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这病弱少女,灵玉看到了一场好戏。
这少女绝对不是个强势的人,恰恰相反,她性格内向,为人孤僻,不爱跟人争长短,更不喜欢牵涉进是非。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少女,先是被逼当了宗主,努力立足于丰隆城。然后,一步步壮大药王宗,成了星罗海小势力中的一号人物。
两百年时间,药王宗从籍籍无名到小有名气,谢瑜君也成了结丹修士。
有时候,并不是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未来就会变得怎么样。十几岁的谢瑜君,一定想不到,内向孤僻如自己,未来会是这个样子。
她的运气并不好,资质普通,运道普通,从炼气到结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灵玉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孤僻的少女,如何被局势一步步逼得自立更生,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结丹女修。
这就是命运吗?灵玉低喃。明明没有想过的未来,却好像被一只手推着,走到那样的人生里。
星罗海,谢瑜君伏在一艘小舟上,随风漂流。
两百岁的她,看起来和当初的病弱少女没有太大的差别。
这两百年时间,她逐渐有了药王的名号,可能医不自医,在她身上体现得很彻底。哪怕已经结丹了,看起来还是那样一副苍白病弱的样子。
而现在的她,真的苍白病弱着。
被人邀请去探秘地,结果遇到内讧,人几乎死个精光。而她,抢先一步逃出来,却身受重伤,只能一个人躲在小舟上,指望着自我恢复,逃过一劫
流年不利啊!
谢瑜君在内心感叹。事实上,活了两百岁,她从来就没有利过。不知为什么,她的运气一直不怎么好,进秘境遇到秘境塌,结伴冒险不是遇到内讧就是全队覆没,寻个宝通常会引个大灾——总之,她身上似乎有霉运存在,沾上了就倒霉。
所以,如果不是必要,谢瑜君一般不跟人组队。跟她组队,能够安安全全回去的机率实在太小了
动弹不得地伏在小舟上,谢瑜君任由自己陷入半昏迷的状态。其实,她现在的伤势,昏迷之后就等于失去了行动力,如果遇到个心怀不轨的,麻烦就大了。但是,没办法,伤势实在太重,如果强撑着,对她半点好处也没有。
只希望这一次别那么倒霉了
昏迷前的谢瑜君,脑子里浮出来的是这么一个念头。
等到她悠悠转醒,天色已经昏暗了。
星子在夜空闪烁着,海浪声拍打着岩石,风声过耳。
这么宁静而悠然的夜晚,让谢瑜君感到很满足。这次她的运气不错,没有遇到倒霉事——等等!她不是在小舟上吗?为什么身下躺的地方硬硬的?
谢瑜君动了一下,倒抽一口凉气。
伤口扯到了,这次的伤,估计得花个十来年才能养好。
她勉强动了动手脚,现自己并没有受到束缚,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吃力地转动头部,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好像是个小岛,她被胡乱丢在一块岩石上,不远处生着火堆,没有人在。
那人是干别的去了吗?谢瑜君试了试,现自己仍然没有行动能力,很干脆地断了逃跑的念头。
算了,就现在这个样子,她怎么跑?如果动秘术,金丹能不能撑住都不一定,万一金丹碎了,修为下降,她到哪哭去?别看她两百岁金丹,听起来还不错,这中间经历了多少艰辛,不足为外人道。要是金丹碎了,谢瑜君真的不敢肯定,自己还能修炼回来。
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这种倒霉事,谢瑜君已经很习惯了。
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耳边终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谢瑜君睁开眼,吃力地往火堆处看去。
火堆旁坐着个男人,脸庞在阴影里,看不清长相,不过好像挺年轻的。身上的衣着很普通,看样式,似乎是剑修常穿的剑袍,而他手中也确实握着一把剑。
是个剑修吗?谢瑜君在心里评估了一下,觉得自己这次的运气不是太糟。剑修往往行事干脆,如果想杀她的话,早就杀了,现在她好端端地躺着,看来对方没有杀她的意思。
既然不要她的命,那这人想要什么呢?财?她不是太富有,不知道能不能满足对方的胃口。色?算了吧,虽然她略有几分姿色,可这病病歪歪的样子,应该没什么人看得上。
谢瑜君有时候很庆幸。她运气虽然糟糕,但到现在为止,还没遇到过劫色的人。身为修士,想要美女不难,她生得病弱,姿色也说不上出众,而且还会玩毒药,干嘛放着美女不要,找她麻烦?
她正琢磨着,要怎么跟这人搭话,这人忽然抬起视线,看了过来。
这一瞬间,她脑子里所有的浮想,都停滞了。
风停了,海浪声远去了,连天上的星子都不再眨眼,整个世界一片寂静,皆是荒芜。而在这个人的注视下,荒芜里慢慢开出花来,春光灿烂,阳光明媚。
后来,谢瑜君一直觉得很荒谬,那个时刻,她甚至连这个人的长相都没有看清,却觉得世界在那一刻都明亮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看到那人站起来,一步步往这边走来。
火光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一张沉默安静的脸庞。
这个人,不是她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但是奇妙地,容颜轻易地刻入她的心扉。无论睁眼闭眼,都能想起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之处。
喂许久以后,她才想到出声,你救了我?
男子低低应了声,双手在她身上摸索。
谢瑜君心里咯噔一下,差点以为,自己真的遇到了劫色这种倒霉事。对方的手根本一点顾忌也没有,在她身上随意摸索着。
不过,片刻后,这双手离开了,让她松了口气。
回过神来,谢瑜君现自己紧张过头了。这人摸的,是她身上受伤的地方,已经简单治疗过了——换句话说,人家要看早就看过了。
摸完了,这人摘下她的乾坤袋,回到火堆旁。
你的伤处理过了,报酬我自己拿了。低低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没有半点起伏。
然后,谢瑜君呆呆地看着,他打开自己的乾坤袋,在其中摸索着,找出好几只玉瓶。
绿色的那个是伤药。她开口。
对方看了她一眼,打开来嗅了嗅,取了一颗,剩下的放回去,然后继续翻其他的。
谢瑜君在心里叹了口气,再次开口:上面有朵梅花的,是我刚炼的固神丹
剑修挑出那瓶丹药,想了想,取了两颗。
一个说,一个挑。总共取了五颗丹药,这剑修大概觉得够了,把杂七杂八的丹瓶放回去,将乾坤袋抛回她的身侧。
然后,他自顾自地开启防御阵法,在火堆旁修炼起来。
谢瑜君躺在地上,看着低垂的夜空,怔怔地呆。
这大概是她经历过的,最奇妙的夜晚了。
有个人救了她,然后自顾自取走了报酬,将剩余的东西扔回她的身上。
她转运了吗?怎么会有这种事生?
要是以前,她就算被人救了,也会被洗劫一空才对。可现在却
一夜安静过去。
这剑修结束修炼,灭了火堆,撤了阵法,收拾东西。
看他唤出飞剑,似乎马上就会走的样子,谢瑜君急切地喊了一句:这位道友!
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称得上俊逸的脸庞,干净得好像透明。
都说剑修多美男,谢瑜君以前没有感觉,但今天却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这一点。
挺拔的身姿,干净的面容,在阳光下分外清透。
这人没有出声,目光转了转,落在她的脸上,似乎在询问。
谢瑜君深吸一口气:能不能带我走?
对方没有说话。
固神丹,一整瓶你都可以拿走。
剑修垂下视线,似乎在考虑。片刻后,剑光从袖中飞出,将她裹住。
去哪里?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
随便去哪里,只要安全。谢瑜君这么答道。
走了两百年霉运的她,意识到这一次是自己难得的机会。这个剑修,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却是个难得的好人,帮了她,再收取相应的报酬,在星罗海这么个地方,有原则得让人痛哭流涕。
她最起码有几个月的时间,没有任何自保能力,这么个人摆在面前,不及时抓住,那就太傻了!
几天后,他们到了灵枢岛,安顿下来。
一开始,他们之间只是交易。一个需要保护,一个需要丹药。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谁也没有再提报酬的事。
十几年一晃而过,他去哪里,都带着她一起。
直到有一天,她的伤终于好了,打算回药王宗。
我要走了。海边高岩上,海浪不停地拍打着岩石。
这个剑修——他说他叫观复。他没有动,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我的伤好了,得回去了。谢瑜君重复。
他还是没有动。
谢瑜君看着他平静的眉目,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那句话:你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长久的沉默,谢瑜君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听到了他的声音:好。
天际两道遁光掠过,这两人离开,回星罗三岛去了。
灵玉在高岩上现出身形,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逐渐消逝的遁光。
明明已经转了好几世,明明性情与当初有所差别,为什么他们相遇后,还是相爱得那么理所当然?
谢瑜君不是当初的药王灵枢,她在星罗海长大,为了支撑药王宗,见过不知道多少黑幕,根本不相信人性。但是,她见到这个男人,还是直觉地相信他。
而观复,他也不是行端。星罗海的剑修,过得总是比陵苍要难。他比谢瑜君经历过更多的黑暗与厮杀,明明对一切人和事都敬而远之,却还是愿意随她回去她的世界。
为什么有的人转世后,忘得那么彻底,成为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而有的人,却还保留了本该消散的感情?
灵玉长叹一声,下一刻,脸色突然一变。
她掐指一算,袖子一扬,消失在原地。
还没有到丰隆岛,那两人就被拦下了。
一个紫衣人,出现在半空中,观复被他的剑气裹着,束缚在身侧。
紫郢,你做什么?灵玉身影一动,挡在谢瑜君面前。
紫郢当然不会动谢瑜君。当年的因果,他同样欠了药王的。
紫衣人平平静静地看着她:结束因果。
听到这四个字,灵玉冷笑一声:人我已经盯了两百年了,你随随便便一来,就要抢么?
紫郢淡淡道:那人说过,会收他入门。
他说的那人,指的徐逆。徐逆已经与他融为一体,当然因果也归到他的身上。
灵玉道:当年为何会欠因果,不用我说吧?你既然已经与我一刀两断,我的事,不需要你来还因果。
紫郢一句话也不说,只看了观复一眼,紫气一扬,便要动身走人。
休想!灵玉喝了一声,一道灵光飞出。
紫色剑气扬起,与灵光一撞,消散无踪。紫郢冷淡地道:怀素,你当真要与我在此动手吗?
两位大乘在此动手,沧溟界还要不要了?尤其紫郢的剑气,以破坏力著称。
灵玉脸色微微一变。
紫郢又道:人,我给你留下一个,这个我带走了。
说罢,剑光一闪,他带着观复消失得无影无踪。
前前辈!谢瑜君脸色苍白地看着她。刚才之事,生得太快,她根本没反应过来。
灵玉转回来,看着她:谢瑜君,我乃明尘界丹霄观怀素元君,你可愿入我门下?
什什么?谢瑜君怔怔地看着她。大乘离她太遥远了,对于刚刚结丹的她来说,如雷贯耳的是那些元婴修士,努力的目标也是那些元婴修士。大乘?没有那个心思去关注。
不过,明尘界丹霄观,她却是听说过的。
几千年前的天命传说,至今还在沧溟界流传。
明尘界,丹霄观,难道是真的?但是,为什么要选择她呢?
谢瑜君迷惑了。
还有刚才那人,为什么要带走观复?他们又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