛特不住在那里,他是去找人的。”

“为什么?”

“他身上没钥匙,而且他很穷,这地段不便宜吧。”

这理由真是强大到让人无法反驳。

“红头发?”

“有可能。”

推测不足以定真相,但在没弄明白兰斯洛特为什么知道地道之前,还是不宜跟卫队和青藤同盟有过多接触。靳丞固然可以靠小聪明糊弄过去,但信口胡诌也不是个好办法,万一穿帮,罗杰里奥一个魔法就可以送他们归西。

可唯一的希望红头发仍不见踪影。

两人便尽可能往人多的地方去,想要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主动上前打招呼,或能不能触发什么新的支线。

恰好路过一个卖花的摊子,靳丞停下来问花匠“有玫瑰吗?”

花匠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好似在看一个不好好穿衣服还乱问问题的神经病,“年轻的小伙子,你是故意的吗?算了,今天可是个好日子,我不同你一般计较,要是不想买花就赶快走吧,我想你该去换一身衣服再来。”

靳丞摸摸鼻子,转头朝唐措摊手。

唐措也觉得靳丞这身破洞装有碍观瞻,可靳丞摸遍全身的口袋,只有五个铜币。他可怜巴巴地摊开手掌,把五个铜币展现给唐措看。

唐措面无表情,一模口袋,金币两个。

正可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靳丞花起唐措的钱来也丝毫不手软,而且非常理直气壮。两人去逛成衣店,光试衣服靳丞就试了半小时。

唐措双手抱臂靠在铜镜边上,被迫给出意见,而且必须是发自内心的、不糊弄人的、审美在线的意见。

金发的店员姑娘一直在捂嘴偷笑。

最终靳丞挑了一套跟原来差不多、只是料子穿着更舒服的衣裳,唐措也换了一身。他原先受了伤,喝下药剂之后伤慢慢恢复了,但衣服可不会恢复原状。

两人穿着新衣服从店里出去,前方又传来欢快的歌声,还有风琴的声音,飘扬着,好像飘在天上。

风吟之歌。

唐措想起这个副本的名字。

如果说诗人之死是一切故事的终结,风吟之歌则是开始,那这个连环副本从庆典开始也从庆典结束,巧得很有仪式感。

两人接连又向几个路人打听了玫瑰的事情,发现这片大陆上真的没有玫瑰这种花。更确切地说,玫瑰只存在于书上和吟游诗人的歌声里。

普通的民众并不会去追寻这背后的原因,对于他们来说,玫瑰大概就是一种以前有过后来绝种了的花。

这似乎也没什么难以理解的。

唐措和靳丞却知道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而牵扯到秘辛一类的记载大概率不会出现在人人都可以接触到的图书馆,最有可能存在于青藤同盟的办事处或王宫。

当然,现在还是以找红头发为主。

走着走着,靳丞忽然有了主意,“你不是说那个红棉花喜欢兰斯洛特的音乐吗?他今天要把兰斯洛特介绍给西奥多,说明兰斯洛特也会到这里。一个吟游诗人,在这样的庆典日子,他会干什么?”

唐措“演奏。”

在街边演奏,是靳丞会干得出来的事情。

小竖琴是现成的,他只需要从路边的杂货摊子上淘一顶便宜的帽子,再找个有花有微风的好地方,把帽子往地上一摆,音乐自来。

唐措就坐在旁边的花坛上,视线望出去,仍是从高高的建筑顶端垂下来的透明的白纱飘带。

靳丞也会唱歌,唱一些记忆中的很有异域风情比较舒缓的歌,但他不记得歌词,所以他在乱唱。什么音节押韵就唱什么,自由发挥,随性装逼。

越来越多的人在他面前停留,攥着糖果的孩子、年轻的男女、亦或是端着木盆的中年妇女和老人。他们有些来了又走,有些往帽子里丢一两个铜币。

这些人或许会在遥远的未来想起这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们曾驻足聆听过西西里特大陆最受欢迎的吟游诗人的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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