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冰冷的客服提示音第四十三次响起,这次没等通话自动挂断,手机率先黑屏,漆黑的屏幕上印出纪征空茫茫的脸。
他把没了电的手机放在书桌上,看了看手表,九月二十九号晚上七点钟,他和夏冰洋‘断了联系’。其实从昨天开始,夏冰洋的手机号就成了空号,但是他不死心,打到客服台让客服亲自查询了夏冰洋的号码,客服告诉他,这个号码的确是空号。
夏冰洋的号码空了以后,他起初焦急过,惊慌过,但是现在他心里没有任何感觉,他的脸和身体全都麻木着,没有思念、没有慌乱、没有悲伤,他自己随着夏冰洋一起荡然无存了。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拉着窗帘,光线昏黄。纪征坐在灯光下,往四面墙壁看了一圈,觉得整个世界对他而言就是一个牢笼。今天晚上有一个人要因他而死,他感到兴奋,又感到绝望。他知道,那个人死了之后,他就会被永远的困在这座牢笼里,大到容纳整个世界,小到和他如影随形。
夏冰洋本来是他的希望,但是现在夏冰洋‘消失’了,所以他只剩下绝望。
书房门被推开,从客厅漏进来一道雪白的灯光。紧接着边小蕖走了进来,端着一杯果汁。
蛋黄本窝在纪征腿上,它见到边小蕖进来,立刻从纪征身上跳下来,逃到书架后的猫窝里去了。
纪征离书桌有点远,上半张脸藏在黑暗里,没有表情地看着边小蕖。
边小蕖把杯子放在他的书桌上,道:“这是我刚榨的果汁。”
纪征没有动作,也没有喝那杯果汁,只道:“谢谢。”
边小蕖去看他的脸,发现他的脸藏在光与影的背后,在光影交织中涌出无限的绝望与孤独,那是一种世上独他一人的孤独。她觉得诧异,但什么都没问,放下果汁后静站了须臾,然后想要出去。
她刚转过身,就听纪征轻轻叫住了她:“小蕖。”
边小蕖停下步子,回头看他。
纪征问:“你现在恨我吗?”
边小蕖认真地想了想,道:“不恨,但是我不再信任你了。”
然后她看到纪征隐隐约约地提起唇角,似乎是笑了一下,又问她:“如果我抛弃你呢?会恨我吗?”
边小蕖用和他同样麻木的眼神看着他:“不会,因为我不再信任你了。”
许久,纪征又问:“如果我抛弃你的方式,是从你身边消失呢?”
边小蕖往前走了一步:“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现在还没有方向。”
边小蕖听不懂他的话,扭头继续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听到他说:“如果我不在了,会有人代替我照顾你。”
边小蕖站在门外回头问他:“谁?”
纪征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对她微笑:“你会知道的。”
边小蕖站在光里,和坐在黑暗中的纪征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她关上书房门,把那束光也带走了。
纪征坐到书桌后,拿出信纸和钢笔,他想给夏冰洋写封信,但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他看着洁白的信纸,仿佛写字上去会玷污了它。他的脑子里平静又混乱,恍惚之间,他又听到夏冰洋笑着对他说,‘如果你想告诉我,我在听’。
你最好别知道,否则你会很讨厌我。
他记得他当时这样回复了夏冰洋。那现在呢?他想告诉夏冰洋的事,是夏冰洋想要听到的吗?恐怕不是,连他自己都不敢面对,夏冰洋又怎么会接受。
纪征放下笔,无力地仰靠在椅背上。从他有预谋的接近燕绅开始,他一直在等待今天。就在今晚,他的计划即将成功了,但是他却动摇了。他在心里剧烈的挣扎,如果没有夏冰洋,他不会挣扎,因为他已经做好了和自己的生活同归于尽的准备。但是现在不行了,现在他需要面对的不仅仅只有他自己,还有夏冰洋,尽管他已经和夏冰洋失去了联系,或许再也见不到夏冰洋,但他永远不会忘记夏冰洋,他不愿意在想起夏冰洋的时候,连同夏冰洋一起被他想起的还有那份罪恶。夏冰洋是他的心里唯一干净且温暖的地方,他不愿意连最后一片回忆的余地都不留给自己,这对他真的太残忍。
他见识过夏冰洋的原则和责任感,夏冰洋一定不会原谅他。
他想起刚才边小蕖对他说的那句‘我不会恨你,因为我不再信任你’,这个世界上他只在乎边小蕖和夏冰洋,现在边小蕖不再信任他,难道他也要失去夏冰洋对他的信任了吗?当夏冰洋不再信任他,他将一无所有。
为了杀一个人,他将付出自己的所有。这似乎是和扼杀对方的性命同等的代价......
纪征忽然明白了,他不是在报仇,而是在和仇人同归于尽。那么他真的愿意和对方同归于尽吗?
他不愿意,于是他拔|掉正在充电的手机,走出了书房。
纪征站在玄关出门时,边小蕖在他身后幽幽问道:“你去哪里?”
纪征整理着衣襟,没有回头:“去找一个人。”
“......那你还回来吗?”
纪征心里忽然很沉痛,他回头看着边小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如果我要走,我会和你告别。”
边小蕖看着他说:“那我等你。”
纪征走出单元楼,站在亮着路灯的甬道旁抬头往上看,看到边小蕖站在亮着灯的客厅落地窗后,也在低头看着他。她站在那里,像是一种等待,也像是一种告别。
直到很多年以后,纪征才知道,当时边小蕖站在楼上看着他,不是在等待他,也不是在向他告别,而是在向他忏悔。
因为边小蕖最终还是伤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