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构成的补考在周一下午。钱钱请了下午半天假,早上照旧出门去上班。
出门前钱美文和钱为民还劝她:“就这么半天的时间,你还赶去公司,太辛苦了吧?不如跟你们领导说一下,请一天全假算了,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下。回头万一累着了……”
“我不累。”钱钱说,“再说了,去单位忙会儿比闲在家里胡思乱想好多了。”
钱美文和钱为民无话可说,只好把她送出家门。
钱钱到了公司,果然是忙个没停,把手里的活都干完了。她跟爸妈说的那话不是糊弄,是大实话。有时候人一闲着,就容易胡思乱想,想出毛病来。倒是忙碌起来,什么也没空想,反而天下太平。
到了中午,她跟韩闻逸一起在外面吃了顿午饭,就准备出发去学校了。
“真不要我陪你?”韩闻逸不死心地问。
“不用,”钱钱摇头,“你下午不还有工作吗?忙你的吧。我自己可以的。”
“好吧……”韩闻逸叹了口气,只是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不过他也希望钱钱能自己搞定这个麻烦,毕竟这对她来说很重要。
临出发时,他叮嘱:“你看看手机电充好了没有?”
钱钱把包里的东西确认了一下,该带的都带了,手机的电量也是充足的。
“有任何问题就打我电话……万一考试中间有什么不舒服千万别硬撑,马上跟老师说,联系我。”韩闻逸像个第一次送女儿去读书的老父亲,唠唠叨叨把能想到的都叮嘱了一遍,“今天下午事务所有事,你考完试我不能来接你,考完了记得给我发条消息。”
“好好好,没问题。”
韩闻逸想了半天,想不出还有什么要说的,就把钱钱送上了车。
以前去参加考试的路上,钱钱的心情总是很忐忑。一会儿想要是能考出怎样理想的成绩就好了,一会儿又想着万一考砸了要怎么办。今天她却完全没想那些,只想着晚上是该去吃火锅还是吃烧烤好。
路上有点堵,出租车缓慢地前行着。钱钱闲得无聊,就拿出手机玩了起来。
“今夜做梦也会笑~~”
“老娘要玩十八啦~!”
车在红灯前停下,出租车司机听到游戏里的语音声,好奇地往边上斜了一眼,只见自己的乘客正一脸投入地捧着手机玩大富翁游戏。
钱夫人的面前有个大穷神,钱钱小声嘀咕:“别丢三,别丢三,别丢三……”
她按下扔骰子的键,两颗骰子咕噜咕噜滚了数圈,最后停了下来——好巧不巧,一颗一点,一颗两点,加起来不多不少正好三点!
“哎哟我去!”钱钱心塞地吐槽,“我这破手气!”
钱夫人瞬间穷神附体,哗啦啦扣掉一堆钱。
一轮结束,再次轮到钱钱操作。上一轮没丢个好数字,这要搁平时,钱钱就回档到上一句重新丢骰子了。然而这次她只是犹豫了一下,就选择继续前进了。这一次她丢个两个六点,钱夫人骑着小车唰啦啦前进,前方出现了一个大福神,钱钱顿时眼睛一亮,赶紧数了数剩余的步数。
大福神福身,刚附身没两回合的穷神立刻打哪儿来又被送回哪去儿去了。大福神还另外送了钱夫人三张卡牌。钱夫人高兴地掩面狂乐:“我是幸运女神~~”
“yes!”钱钱高兴地捏了下拳头。时来运转了!
“我靠,姑娘,你怎么玩的?”出租车司机看呆了,“这怎么满地图全都是你的地?”
打眼望去,地图上的地产一片紫色,几乎全都是钱夫人的资产,还一栋栋都是被修建多次的高楼建筑。谁不小心踏上她的地盘,破产那是分分钟的事儿啊!这得多厉害的运气才能把游戏局面玩得这么漂亮?
钱钱不好意思地摸摸耳朵:“我以前走一步存一步,作弊来的。”
她上车以后不是新开一盘游戏,而是读了个之前玩到一半的存档。她平时很少有时间玩游戏,再加上按她那种强迫症似的玩法玩一次根本进展不了多少,这一局少说玩了能有两三个月了。这还是她上一次去参加毕业清考时没玩完的那局。
“哦……”司机明白了,不由感慨,“姑娘,你是个完美主义者啊?”
钱钱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
过了拥堵路段,车速就快了。没多久,车开到h大的校门口,钱钱结账下车,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这一局她已经玩到很后面了,大多对手都已经破产淘汰,除了她的钱夫人之外,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孙小美。可怜的孙小美也已经穷得响叮当,而前方一片繁华的高楼大厦又全都是属于钱夫人的产业,她就这样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地抛骰子前进,一脚踏入钱夫人的土地。
一个天文数字的租金降临到孙小美的头上,她的现金和存款瞬间清零,土地股票全部变卖仍然无法还清债务。小美同学坐地痛哭:“人家一毛也不剩了!!”
孙小美,k.o!
钱夫人得意大笑:“来宾请给掌声!”
钱夫人大获全胜,本局游戏结束。
钱钱长出了一口气。玩了几个月的游戏终于结束了,她没觉得不舍得,反倒是心里轻松了很多。她毫无留恋地退出游戏,直接对着游戏图标点下了删除键,收起手机,朝校园里走去。
路过学校体育馆,里面正在上体育课,一群学生在里面跳健身操。老师正在教一个比较难的动作,学生们一个个前仰后合、东倒西歪。钱钱忍不住驻足看了一会儿,被学生们滑稽的动作逗得直乐。
以前她也在这个场馆里上过体育课。那学期她抢课的动作慢了一步,热门的球类运动都让人抢完了,她只好硬着头皮选了健美操。奈何她天生肢体就比较僵硬,体育细胞很是有限,她自己学得头很大,老师也教得头很大。
她还记得那时候身材姣好的体育老师曾经说过一句话。老师说,如果一个动作做起来既别扭又费力,那就别梗着脖子瞎胡来了。自己停下来好好想想,是不是用错了力气。发力姿势正确的话,动作就应该是流畅且优雅的。
那时候老师说完这句话,班上的同学一片哀嚎声,纷纷抱怨老师站着说话不腰疼。当初钱钱也是抱怨的人之一。
今天她突然又想起那句话来,并觉得那句话好像的确有那么点道理。如果能找到正确的发力姿势,就能轻松而优雅。只是在找到正确姿势之前,难免也要经过一段别扭又费力的摸索过程。
她在体育馆门口看了一会儿,见时间不早,转身朝教学楼走去。
……
考前三十分钟,肖娟就已经到达考场。到了以后,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盯着窗外的大路,并心急地不断抬表看时间。
临考前二十分钟,熟悉的人影终于出现在楼下。肖娟蓦地站了起来。钱钱的病症她已经听他们班上的辅导员说过了,她现在才知道原来之前几次钱钱都到了考场门口,只是因为心理疾病的原因一直没能上来考试。
钱钱走到教学楼下,停下脚步,抬头望了眼教学楼。
肖娟看到钱钱停步,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正准备跑下楼去接钱钱,不料钱钱只是短暂地停留了片刻,就走进了教学楼。
肖娟微微一怔。
半分钟后,钱钱出现在考试教室的门口。她看见已经等在教室里的肖娟,略感诧异。
“老师好。您这么早就来了啊。”她意识到肖娟是专程来等她的,抱歉地笑了笑,朝着肖娟鞠了个躬,“老师您辛苦了。”
“没事……”肖娟上下打量她,“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您呢?”
“我最近在给今年的新生带课。刚开学,就上了几节课,今年有几个学生水平挺不错的。”肖娟顿了顿,还是忍不住感慨,“不过说实话,这么几年下来,我个人感觉最有天赋的学生还是你。”
钱钱不好意思地笑:“老师,我这人脸皮薄,经不住夸,您意思意思就行。别夸狠了,我怕我骄傲。”
肖娟愣了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一会儿,考试铃声响了,钱钱跑到台下坐好。色彩构成的考试是在电脑上进行的,她登陆考试系统,试卷立刻出现在她的屏幕上,她开始认真作答。
考试的内容是问答题加上一张设计作品。问答题的题目都比较简单而且基础,钱钱很快就完成了试卷的内容,然后去看后面的大题。
看题之前,她略微有点紧张。每次的设计作品,都是老师给一个主题,让学生自由发挥设计一幅作品,用色彩知识来表现主题。这种题目不光考学生的水平,事实上主题本身对于学生的水平发挥也有很大的影响。毕竟每个人都有擅长的领域和不擅长的领域。
钱钱还记得大学那会儿她一碰到跟“爱情”有关的主题就抓瞎,她宁愿去做那种“自由”、、“时间”、“探索无穷”之类特别虚特别玄的主题,也不喜欢做这种常见的、接地气的题目。因为这种主题反而会让她觉得很虚、很玄,说不清道不明,一个头两个大。她唯一一次没拿高分的作业,就是一张以“热恋”为主题的作业。她的作品被老师评价太浮夸,最后只拿到一个“中”——要知道她平时连良都没拿过,都是全优的!
于是翻到最后一页之前,钱钱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祈祷了一下,希望这次的主题简单一点,最好是她擅长发挥的领域。
一翻页,看到大题的题目,钱钱瞬间就愣了。
人生有的时候就是怕什么来什么。好巧不巧,这一次的主题和她唯一拿低分的那一次非常相似。
“请考生利用色彩构成中的色彩对比和色彩调和等知识,以【甜蜜】为主题自行创作一幅作品。制作尺寸100mmx100mm。”
钱钱几乎是本能地暗道不妙,这次的考题竟然正中自己的软肋!然而待她冷静下来真的试图去构思,她忽然愣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摇头笑了。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她了,不是吗?
肖娟坐在讲台上,注视着教室里唯一的考生。她已经提前知道考题了,也知道这是钱钱的软肋所在。她有点担心。
她看到钱钱先是懊恼地皱了下眉头,又奇怪地发了一会儿呆,最后她闭上眼睛开始构思。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教室里,教室里一半明亮,一半沉静。钱钱就坐在明亮和沉静的分界线处,阳光从她的侧后方照过来,温柔的金色光辉将少女笼罩。她的脸上渐渐绽开一个笑容,笑意越来越深。
那是一个很甜,很甜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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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闻逸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钱钱考试结束还有一段时间,他又把手机放回原处。打了个内线电话,把郑佳和夏见灵都叫到他办公室来。
“都准备好了么?”
郑佳在他对面坐下:“放心吧,该布置的都布置好了。我跟同事们说过今天新投资人要来,让他们工作的时候表现得认真点。”
夏见灵笑眯眯的:“茶水点心也都准备好了。”
韩闻逸点点头。
今天下午事务所的新投资人要来,看看事务所的环境,并且跟韩闻逸他们再谈一谈合作的细节。如果都谈妥了,他们就可以签合同,然后资金很快就会到位,事务所的危机也就能度过了。
韩闻逸说:“我们把等会儿要给投资人看的文件再检查一遍吧,确保没有任何问题。”
虽然他们已经检查过很多遍了,但是郑佳和夏见灵还是拿起文件夹,跟韩闻逸一起认真地再一次进行检查。
没等他们看多久,韩闻逸办公室里的电话突然响了。他连忙接起电话:“什么事?”
电话是前台小姑娘打上来的,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慌:“老大,投资人来了!”
韩闻逸诧异地看了眼表,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一刻钟:“已经来了?好,我知道了。”
“不是,”前台小姑娘急匆匆道,“是马总来了……”
韩闻逸一怔,抬起头。他透过办公室的玻璃门望出去,看到腆着个啤酒肚的马千万已经出现在楼道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