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游戏开始”那句话之后,扩音器就沉寂下来了。黑衣人们倒退着走出别墅大门,用枪比着大家。他们大概是境外的雇佣兵势力,Z字撤离路线走得很专业。最后一个人负责断后,临走前冲他们嚣张地比了个biubiubiu的姿势。
“你!”方岱川憋着的火气呼的一下就上来了,冲上去就想跟对方比划比划。
混血小哥一把拉住他:“你找死吗?!”
方岱川余光瞥见了对方手里的枪,黑黢黢的泛着冷光,心里的火气瞬间被扑灭。十余架直升机在他们的注视下腾空而去,方岱川不仅没了火气,瞬间心都凉了。
大家留在大厅里面面相觑,都很茫然,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两具尸体还在大厅里扔着,女孩儿们都自觉缩在房间一角,躲得尸体远远的。
方岱川左右看了一眼,没人说话,只好硬着头皮安慰道:“大家别怕,总归还有七天,我们一起想想办法,总有机会的。”
他说着,忍不住瞟了一眼倒伏着的两具尸体,回过头来勉强活跃气氛道:“我们先认识一下,互相……做个自我介绍?”
“介绍什么?”那个叫杨颂的女孩儿冷笑了一声,“好让你知道死了该去找谁是吗?”
丁孜晖站在她旁边,不赞同道:“你在说什么呀?你还真想杀人不成?”
杨颂用看傻逼的眼神盯了她几眼,伸手指着那两具尸体:“那些反抗的人是什么下场,你也看到了!你也想这样吗?”
“可是拿枪的人已经走了!”丁孜晖难以置信,猛地回过头来盯着杨颂。
杨颂冷冷地弯了弯嘴角:“可是七天以后他们还会回来,只有赢的人才能坐上飞机。”
她说的对,没人敢接话了,大家面面相觑,各怀心思。
“假如大家真的都想活下来的话,”被远远地孤立在一边的混血小哥突然插口道,“我倒有一个办法。”
所有人都看向他。
“别这么看着我,”混血小哥坐在牌桌的上首,正忙着和那身西装做斗争,头抬也没抬,“我也是被坑了,都是一样,沦落到这个生死局的可怜人。”
他三两下脱下西装外套,扔在一边的椅子上,然后动手扯紧身马甲的扣子,这会儿天气渐热,气氛紧张,脱下马甲后方岱川看到他后腰都是湿的。
一个中年男人也坐在桌边,他从枪响死人开始,还没有挪过地方,颇有点千帆过尽,不行于色的气势。他扭头看向上首,逼视着翘着二郎腿的混血小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内幕?那个幕后的人有什么企图?”
“有什么企图?”斯年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有钱人的变态心理,就好像有人喜欢看球,有人喜欢看黑拳,他就喜欢人杀人这种刺激的。”
方岱川撇下他身后躲着的丁孜晖,上前两步快声问道:“那你说有办法,是什么办法?!”
混血小哥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在阳光下折射着冰一样的浅色光泽。
“这个办法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混血小哥把玩着手里的小盒,“他想看的,无非是我们自相残杀,我们偏不如他所愿。我们还有七天时间,足够熟悉这片岛域,我们布好措施,七天以后,等直升机一来,我们就反劫对方。我会开直升机,只要开到中国境内,这些外国雇佣兵势力就拿我们没有丝毫办法了。”
方岱川皱着眉听完了他的建议,问道:“那你呢?”
“恩?”混血小哥愣了一下,疑惑地盯着他。
“你有中国国籍吗?你……你敢踏进中国海关吗?”方岱川有些忧虑,这个混血小哥说是倒霉催的,被卷进来,实际上很难说他是无辜的,和境外的雇佣兵势力勾结,天知道以前有没有过前科。
混血小哥似乎没料到他会这样问,有些怔然。他看了方岱川一会儿,低下头说道:“这你用不着担心……”
“这个办法好!”丁孜晖出声打断了两个人的交谈,“这样我们就都不用死了!那还等什么?!我们今晚就去查看!”
混血小哥环视了在场的所有人。有的人迎着他的目光看向他,然而有的人低下了头。
“要想这个法子生效,我觉得,我们还是一起销毁了这个身份盒比较好,谁也别打开。”混血小哥讽刺地笑了一下,“只要不把指纹和身份牌绑定在磁卡上,不用这张磁卡刷屋角的那个机器,系统就没办法判定到底谁是什么身份。我们之间就不存在任何隔阂和怀疑了。”
一瞬间冷场。
这是不可能的,方岱川心里一凉。怪不得他说这个办法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其实说白了,要破这个局,只需要两个字,信任。大家互相信任,约定好不在背后捅人刀子,就可以齐心协力活下去。然而即使方岱川智商再低,他也不会天真到相信,这群被莫名其妙牵扯到一起的陌生人,彼此之间能有真正的信任。
“好啊!我们一起毁了!”丁孜晖兴致勃勃地附和道。然而没有人理会她,她扭头看了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
当然没人说话。
那对儿小情侣互相看了一眼,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男的说:“我们要商量一下。”
另一个中年的男人笑了笑,探头说道:“要不,我们还是打开盒子看一眼?至少看一眼规则嘛。”
“还是毁了!”那个单身妈妈抱着孩子,只想一心求生,“能一起活下去多好,管他游戏规则。”
杨颂扯开嘴角假模假式地笑了一下,直接上手拧开了盒子。
方岱川长叹了一口气。他扭脸看向混血小哥,那小哥冷冷一笑。
既然已经有人上手拆箱了,大家也不再藏着掖着,纷纷上手拆开了自己的角色盒,大家心照不宣地左右扫一眼,各自占据在一个角落里,互不查看。那对儿小情侣见状也彼此点了点头,上手扯开了盒子上的黄铜纽扣。方岱川没忍住,掰开了黄铜的盒扣。
最上面是一页卡纸说明书,每个人的应该都差不多。方岱川合上盒子,仔细看起了说明书。
“游戏规则:请默背自己的角色,然后将你的角色卡和指纹扫入身份牌,完成以上步骤后最好销毁角色卡,避免角色信息泄露。”
“从今晚开始,每当夜幕降临时,进入狼人的场合。每位狼人可以使用狼毒药剂毒杀一名玩家。狼人之间互不相认,狼毒对狼人依然生效。狼毒的发作时间是三十分钟,在这期间,一名女巫一直在树林中游荡,在被注射狼毒之后的三十分钟内找到女巫的唯一一瓶解药,则可以解除狼毒。除解药外,女巫还有一瓶毒药,可毒死任意一名玩家,毒药没有缓释时间,即时生效。”
“需要提醒大家的是,狼毒和巫毒都需要利用针管注射入玩家体内,武力值也是相对重要的因素,利用武力优势村民也有机会反杀狼人哦。”
“整个海岛上分散排布着三十多座小木屋,木屋中有身份识别仪,先知可以利用自己的指纹,和绑定了角色的身份牌进行身份读取,从机器中验证玩家的身份。不过每晚有且仅有一次机会。”
“每当黎明开启,进入村民的场合。每早八点,请全体存活玩家在别墅一层大厅集合,投票表决一位狼人,推送断头台。然后大家依次刷卡,识别当前角色,由上帝给出判定。只要当前游戏人数存在相反阵营,则宣判‘游戏继续’,否则宣判‘游戏结束’。”
“每早八点钟不到的玩家,则直接判定死亡,失去继续游戏的资格。请各位千万不要睡过了头。”
“最后提醒大家,‘游戏没有规则,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活着的人能赢得巨额报酬,死亡让人一无所有。’希望大家谨记。预祝游戏愉快。”
最后还附带着一个笑脸,神他妈笑脸。方岱川被那个嘲弄的笑脸弄得火大。
他偷偷掀开磁卡,下面扣着一张角色牌。方岱川掀开一看,果然,什么叫幸运-E,这他妈要是有直播,老子凭这体质也能抢个镜头!和他自己立的flag一模一样,别人给他剩的卡牌是女巫。要是他上手去抢,抢来的肯定是村民。
卡牌下面用泡沫卡着两管试剂,一管瓶塞上头顶着个骷髅头,另一个是个沙漏。仍是黄铜质地,雕刻得还挺精美。果然是神经病的思维,方岱川想。
这两管试剂多少给了他一点安慰,不用做狼杀别人,万一被杀还有个保命的机会,别人眼中的鸡肋角色,大概反而是方岱川最理想的角色卡了。
他抬头看向那个混血小哥,想看看他是什么角色,却发现人家心是真大,连盒子都没打开。
混血小哥看见他的目光,冲他使了个眼色。
方岱川用表情问道:?
混血小哥往外努了努下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别墅,方岱川跟着那小哥往海边走,看那小哥端着杯水,一屁股坐在了海边的一块礁石上。
“你要干嘛?”方岱川警惕地看着对方,“天可还没黑呢。”
那小哥对天翻了个白眼:“你这话对着我说说也就算了,对着里面一说,狼立刻就知道你是好人了。”
方岱川哑口无言,他结结巴巴地圆场:“我,我也可能是故布疑阵呀!我故意伪装身份嘛!”
那小哥挑眉假笑。
方岱川不敢说话了,他警告自己,谨言慎行,敢签约玩这种命的,都是人精。
那混血小哥没再纠缠他的身份,而是喝了口水,把杯子放在一边,伸出右手来说道:“李斯年。”
原来他姓李,是外国的那个Lee,还是中国姓?
方岱川也伸出手去,和他干燥冰凉的手指微微一握:“方岱川。”
两人并肩坐在礁石上,互相无言。
所以说……“你为什么要把我叫出来?”方岱川扭头问道。
李斯年懒洋洋勾起一边唇角:“就你那个反应,就差没把角色卡写在脸上了。我不把你弄出来,随便来个人套两句就知道你那里是什么牌。”
方岱川有些赫然,这个人先是找办法想保存大家,又保护了自己,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总之不是个坏人。
他挠了挠头,没话找话道:“可惜大家都打开盒子了,估计不可能按照你的想法一起回去了。真可惜。”
李斯年笑着摇了摇头。
“我早知道是弄不成的,你知道‘囚徒困境’吗?”李斯年抬头看了看天,远方天海一色,交接处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黑蓝色。
方岱川老老实实摇了摇头。
李斯年解释道:“两个共谋罪犯被分别关起来审问。假设双方彼此保守秘密,都不揭发彼此,则证据不足,双方都只判一年;假如有一人说了实话,另一人隐瞒,则说实话的罪犯可以将功抵过,无罪释放,另一人隐瞒实情,判定十年;假如两个人都揭发了彼此,则一起入狱八年。这种情景,假设两人无法提前沟通,其中一个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方岱川脸上出现一种奇异的尴尬和为难,他仔细思索了一会儿,老老实实说道:“不一定,要看是和谁一起被抓的。”
李斯年挑了挑眉毛。
方岱川解释道:“要是和小周一起被抓,我肯定相信她不会背叛我,她也相信我不会背叛她,这就很简单了,一起判一年呀。或者和你,和邓哥这种聪明人一起被抓,大家肯定心照不宣了。怕就怕和不认识的人,又是个蠢货,为求自保,我也只能和他一块儿关八年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知道弄不成,”李斯年嘲弄地一笑,“人本身就是自私的,特别是涉及到自己的生死时。自私,冷漠,懒惰,互相攻讦,无止尽的欲望。这都是原罪,人这种生物,真的是太丑恶了。”
方岱川听了,心里有点不舒服。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对方鄙视嘲弄的一员,不过想到对方也是个丑恶的人类,他多少也释然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大家这个方法?”方岱川问道。
“因为我想最后给大家一个自救的机会,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可惜了。”李斯年眼睛看着远方的海面,夜幕渐渐降临,黑色的浪涛滔天起舞,拍打着海岸,在黑暗中仿若某种看不清面目的魔物。
李斯年笑了笑,喝完了杯子里的水,起身走了。
他的背影仿佛压着些什么故事,没有之前那么挺直。走到一半他突然回过头来,对着方岱川笑了一下:“晚上当心,可别第一晚就死了。”
方岱川坐在礁石上傻乎乎呲牙一笑:“那不能,我可是主角啊,武力值高,关键时候还有挂开。倒是你,像你们这种脑瓜子特聪明,身上还背着故事的人,按照套路来讲,一看就是我们小白主角的导师,日漫里死亡率高达百分之百的角色,你才要当心一些。”
李斯年面目逆着光,看不太清,但仿佛是笑了。他举起手里的盒子摇了摇,也跟着开玩笑道:“没准儿我是狼呢,这哪儿说得准。”
“咱俩……非得这么比着狂插flag吗?”方岱川仰头笑起来,“甭管你是什么,我还挺喜欢你的,祝你幸运,一路平安,一起活着回去。回国内了我请你喝酒。”
李斯年笑着摆了摆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身走了。
方岱川大喊道:“喂!你这种反应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李斯年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带着些懒洋洋的倦怠:“你能活着回去再说,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