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西燕蹲在丹霄观门口。
唏嘘啊,寂寞啊!
无限唏嘘,人生寂寞!
岳少宁幽魂似的走过来,蹲到她旁边:柳姑姑,你在这干嘛呢?
赏月。柳西燕随口说。
岳少宁抬头看了看高悬的日头:哦。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走过来,蹲到他们身边。
这位的穿着打扮,是标准的丹霄观门下造型,青年书生,一身素衣,风度翩翩,手里还拿着把扇子装风雅。相比起岳少宁俊雅中带着痞气,这位正气得多,一派斯文。
柳姑姑,岳少宁,你们干什么呢?
赏月。这次回答的是岳少宁。
青年书生看了看已经到达中天的日头:哦。
三个人排排蹲,又过了一会儿,来了个女子。
这女子同样身穿素衣,手里拿着本书:柳姑姑,岳少宁,唐天则,你们干什么呢?
赏月。唐天则非常自觉地接过回答的义务。
女子看了看晒得晕的日头:哦。
谢瑜君想出观去趟仙城,刚刚走到门口,被吓了一跳:柳姑姑,诸位师兄师姐,你们这是干什么?
话音刚落,唰一声,一排人头齐齐转回来盯着她,看得谢瑜君后背毛。
观门口,柳西燕打头,岳少宁等弟子,在外墙的花栏旁蹲成一排,从这头排到那头。十来个人,修为从合体到炼虚不等,猛一回头,就跟蹲成一排的麻雀似的。
赏月。十几号人齐声回答。
入门数千年,谢瑜君还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丹霄观时不时抽一下的风格,事实证明,只有她想不到,没有师兄师姐们做不到。
你们慢慢赏。谢瑜君艰难地咽下口水,我去办事了。
刚说完,脚才抬起头,眼前噌一下,人影闪过,岳少宁把她挡住了。
岳师兄,有事?
岳少宁叹了口气,一脸忧容:小师妹啊!
在
问你个事。
请说
你能和那个剑修小子分手吗?
谢瑜君眨眨眼。
能不能?岳少宁催促。
谢瑜君清了清嗓子:岳师兄,要不我先离开师门一阵子?
岳少宁的脸一下子拉下来:看来是不能了?
岳师兄
那个剑修小子有什么好?岳少宁突然暴跳起来,他有我英俊吗?有我潇洒吗?有我风流倜傥又风趣亲切吗?有我这么多才多艺学富五车吗?啊?你说啊!
谢瑜君看着他指着自己鼻子手指,弱弱地回答:没有
别的不说,观复这几点确实比不上岳少宁。
那你干嘛找他?找我不行吗?就算我不满意,你也可以找唐天则啊!再不行,你看看,咱们这么多师兄师弟,哪个不是有才有貌打着灯笼找不着?非要找上真宫的剑人做什么?你说啊!
除了岳少宁,那一排的麻雀们同样虎视眈眈地盯着她。谢瑜君后退了一小步,缩回观门,说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先不出门了,你们慢聊!
说罢,脚底抹油,飞快地走了。一边走一边想,要不要去找师父呢?师兄师姐们看起来被刺激得不轻,都有点不正常了
谢瑜君跑了之后,岳少宁垂头丧气地蹲回去。
喂,岳少宁,你对小师妹太凶啦!有人说。
就是啊,你怎么好意思凶小师妹?有本事找那个小子决斗啊!
对对对,欺负小师妹,真不像男人!
七嘴八舌。
岳少宁怒了,大吼一声:现在知道说我了?刚才怎么好像恨不得多说几句的样子?
这群人,真是提裤无情。刚才蹲着聊天的时候,是谁说都怪小师妹的?要不是小师妹找了个上真宫的剑人,怎么会刺激得帝君也变得不正常呢?现在他刚刚说完小师妹,一个个急着指责他,来表达同门情了,呵呵!
其实小师妹挺无辜。你看,那小子是她入门之前就好上的,帝君的事,跟她能有什么关系?
对啊!我们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你那么认真干什么?
唉,小师妹喜欢,其实我是无所谓的。可是帝君
麻雀们同时沉默了,内心哀嚎。帝君,咱们可不可以不接受现实啊?
灵玉现在也不太想接受现实。
其实,她对这种事不反感。不管怎么说,这种事挺愉快的,尤其久旷之后,乐在其中。
问题是,什么事过度了都不好,对吧?天人之道,中庸为佳。
现在她真想把人一掌拍晕算了。到底是谁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是谁说男子精气宝贵,不可多费?
本以为紫郢这等至清至纯的体质,定是上好的采补对象,她心中还窃喜,不知道把紫郢天君变成炉渣是何等滋味。
不曾想变成炉渣竟然是她自己
堂堂丹霄帝君,这要让人知道,颜面何存
等等,已经够了,都已经是炉渣了,烧不动了!
师兄,剑尊怎么还不回来?
萧煜抬头看了眼问心,答道:急什么?剑尊办完事自然会回来。
哦。问心出去了。
过了两天,问心又来了:师兄,剑尊怎么还不回来?
不知道啊,还没办完事吧。
可是,听说洞玄宗都成了废墟了,剑尊早就走了啊!
萧煜抽了抽嘴角。他应不应该告诉问心,剑尊其实在多日前去了明尘界?算了,还是先不说吧
再两天。
师兄!这回风尘仆仆进来的,是楚天一。
剑尊该回来自会回来,你们不用问了!
萧煜都无奈,这群人,都被问心带坏了怎么的?这几天总有人来问他,剑尊怎么不回来。剑尊出门又不会向他报备,他怎么知道?
不是!楚天一急急地拉住他往外走,剑尊已经回来了,就在路上!
萧煜被他拖着走,懒洋洋地道:回来就回来了嘛,又不是剑尊第一回出门,干嘛这个样
后面半句话,萧煜吞回了肚子。
他瞪大眼,站在北极上真宫门外,看着风雪中远远行来的身影。
他眼睛再瞎,也看得出来,那是两个人。除了剑尊,还有
萧煜要哭了。其实他早知道这件事了,这么多天了,明尘界早有消息传来。只不过,没有亲眼见到,他可以当不知道的嘛!剑尊真是太伤人了,干嘛非要让他亲眼看到呢?
一会儿时间,北极上真宫门外站了密密麻麻一批人,无数的紫衣剑修,或从宫内跑出来,或从外面飞掠而来,齐聚在宫门口,眼巴巴地看着那两个人走近。
这些紫衣剑修,一个个身材挺拔,剑意凌人,聚在一起,实在是太壮观了
紫郢天君归来,从来没有被自家弟子这么欢迎过。
眼看徐逆走近,众弟子仍旧无声地站着,好像在抗议什么似的。萧煜不得已,率先上前:弟子拜见师尊。
这一声提醒了他们,稀稀落落地响起声音:弟子拜见剑尊。
徐逆扫了他们一眼,没有出声,侧身向灵玉伸出手。等灵玉把手交到他手中,携了她踏进殿中。
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北极上真宫门口安静了一会儿,突然爆出连连的哀嚎声,声音之大,差点把上真宫的屋顶都给掀翻了。
那是剑尊?真的是剑尊?
啊,我眼睛瞎了,一定是瞎了!
不想活了怎么办?能一剑捅死我吗?
啊,师兄,别冲动,把剑收回去!
角落里,叶一舟梦游似的问:周师兄,我是不是在做梦?
周若瑾叹了口气:我也觉得自己在做梦。
其实,这件事对他的冲击,没有叶一舟那么大。当年小清都之事生,亲眼见到那一幕,他心里隐隐已经有了预感。再加上后来,剑尊对观复态度特别,似乎也说明了一些问题。周若瑾出身皓北剑宗,那里比北极上真宫更宽松一些。因为已经另立门户,而冷山真君之道,与紫郢天君之道,又有差异,所以,皓北剑宗并不是很排斥双修之事。
周若瑾记得,自己在皓北剑宗的数千年间,宗门就有十来位同门选择了双修之道。当然,他们双修之后,基本只是在皓北剑宗挂名,不再回来常住。不过,他见得多了,所以比本宗修士更能接受此事。
只不过,那位可是剑尊啊!天生无情的紫郢天君,如今竟有了道侣,叫他们这些弟子何去何从,情何以堪?
既然剑尊开了先河,是不是从此以后,北极上真宫不再忌讳双修之路?
周若瑾想象了一下北极上真宫诸多女子出入的情形,不禁寒颤了一下。
太可怕了,相信别的师兄和他有着同样的体悟,就算以后有人双修,仍然会选择离开北极上真宫吧?
众多紫衣剑修中,只有一个人笑了笑,负着手愉快地走了。
他的身后,传来唤声:徐师兄,你去哪?
练剑。那人悠悠回道。
你这样做好吗?灵玉探头往外瞧,我看你的弟子们,好像不太能接受啊!
早晚会习惯的。徐逆道。他就是刻意让他们看到,也好早日接受现实。
哦。灵玉缩回来,背着手打量起北极上真宫的后殿,紫郢修炼的地方。
这里紫气充盈,连周围的梁柱都带了淡淡的紫色,既幽寒,又清正。
原来紫郢修炼的地方是这个样子的。灵玉看得津津有味。丹霄观陈设简朴,因为是大乘道场,自有清华之气,是一种反璞归真的幽静安宁。而北极上真宫,紫气萦绕,一派清寒,更显孤高。从丹霄观到北极上真宫,倒像是从人间走到了仙界,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观。
徐逆拂衣坐下。他此时的形容神态,都是紫郢的模样。他和紫郢真正融合之后,像紫郢更多一些。毕竟,他未曾回归之前,就因为意外而换了灵体,而紫郢身为洪荒时代走到至今的古修士,意志自比徐逆更强。
灵玉欣赏完了屋中摆设,又盯着他看了许久。
做什么?徐逆淡淡问。
灵玉展露出笑容:我想,怀素应该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能够看到紫郢的修炼之处是何模样吧?
她是灵玉,也是怀素,她真真切切地体会着怀素的感觉。
徐逆的嘴角轻轻一扬。
更没想到,有一天可以这样和平相处。
徐逆看着她,目光似冷似暖。
别动。灵玉忽然低声道。她上前,抱住他的脸,手指一点点在他脸上滑动,目光闪动,这是紫郢的模样
徐逆忽然抽手,将她两臂一扣,按住不得动弹。他语气平静,却似乎带着火气:你更喜欢紫郢吗?
灵玉被他扣住,却不生气,反而笑出声来,满脸欢快:哟,进步到连自己的醋也吃了?
徐逆目光闪了闪,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把脸掰过来。他缓缓向前,气息拂动,慢慢下滑。双唇相距连一指都不到,可他却突然停下,没有吻下去。
这气息,让灵玉更加分辨不清这人是谁。紫郢,还是徐逆?
他的面容闪过复杂至极的情绪,清寒的气息吐在她的脸上:无所谓,反正那也是我。
两人眼睛里倒映着对方的脸庞。他们都有点分不清自己是谁,对方又是谁。
本来以为,有些事很重要。他们挣扎了近万年,为了自我存在的权利。现在,他们终于拥有了彼此,而有些事,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灵玉也好,怀素也罢,徐逆也好,紫郢也罢,都在他们的身体里,已经融合为一体。他们是一个人,拥有了前世今生所有记忆的人,并且,他们的爱还存在,所以他们要在一起。
无需再去计较谁是谁,只要是你就好。
轻吻落下,用最虔诚的心,去接近对方。
不用去否决曾经的人生,也不必在仙路与对方之间选择其一。大道无形,修仙修我,他们只要诚实地面对自己,大道并未远离,仙路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