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行,心中暗忖这家里他能看入眼的贵重物品也无非眼前抹着花生酱的这个人。

宋朗辉吃过饭收拾好开车下山,陈琢从行李箱里翻出来两本剧本,贾安安夸张地在封面上写了一行大字:“一定要看这本!!!”。他看剧本有习惯拿笔批注,宋朗辉不在他也不好意思到处乱翻找,只好打电话给刚刚出门不久的宋朗辉,问:“家里有笔吗?”

宋朗辉喜欢听他说家这个字,心情愉悦地回答他:“你在客厅茶几下的抽屉里找找看,我妈应该是把东西收到那里面了。对了,都忘了问你晚上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陈琢对吃喝素来没什么特别偏好,心里还惦记着找笔的事情,就说:“你看着买吧,选你喜欢的就行”,说完又怕这话太敷衍,于是补上一句:“你山路开车注意安全。”

他挂了电话就去找笔。抽屉里东西多,陈琢连直尺和橡皮都找到也还是没看到笔,他手往里探了探才摸到铅笔头上橡皮状的东西,大概是滑到了抽屉里放的文件下面。陈琢也没多想,把那一叠牛皮袋抽出来,才终于触到被压在最下面的一只铅笔。

陈琢之前视线都放在抽屉深处,这时候把文件袋放回原位才注意到上面写着体检报告,患者姓名是宋朗辉。同样的信封有四封,最下面的一份文件封面上写着法语,陈琢看不明白,这能从宋朗辉的名字拼音判断这应该还是他的文件。

陈琢心里头有疑惑,但也克制好奇没有打开。他还记得宋朗辉之前不拍戏那一阵儿有媒体报道过他去了法国,至于原因就众说纷纭,有说携新婚妻子度蜜月,也有说是游学修习电影,之前某一次的饭桌上他还跟宋朗辉提到过,宋朗辉的回答也不咸不淡,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但如此多份体检报告还是显得奇怪了些,陈琢又想起来宋朗辉明显减少的饭量,拿在手里却从来没点燃过的烟,还有昨晚回家时几段上坡路就气喘吁吁。

无数疑问交织在他心头,陈琢却不知道是不是该解开这团团迷雾。

手里的铅笔在他无意识的动作之下在体检报告的牛皮纸袋封面上划下一条突兀的线,陈琢盯着那条线愣神。他承认自己一直在逃避和宋朗辉交心,哪怕是昨天能对宋朗辉说出口也想牵他的手,却也没有再往前一步愿意与对方敞开心扉。而即使是坦荡如宋朗辉,也只是在那个早上突然站到他面前,突然和他做朋友,邀请他来看月亮,对过去几年发生的变化只字不提。

陈琢明白自己是怕,却不明白宋朗辉是因为什么而克制犹豫。

陈琢怕自己如果认真地跟宋朗辉讲起来过去现在和以后,脑子里就会不由自主地跳出那些所谓理性的念头束缚住他,警戒他不可再往前多行一步。倒不如现在这样模模糊糊不闻不问,假装过去未来都没有不快乐和不确定,两个人安心坐在这个远离尘嚣的地方吃一餐粗茶淡饭。

陈琢也清楚这种不闻不问并不是长久之计。他对那层窗户纸视若无睹,于是也忘了应该要问一问宋朗辉,比如你是不是生过什么病为什么现在几步上坡路就那么喘?又或者我相信你当然没有像报纸上乱写跟新婚娇妻同游法国度蜜月,但是不是和其他什么人,漂亮的男生或者女生在巴黎有过一段甜蜜旅程?而这两个问题,陈琢甚至分不清自己更怕哪一个的答案是是。

思绪纷乱,陈琢也只是把那一叠文件重新放回抽屉里规整好,拿起笔翻开了剧本,看得却极慢。

前一阵儿太累,拿的第一个本子故事也没劲,贾安安在封面上向他力荐的这个剧本是部爱情戏,阔别多年的男女主角在法庭重逢,一个针锋相对,一个踌躇犹豫。陈琢边看边走神,看了小半本就又觉得困,于是干脆靠在沙发上小憩。

昨天晚上睡得好,他这个盹儿也就打了半个钟,醒过来的时候宋朗辉正在给他搭毯子,大概是刚刚回来,连外套都还没来得及脱,见陈琢睁开睡眼,细声问他:“是不是吵醒你了?”

陈琢身体坐正,摇了摇头:“剧本太无聊了,就眯了一会儿。”

宋朗辉买回来几大袋蔬果肉类,先去厨房里洗了一盘枣。陈琢看过抽屉里那袋文件,再看他就觉得的确是比以前瘦了,但光看一个人的外表看不出来是不是和女朋友共度过愉悦假期。陈琢把摊在膝盖上的剧本放到茶几上,装作不经意地说:“我找笔的时候看到抽屉里有一叠文件,写着法语,还有几份体检报告。”

宋朗辉之前接陈琢电话的时候只顾着高兴陈琢把这一处地方称为“家”,也没多想章茵绮可能往抽屉里面收过他的一部分病例。宋朗辉脸上的笑都僵住,他们还没有一起看到满月,他也还没有鼓足勇气现在就告解一切。

宋朗辉还在考虑适当的说辞和解释,倒是陈琢话锋一转,也许是看到宋朗辉僵硬的表情,担心问题的答案超出他们现在的关系所能承受的范围,转了个弯玩笑似地问他:“不会真的是去法国度了蜜月做了婚检吧?”

这不是陈琢心里头真的疑问,宋朗辉也知道陈琢根本不会相信报纸上那些无聊传闻。他未尝不希望自己此时能够坦荡诚实,这或许也是陈琢玩笑话背后的希望。但他静了静,最终也只是顺着陈琢这个玩笑回答:“那都是媒体瞎写,哪儿有人跟我度蜜月,我要是真的有过另一半,哪里能平稳藏到现在。”

宋朗辉语气低下去,不再看着陈琢,声音和语气都像是自言自语:“你说过的啊,新婚旅行应该要看富士山。”

富士山的确是陈琢曾经说过的话,陈琢都不太记得起来以前怎么会大言不惭到跟宋朗辉提到“新婚”。陈琢那一段时间喜欢各种各样的山,他们从亚丁的仙乃日央迈勇讲到MontBlanc,最后陈琢说还是富士吧,既然没法儿拥有,去看一眼也是很好的。

有一年冬天宋朗辉拍戏,剧组去日本取景。那时候他和陈琢已经分开有一阵,他特地找了个下午从东京坐电车去湖口,想要拍一张富士山的照片,将来有一天给陈琢看。但那天到了终点他才知道,富士山并不是刻刻都能看到。剧组的日本演员知道了这件事,以为他特别喜欢富士山,就在拍摄结束的时候送了他一座富士山模型,东西不小,接近一米高,送他的时候跟他讲:“宋,你没有见到真正的富士也没关系,这是属于你的独一无二的富士山。”

宋朗辉费了点力气才把这种富士山搬回国,但他知道,这不是他们说过的、要一起去看的那座富士山。

两个人俱是沉默了一阵,宋朗辉看他放在桌上的剧本,换了个话题问他:“下一部准备拍什么戏?”

贾安安塞剧本给他的时候说过公司希望他接他下午看的第一个本子,一个俗烂破镜重圆的爱情故事,女主角已经定好圈内目前人气最旺的一个女子组合成员,粉丝非常会宣传造势也舍得为偶像砸钱砸时间,陈琢接了这部戏不愁没有流量,但陈琢看过剧本却实在没有兴趣,他并非对剧情有什么意见,而是实在忍受不了台词的矫揉造作。

陈琢摇头示意不知道,“公司和市场喜欢的戏,有一些我实在接受不了。也不是每个人都有你的运气十六岁就能遇到《热带苔原》那种好剧本。你呢?你那部戏拍的怎么样,就你之前说演逃犯那部。”

宋朗辉说:“也跟你一样,你也知道现在市场喜好就是越简单快乐越好,大家生活就已经够苦够累了,不想看个虚拟的故事还是那么致郁。本来我那戏本子不错,剧情梗概在网上传开以后观众不乐意了,说不接受这种主角都死掉的剧情。导演现在被资方逼着呢,要改个大团圆结局,导演当然不接受,所以戏拍得慢,就想慢慢耗。”

宋朗辉拿起陈琢觉得不满意的那本剧本翻了翻,台词的确幼稚俗气,他想不出来陈琢怎么演。他翻了两页,乐得不行,笑着问陈琢:“你们公司真的要接这个?我看看,这句这句,“他清清嗓子换上肉麻语气:“‘你知道吗,你是我的心肝,我的天上地下,我的一切’,你要是演这一段我一定准时收看。”

陈琢也被他即兴发挥的那一句逗笑:“我看你是挺适合的,都不用试戏,不如我跟导演推荐一下你。”

宋朗辉把剧本合起来摆摆手,眼睛看着陈琢说:“别,除非你演对手戏,不然我讲不出我的心肝。”

宋朗辉总是这样,在偶尔陈琢不明白的克制犹豫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不要脸,陈琢继续鸵鸟地无视他这句话,想起来出发前剧组聚餐时听到的传言,就问宋朗辉:“我听说苏励导演的新戏在找你,题材导演都不错,你不打算接?”

苏励的新片是个官方背书的题材,讲西南边缉毒的故事,资源剧本都不错,也有成功的同类型先例,圈内人都觉得这部电影拍出来必然卖座,尤其是男主角的人设塑造得极好,又正面又有故事,谁拍谁爆。那天聚餐时说起来,有人说听说剧组已经接洽了宋朗辉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最后没谈拢,言外之意是鼓励陈琢也去争取争取。

陈琢同意这是个好机会,他觉得宋朗辉不应该错过这根橄榄枝,又补充说:“禁毒的题材这两年特别卖座,我听人说后面的投资人是下了大心血,这部戏要全方位冲奖的。”

明明之前他们的谈话氛围还很好,陈琢下午没怎么喝水,声音是那种微微沙哑的好听,任谁听这番话都只会觉得熨帖。这时候是下午光线最好的时候,屋子里一派亮堂,而陈琢眼见着宋朗辉脸上的笑一寸一寸淡下去,他感觉宋朗辉心事重重似乎是在酝酿一席长言,陈琢几乎是屏着呼吸等。

但最终宋朗辉也只挤出来一个笑,这个笑和几分钟前他真心而放松的笑相形见绌,甚至显得难看,他开口只轻声说了四个字:“……我拍不了。”

宋朗辉说完就起身往厨房走,那一个转身近乎仓皇,他走到厨房里,故意把装菜的塑料袋子弄得响,又拿出菜板打开水龙头一派忙碌的样子,过了一会儿陈琢才听到他明显提高的声音说:“菜买太多了我得赶紧开始做,你再看看剧本,我很快的。”

陈琢走到厨房门口,看宋朗辉脸色不好,到底忍住心头的追问,尽管任谁都知道“拍不了”背后必然有一番故事。

也许他们都需要时间。

陈琢只好装作若无其事,温声地问宋朗辉:“要不要我帮帮你?”

宋朗辉一直低头只顾着把塑料袋里的菜往外拿,抬起头还是那种僵硬地笑,故作轻松跟陈琢说:“不用,你在这里我反而分心。”

陈琢当然知情识趣给他空间,点点头:“嗯,那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叫我。”

宋朗辉等陈琢回到客厅,人还是僵在原地。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手却抖得厉害。流理台上摆着零乱的蔬菜,他脑子里根本想不清楚下一步该干什么。他机械拿拿起一块土豆放到菜板上,不知道该切成片还是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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