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一整年,以梁见李磊吴涛为首的不爱学习小组都没能真正缓口气。
一方面是因为河高的高三气氛简直丧心病狂,从校门口到班级一路能看见八个高考倒计时也就算了,老师们也一改平时的和蔼亲切,天天砸着黑板耳提面命,恨不得把小同学们的脑子直接打开往里灌知识。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不爱学习小组的组长实在太拼了。
以身作则的拼。
除了命跟林女士和男朋友可能什么都不想要了那种。
“说真的,我有时候都怀疑。”
吴涛两只手拢成圈,比划在右眼睛上往前拉:“间哥身上是不是有一个发条,二当家每天晚上都给拧十圈。”
“……”梁见:“能比喻一个不那么奇奇怪怪引起遐想的吗?”
“遐想吗?”吴涛挺茫然,“你们没玩儿过那种铁皮青蛙?八音盒也行,攥着发条拧上弦的……”
李磊听不下去,捂着他的嘴把他按回了座位上。
林间是真的拼,拼到老万这种在高三驻守多年深藏不露的扫地僧都有点儿不放心,特意找了两个人聊天,探了探有关劳逸结合的事。
但好像也没什么效果。
梁见帮物理老师抱着作业从办公室门口路过的时候,还看见他们万爷有点儿无奈又骄傲地拍两个小同学的肩膀。
高三了,没人不使劲儿。
林间在高二下期末那场考试里头顺利挤进了前一百名,虽然整个寒假就没歇口气,但架不住学霸们开始总复习集体发力,还是被挤出了第一考场几次。
梁见他们都有点儿慌,但不论是间哥还是二当家,反而都稳得不行。
直到高三上半年的最后一次月考,时老师不以考试为复习进度参考、严格针对林间同学个人情况安排的连点成线拼线成面的复习方案终于显出了整体性的优势。
不光重新杀回了第一考场,甚至还比上个期末的名次又往前蹿了二十来名。
“或者是因为间哥那个时候终于开始背单词了。”
梁见很沉稳,推了推眼镜理智分析:“二当家真沉得住气,换了我哥,肯定不敢让我直到高三上半年期中考试过完才开始背单词。”
“你哥恨不得让你从娘胎开始背。”吴涛一针见血,“他要知道有今天,估计你还在阿姨肚子里的时候,就会有一个少年每天倔强地背着录音机给你放英语单词……”
梁见跟三当家李磊学到了精髓,抬腿就踹,把他屁股底下的凳子往外踹出去了好几米。
“间哥肯背,一天能坐那儿什么都不干光背单词。”
李磊早就见过林间打游戏的时候背英雄招式,路过顺便又泼了点凉水:“你要能一天背下来两百个,你这个学期再背都来得及。”
“还要根据艾宾浩斯曲线复习前面的。”
吴涛举手:“还得有贴身私教,每个单词都给你完美传授词义词性难点重点易错点,帮忙提取词根词缀构建词汇联想关系。”
猴子跟着瞎添乱:“贴身私教在家还用英语跟你说话。”
梁见觉得这些人最近都挺过分,捂着耳朵不听不听:“你们背下来多少了?”
“挺多。”猴子刚背了一个,跟他显摆,“Abandon。”
……
一群人凑在一块儿争分夺秒聊完天,又各自回去埋头苦学。
高考一天比一天催得紧,他们班又憋着口气,谁都跟着使劲。
学霸拉着不那么霸的刻苦同学一块儿往前挣,不太刻苦的虽然实在学不进去,也不着痕迹地承包了整个班的班务。
承包得还非常彻底,班长周成哲想抢扫帚都抢不下来:“今天是我值日……”
“值什么日,复习完了吗?”他们班当时打小前锋的那个男生挺凶,“回去看书!”
周成哲还想坚持:“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小前锋拿扫帚敲他,“等过十年,当年我们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分流班高考走得巨好,不是9什么玩意儿5就是711,这是我们这辈子在学习上能吹得最猛的牛逼了知道吗?”
体育生们大都有了定好的去处,高考的压力本来就不大,在这种事上都有相当的发言权。
尤其对上斯斯文文一推就倒的学霸们,一抢一个准。
甚至还专门找着值日表排了个班,从扫地拖地到擦黑板都具体到人,后黑板的黑板报也从回来冲刺高考的艺术生那儿抢过来,写满了特别意识流的九班牛逼高考加油。
老万也不管管,笑眯眯地跟体育生们一块儿出谋划策,又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堆可擦颜料,让大家每个人都过来按了个手印。
老万跟老董按了最后两个,五颜六色的手印连成一串,拼成了一整道彩虹。
被背景乱而有序的各种龙飞凤舞的字一衬,甚至还别有一番风味。
就是时老师个人对关了灯太阳没彻底落下来的时候的效果还是多少有一点儿意见。
“其实我也有意见。”
梁见幽幽举手:“你们想想啊,尤其残阳如血的时候,一缕斜阳幽幽照进来,照亮了一黑板的手印。”
“……”吴涛有点儿听不下去:“住口行吗?”
梁见继续幽幽往下说:“值日生洒水的时候再手抖点,后头的字淌着粉笔汤往下流……”
吴涛蹦起来,追杀着梁见冲出了教室。
林间跟同桌一块儿收拾东西准备放学,险些没忍住乐,咳嗽好几声才压下去。
明天一模,最后一节课没什么具体安排,时亦抓紧时间补了会儿觉,刚醒,听见他的咳嗽声就格外敏感:“不舒服?”
“没有。”林间乐出来,摇了摇头,“想起咱们俩第一次见面了。”
时亦刚梦回校医室,欣赏了一波他当年的大作:“……”
“我同桌怕鬼。”林间手伸过去,捏着他的手掌一路往上,“后来看见白衬衫在走廊里飘,第一个想起来的还是挡着我。”
时亦正好枕得右手有点儿麻,被他揉得挺舒服,没动,又埋进另一边胳膊里。
“还安慰我不用怕。”林间帮他按摩,“我当时特别感动,真的,除了林女士,头一回有人那么挡着我――”
时亦:“然后你就说鬼吓我。”
林间:“……”
小书呆子还挺记仇,一个一个给他数:“从楼梯上往下爬的,能穿墙的,能压床的,能进电视的。”
“……”林间自己都不太敢相信:“我这个人这么过分吗?”
时亦埋在胳膊里,抬了下嘴角没说话。
林间努力回忆了半天,实在有点儿想不起来,忍不住乐了:“行了,就算是这么回事儿。”
时亦:“就是。”“行。”林间脾气挺好,“就算……就是。”
时亦不赞同他这个模棱两可的说法:“不就算也就是。”
林间乐得直接趴在桌子上:“对,就是,这个人简直超过分,罚他多写两套卷子。”
这种对话简直幼稚到不行,幸好梁见还在被天涯海角地追杀,暂时没危及到大当家和二当家的威严。
两个人继续幼稚到不行地笑了半天才各自缓过来,林间揉了揉肚子,把同桌的书包拎过来:“林女士说今天做糖醋鱼,让咱们带点儿姜回去……”
时亦跟着他往外走,脚底绊了下,挺不自然地绷了绷肩膀。
“可以说。”林间也犯愁,叹了口气,“怎么能自然而不做作地让林女士知道,补脑食材千千万,不非得做清蒸水煮红烧酸菜油炸糖醋鱼?”
两个小朋友都要高考,林女士在这件事上完全没得商量,把婚期推到了高考后,咖啡店也雇了勤工俭学的学生。
大学老师跟林女士的想法不谋而合,一度积极地试图帮忙辅导复习,在发现两个小同学可以在内部完美解决问题以后,又遗憾并且意犹未尽地承包了所有复印资料和借卷子聊报名划分数段的工作。
家里的人有点儿多,林女士没让儿子们换地方,带着大学老师把对门那一间也给租了下来,每天千里迢迢穿过客厅家门对门和对门的客厅,给两个小朋友收拾家务做一日三餐。
时亦担心林女士太辛苦,一度试图进入厨房帮忙,被林女士揉着脑袋往手里塞了一把小零食。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当然挺幸福。
但如果不是每天都有一条不同做法的鱼出现在餐桌上,幸福值可能就还要再高一点儿。
“……我吃。”
小书呆子在这种事上就很有担当,深吸口气攥了攥拳:“你多吃菜。”
林间实在不舍得:“分个工,我们一个人负责吃的时候,另一个人就负责猛给林女士夹鱼肉……”
时亦觉得这个办法也值得实践,想了一路,在卖姜的摊位前头点了点头。
一模是个挺大的事儿,大学老师特意带了不少托人借来的经验总结,一下班就早早来了出租房。
两个人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大学老师跟林女士正好在楼下等。
时亦想过去问好,被林间拽了一下,一块儿藏在树丛后头偷偷看。
生命里原本只有学术的纯工科中年男人,完全不懂得浪漫跟开玩笑,被林女士几句话逗得满脸通红,对着林女士的新衣服磕磕巴巴地点头说好看。
手里还特别笨地往身后藏新买的耳环。
也没包装,盒子都朴素得不行。
林女士好几次一探头就能看见,也没点破,还笑吟吟陪着他天南海北地慢慢往礼物上扯话题。
林间看这种场景就没看够过,欣赏了半天,笑着朝男朋友伸手:“行了,回家。”
时亦嘴角跟着抬起来,点了下头,让他稳稳当当牵住了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