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期间的出租车少得可怜,鹿晓拖着拉杆箱一个人在马路上走了很长的距离,终于赶上了非直达的公交车,辗转好几次,抵达她的小公寓时已经是晚上八点整。
她的脚后跟已经被高跟鞋磨破了皮,走在小区里深一脚浅一脚,像一只笨拙的鸭子一样蹒跚走进电梯。电梯门阖上。光洁的金属面倒映出一张充满疲乏的汗涔涔的脸。
电梯抵达楼层,电梯门缓缓开启。
鹿晓暴躁地撩了一把头发,拽起拉杆箱总算是拖到了门口。一开门,她闯进了黑暗的屋子里,在地板上席地而坐,慢慢让胸口的燥热一点一点平息。
好狼狈。鹿晓在黑暗中惴惴想,这个世界归根结底还是她一个人的世界。
……
公寓的灯被点燃,温暖的光让整个房间温度也开始上升。
鹿晓从行李箱里掏出了笔记本,抱着它回到自己的房间,开机直接上了微博。对这个世界,她可能缺乏理解,但从来并不缺乏勇气。
微博上,“郁教授”的超级话题果然已经炸翻了天。有一个帖子转发已经过了三千,博主在视频中附字冷笑:“贵主郁清岭郁教授,貌似翻车了”。帖子里附了个视频连接,就是鹿晓在会议室看到的那个新闻采访。
超话的主人为了显示“帮理不帮亲”,把这个帖子置了顶,于是帖子便爆出了一万多评论。
路人黑们在评论里冷笑:“现在大学里欺世盗名的‘叫兽’还少么?快醒醒吧,协科至今还没有回应,你们的郁教授都上新闻频道了,下次恐怕要C(CCTV)站出道了吧?”
粉丝们坚持:“事情现在还没有定论啊!说不定郁教授也是受协科方蒙骗呢?郁教授自己是亚斯伯格症患者,肯定是单纯被利用了!”
路人黑们冷嘲热讽:“得了吧,你们的郁教授,拿着高额经费,泡着网红美女,之前还被扒出市中心豪宅吧?什么亚斯伯格,呵呵,人家精着呢,该享受的一样没落下。怎么,你们选择性眼瞎是吧?”
……
鹿晓操控着鼠标缓缓划过整个超话页面,冷静地浏览乌烟瘴气的主页。
陆女士痛哭流涕的母亲形象刚好击中普罗大众的人性弱点,舆论一经爆发,又是通过新闻形式传播,几乎所有人都认可,协科连同SGC,欺骗了可怜的自闭症孩子,利用它们谋取利益,做出了伤天害理的勾当。
在假期前,整个主页的话题是“那个穿品很烂网红女配不上郁清岭”,而现在,话题已经开始向郁清岭到底是不是个唯利是图的“叫兽”偏移了。
唯一还有争议的,只是郁清岭郁教授是否和他们是一丘之貉。
仅此而已。
鹿晓不明白。
明明是还没有被定论的事情,国家机构没有出面,法院警察局没有定论,就因为一个弱势群体的痛哭流涕的控诉,就已经被打为既定事实了吗?
她看见超话的深处,那些被管理员置顶之外的评论里,各种不堪入目的字眼和郁清岭三个字连在一起,密密麻麻一片——她由衷地感到庆幸,还好他在国外,还好,他看不见这些集结了国人劣性智慧的让人作呕的人身攻击。
鹿晓在屏幕前静默了片刻,又切回了超话置顶的视频,用自己的账号在下面跟了一个回复:
“郁教授是一个执着且真诚的学者,请大家相信他的职业操守。”
“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评论发出后三十秒,第一条谩骂降临。
“贱人!你们就活该该被喂毒奶粉!”
在那之后,接二连三大约十几条私心,都是愤怒的咒骂。
鹿晓的微博是一个文学圈学术博,虽然没认证也没圈外名气,但是依旧有路过的圈内人瞧见了,好心发私信:“博主,你参合这些是非作甚呢,好好跟古人谈恋爱不好吗!”
鹿晓笑了笑,回复:“因为郁教授他是个好人,好人不该被辜负。”
路人叹息:“完了完了,连你也是个郁清岭颜粉!”
“是啊。”鹿晓发了个笑脸。
如果以信赖程度来论粉的话,她无疑是郁清岭的超级无敌忠实粉丝。
-
电话响起来时,鹿晓已经头晕目眩,趴在写字台上快要睡过去。手机铃声响起的一瞬间她就全身一怔,分秒之间清醒过来,接起了电话。
“鹿晓!我是林简。”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气喘。
“林简,你之前……”
“之前我手机没电了,天倾的事情你知道了吧?”林简单刀直入。
“知道了。”鹿晓心中一跳。
林简的声音仍然喘息不平:“我觉得你应该会很关心,所以我下午直接跟上了救护车去了医院,医院的情况很混乱,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充电,干脆一直在现场看着了,知道现在才回到酒店充上电。”
“医院……情况怎么样?”
林简:“主持人伤情还好,轻微脑震荡,背后被瓷器碎片扎破了一些口子。她的家人在听说伤人的是一个自闭症患者之后都很通情达理的。”林简的声音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一点,“不过,在那之后,也不知道哪里忽然赶来了很多记者。”
之后的事情,林简就知道了。
记者们把陆女士团团围住,事件的兴致就彻底变了,从一起漫展的意外直接变成了“生化试验”类型的都市传说,直接把曦光计划的资方协科拖下了水。
“天倾、天倾他怎么样?”鹿晓急道。
林简的呼吸更乱,她似乎是在犹豫,半天才道:“我说了,你千万不要激动。天倾的妈妈坚持天倾被洗脑,又因为他确实在现场伤人了,所以天倾被送进了J市的特殊精神类医院控制……听说医生们要对他做全方面的精神检查。”
“他……”鹿晓心中警铃大作。
“他是被几个医务人员强行绑上车的。”林简低道,“我又跟到了医院,但是进不去。”
鹿晓僵直了脊背,花了好久,才终于消化了林简说的话。
天倾他被当成疯子抓了起来,只是因为陆女士的颠倒黑白的谎言。他平常就很敏感,她完全不敢想象他在特殊医院里会遭遇什么事情。
只是简单的假设,她就已经浑身冰凉,呼吸都战栗。
天倾……
电话那头,林简的声音仍然在继续:“鹿晓,我存了一些现场视频,有一些是问漫展认识的人要的,还有些是我在医院拍的第一现场,我已经打包发你邮箱了。不知道那些东西能不能帮到你……”
林简静默了一会儿,道:“我相信你们。”
声音很轻,却透着坚决。
鹿晓绷了一天的神经因为这清淡的一句话,差点断裂成碎片。她感到眼眶发胀,明知道林简其实看不到,还是在电话这一段狼狈地摸了摸自己濡湿的额头,撩开那些凌乱的刘海。
“谢谢你。”到最后,她只勉强挤出了这样一句结束语。
“早点睡,晚安。”林简说。
“晚安。”鹿晓轻道。
-
然而,她又怎么敢真的去安睡。
就在一个小时后,H市的当地九点新闻也对这个事件进行了报道,新闻只描述了客观事实,却又在微博上引发了一阵热议。就如同秦寂说的,负面新闻的意义从来不在于确定事实真相,而在于在事实真相到来之前尽可能地广而告之。
鹿晓一夜没睡,一夜之间,社交平台上的热点每隔若干个小时就更新一次。主事件新闻虽然没有更新,个人隐私花边却如同滚雪球般地越滚涉及面越广泛,俨然从一个社会新闻变成了一个全民娱乐大瓜。
等到第二天早晨9点,大部分人的上班时间,又一颗八卦题材的炸弹被丢了出来——之前跟郁清岭亲密出游的“穿着暴露女”,跟协科的老板秦寂有一腿,有图有真相!
鹿晓的心一颤。
果然,爆料微博里贴了她跟秦寂元旦上山祈福的照片。照片里的她和秦寂正在寺庙前漫长的台阶上攀爬,她已经气喘吁吁无力在往上了,秦寂就抓着她的手,拉着她跨上台阶。
这一次,网上的评论已经一面倒。
“原以为是‘郁叫兽’食色性也专爱红袖添香,原来被迫是接手了霸道总裁的姨太太。”
“怪不得中文系的都能进SGC,原来是金主的女人,秦总还真是物尽其用。”
“楼上别那么说,万一曦光计划就是秦总送小美人的嫖资呢?”
……
一行一行不堪入目的词汇构成的句子,充斥着整个网页。
鹿晓是学中文出身,实在是太清楚人言可畏是什么意思。她越来越庆幸还好郁清岭人在国外,且不混这些乌烟瘴气的社交媒体。
上午十点整,鹿晓接到了SGC行政部主管的善芳的电话。
善主的声音也带着疲乏:“鹿晓,我们这里整理了曦光计划的所有资料和实验记录文献,SGC是个科研机构,没有配备专业的公关人才,我们商量后认为把这些交给协科会更好。”
“您希望我去取吗?”鹿晓小声问。是因为网上曝光的她和秦寂出游的照片还是……
“我们联系不到郁教授,他的手机号码是公开的,应该已经被媒体打炸了,所以我想问你,你有没有郁教授的联系方式?”
“我也没有。”鹿晓心想,怪不得从昨天起郁清岭的电话就打不通。
“那……”
“我去取。”鹿晓低道。
“项目资料在行政部,但是你们的实验报告应该是锁在档案室里。”善芳迟疑几秒,“B座朝外的开放门口楼下有记者,你要小心。”
“好。”鹿晓挂断电话。
-
十点整,鹿晓抵达SGC的A楼楼下。
SGC的中心楼周围围绕着ABCD四幢楼,每一幢楼都是独立个体,对内连接中心楼需要刷卡进入,对外则不需要。此时此刻,记者们正齐刷刷围堵在B楼的对外入口处,随时准备着守株待兔。
鹿晓的计划是,从距离B楼最远的A楼入口进入,通过地下通道,刷卡进入中心楼先拿了行政部资料,再通过中心楼由内部进入B楼。踏上B楼通道的一瞬间,鹿晓浑身的细胞也绷紧了起来。
春节假期还没有完全过去,实验楼楼里只有一些值班的科研人员来来往往。她埋着头加快了脚步走进电梯里,随着电梯上行,鹿晓总算偷偷舒了一口气。
还好,一切顺利。
鹿晓迈出电梯,沿着熟悉的漆黑的通道前行,借着一点消防灯的光亮,止步在了1101前,摸出钥匙打开了办公室门,又迅速把门关上了。
实验室里的资料有足足一柜子那么多,鹿晓把资料从文件区全部抱了出来搁在地上,她就跪在地上俯身一点一点查阅那些中英文混杂的标题……最后,她在那些资料中找寻到了十几份用得上的,连同行政部资料一起抱在怀里。
厚厚的一大叠,她抱着很吃力。
走路的时候撞到盆栽,进电梯的时候腾不出手按数字,等到走出电梯,脊背已经全湿了。
“鹿晓?”忽然间,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叫了一声。
鹿晓回头,看见一个带着帽子的快递员模样的人站在她的身后。
“请问你是?”鹿晓茫然开口。
那个人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了一个相机,对着她按下了快门键。霎时间闪光灯亮起,连同那个人的声音一起响起:
“我们是医疗圈专业新闻媒体。鹿小姐,请问您这是替郁清岭郁教授来拿文件么?这些是什么文件?郁教授为什么不自己来,而要你来?”
那个人连连发问,随着他出声音,远处角落里另一个人已经扛着摄像机直接冲了上来,黝黑的摄像机如同一只怪兽,把鹿晓逼退到了电梯边。
“我……”鹿晓的脊背撞上墙壁,她发现自己带着资料根本就无路可逃。她绝对跑不赢浑身轻装的暗访记者的。
“鹿小姐,郁教授是不是不打算正面回应?”那人的话筒几乎要戳到鹿晓的鼻尖。
鹿晓想了想,道:“郁教授他人在国外,目前还没有回国。”
记者又靠近一步:“那您手上的资料是做什么的?您并没有从正门进楼,用特殊渠道进楼并偷偷拿资料,这堆资料是不是不方便公开?”
鹿晓紧张得呼吸急促,汗水顺着脊背缓缓流下。
现在的情况逃跑肯定是不行的,摄像机会记录下她狼狈的身影,不知道被渲染成什么样。而正面回答的话……这个记者一句话里有五六个陷阱,她说错任何一句话都会给SGC和协科带来巨大的影响。
她逼自己冷静思索,匆忙整理完毕思路才开口回答:“我手上的资料是关于曦光计划的行政与实验数据资料,需要把这份资料交到专业的律师手里,让它们以庭上证据而非被夸大误导的谣言的形式展现在关心本次事件的人们面前。”
实验数据不宜公开,并非偷运,而是交给专业律师,通过国家机构和正规媒体公开给真正关心本次事件的人,而不是连台标都没有带的八卦记者。
鹿晓故意咬字“夸大误导的谣言”几个字,冷眼看镜头。
记者大概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具体得让人不太好追问的回答,不由一愣,换了画风:“如果这份资料的真的如你所说是给律师而不是销毁,那么为什么你不从正门走,而要偷偷进入大楼呢?”
又是一个陷阱。
鹿晓暗自捏紧了拳头,在镜头前的脸上是认真的神情。她说:“正门口围满了记者,我的身份是郁清岭教授的助理文秘,我想大家可以理解,我的职位在行政权限下并不高,其实并不适合回应本次事件。所以我根据我个人的判断,选择了相对避免正面接触的路径,以我SGC正式员工的方式通过正常渠道进入B楼。”
鹿晓从没想过,进SGC半年,中文系素质发挥作用最大的一刻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说话的语速不快,一字一句慢慢对着镜头讲,每一个字开口前她都在脑内循环几次,力求没有办法被掐头去尾断章取义,所以这些话出口时反而给人一种真诚稳重的感觉。
第一,我的职位不高,我根本没权利回应为什么要自己找茬去记者堆?
第二,绕道而行是我不想找茬的个人选择,不是公司授意。
第三,我是光明正大‘正常渠道’进的楼,而你不是。
挖坑的记者是人精,顿时听明白了鹿晓言语间的嘲讽,脸上的神色顿时一沉,挑眉又换了一个方向的问题:“鹿小姐果然是中文系毕业的,说话真是滴水不漏。听说鹿小姐以中文系毕业生身份进入SGC,不知道是否因为是协科总裁秦寂的疏通?您如何解释在今年元旦的时候您被拍到与秦寂共同出游?您与郁清岭郁教授是在交往吗?”
鹿晓一愣,呆滞了几秒,朝墙壁后退了退,发现自己无路可退。
她完全么有想过会被当众询问这样的问题,问题到最后已经赤果果地在暗示“你是不是就是一个傍秦寂又与上司有染的荡妇”。
记者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可摄像机却是实打实地对准了鹿晓。
“鹿小姐,很难回答吗?”记者又上前一步。
鹿晓死死抱住了自己手里的资料,豁了出去,对着镜头一字一句道:“尊重郁教授和SGC,保护实验文件安全,是我作为郁清岭助理文秘的职业道德,所以我今天采取了这一切错失,我相信任何一个真正有判别能力的人是可以理解我的选择的,而不是直接按照你的诱导,理解为‘偷偷携带文件出走,并且损毁了若干’,我想这也是有悖你客观中立的职业道德的吧。”
“我的私生活和本次事件没有任何关系,但您的问题句句设陷,甚至不惜用完全没有考证过的我的私生活来对受众进行舆论诱导。您说您是‘医疗圈专业新闻媒体’,老实说我很震惊,会在您的口中听见这样并不专业甚至不入流的问题。请原谅我怀疑的你专业性,并且我不打算继续回答您的提问了。”
“你……”记者红了脸。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绯闻满天飞的花瓶助理讲话真的软绵绵却刀刀致命。她没有按照他预期的回答是小,最可恶的是她这种回答方式,让他连时候剪辑都剪辑不了,根本就是可恶的密不透风,剪辑掉了上句下一句就会明显出现断层!
他辛辛苦苦买通了快递网点混进来可不是用来听她这些冷嘲热讽的!
“您好!这里不允许采访!”把守在门口的保安终于迟迟来到,把记者拦了下来。
“鹿小姐……!”记者还不肯放弃。
鹿晓趁着保安把记者围起来的时候逃离了压迫圈,朝中心楼通道走去。
她尽量让自己的脚步不停,显得不是那么落荒而逃。漫长的三十米通道之后,她进入中心楼,再拐出A楼,钻进A楼的侧边的小巷中。
阳光被遮住,阴凉的风吹拂过她的身体。
鹿晓踉跄前行了几步,忽然浑身一怔,积攒了许久的恐惧与战栗席卷而来,脚下一滑,身体忽然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鹿晓连喊都没有喊出声来,大概是身体还没有从刚才憋气的状态下解放。
资料散落一地,膝盖上传来火辣辣的疼。
不一会儿,一股温热的粘稠的触觉从膝盖处传来,牛仔裤上渐渐渗出一点血痕。
……摔破了啊。
鹿晓迷迷糊糊爬起身,第一时间是去捡那些资料。
每捡一份,她心里的成就感就多一重。她不仅成功把资料取了出来,而且还让那个心怀叵测的记者吃了鳖。这简直是新年以来,最让她觉得畅快的一件事了!
鹿晓抱着资料快步穿过小巷,脚步越来越轻快。就在她快要走出小巷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一个陌生的号码。
鹿晓犹豫着接通通话:“喂,您好。”
“鹿晓,我还有半个小时就到SGC,你在哪里?”手机里响起了久违的声音。
鹿晓伫立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鹿晓,我是郁清岭。”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疑惑,很快又跟了一句,“因为是临时决定回国,所以没有准备备用手机,我问出租司机司机借了手机打给你。”
“你不是一直关着机……怎么记得……我的电话号码……”
“半年前我就背下来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柔沉静,似乎还带着一点笑意。
鹿晓呆呆地站在巷口,久久回不过神。
忽然间,她的腿开始发抖,因为风那么冷,膝盖还在流血,全身上下被摔得好像散架一样。这两天一夜的担忧与恐惧,连带着头痛腿痛脊椎痛一股脑儿向她甩来。
她感觉自己成了全世界最委屈的那个人,委屈得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抱着一叠重要的资料蹲倒在地上,莫名其妙地、就哭了出来。
“……鹿晓?”郁清岭的声音有点焦躁起来。
“你……别回SGC……有很多记者……”鹿晓努力控制抽噎,“我在琼树路口等你。”
“好,我回来了。”郁清岭低道。
“……好。”
太矫情了。鹿晓边哭边歧视自己。
然后理直气壮地拿袖子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