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久,一辆出租车停在琼树路口,一个颀长的黑色身影从车上下来。H市冬天有雾霾,那个身影下车时候有点茫然,在路口左右张望,最终目光锁定了街角的小巷口。
鹿晓就站在小巷口擦眼泪,红肿着眼睛,鼻尖也红彤彤。
“郁教授。”她小声开口,怀里仍然抱着厚重的资料。
郁清岭伸手触碰鹿晓的眼睛:“眼睛有点红。”
“风太大了。”鹿晓脸上发烫。
“鼻子也红。”郁清岭露出苦恼的神色,大概是想不明白原因。
“我们快去协科!他们的公关部等着这些资料呢。”鹿晓尴尬低下了头,实在不好意思说是听见他的声音就犯了矫情病,觉得全天下自己最委屈,所以哭了一场吧?
风确实很大,刺骨的冷风穿过狭窄的小巷,发出沉闷的呜咽声。鹿晓躲在郁清岭的身后,刚好借着他的身体挡住了风,已经冻僵的脸又渐渐红润了起来。就这样一路上了出租车,直接去了协科大楼。
蹲在大楼底下的记者都被公关部一锅端了,在隔壁的一个会所里面“耐心等待公司给予解释”,鹿晓和郁清岭畅通无阻,一路直接走进电梯上到大楼13层——协科公关部。
协科公关部的女生见到郁清岭,眼睛一亮:“郁教授来了!快去通知老板!”
下一秒,公关部总监带着微笑迎了上来:“郁教授您好,我是公关部总监魏延。没想到您那么快就从美国回来,真是辛苦您了。”
“不辛苦。”郁清岭淡道。
魏延大概没有想到他回应如此冷淡,顿时脸色不佳,对着鹿晓可就没那么好脸色了:“东西先放那里吧。”他指着公关部会议桌。
鹿晓刚把资料放在了会议桌上,又身后听见魏延说:“随行人员请去外面等候。”
会议室里总共十几个人,把郁清岭围得水泄不通。他一个人站在人群中,脊背挺得笔直,人群带来的紧张感让他的神态有些木然。
鹿晓原本快要退出会议室,看见他的样子停下了脚步,对魏延说:“我是郁教授的助理,很多资料是我经手的,郁教授需要我在身边配合。”
魏延皱眉:“这位小姐,请您谅解我们的处事原则。”
鹿晓:“但是……”
魏延道:“关于本次会议讨论的事项涉及到企业机密,无关人员不合适待在这里。”
鹿晓:“……”SGC到场认识总共就两人,这个无关人员指的是她。
哎呦,这人还拽上了。
鹿晓目瞪口呆。
这个魏延上次还在顶楼会议室点头哈腰,到了十三楼倒是官架子十足,还真是活脱脱两副面孔。
“郁教授是学者,我需要跟踪与记录学术之外的问题,我希望我能代表SGC的行政体系与会人员,留在这里旁听。”鹿晓说,“不放心的话,我可以签保密协定。”
魏延冷笑:“您确定您留下来是会有帮助,而不是雪上加霜?”
他已经懒得遮掩脸上的嫌弃,没错,他就是迁怒于她。这次事件第一担责任是他,稍有差池他就要卷铺盖走人,而罪魁祸首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如果不是她给自闭症男孩提供女装,他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她要是他公关部的人,早就被开除了。
“请出去。”魏延黑着脸冷道。
鹿晓不说话。如果她今天陪同的是SGC任何一个其他人,她都不会去和魏延起冲突,可是她不能留下郁清岭在这陌生的环境里,让他独自面对他最不擅长的社交和舆论会议。
魏延死死盯着鹿晓:“你就是这种态度,把整个事情弄糟的的吧?”
“鹿晓。”迟钝如郁清岭,也已经察觉到了魏延的敌意,侧身护住鹿晓。
鹿晓顶着通宵的黑眼圈跟魏延对峙。
会议室里一片静寂,所有的员工都在心里默默替魏延捏一把汗。
虽然最近他确实被批得很火大,但是他身为公关部主管,莫非不关注微博上的八卦动向的吗?
所有人默默看鹿晓,灵魂在哭泣。
他难道看不出来,这个人她跟被拍下和BOSS一起跨年的那个红颜真的很像啊……
-
死一样的寂寞在会议室里蔓延。
在僵持间,秦寂推门而入,目光在会议室里扫视了一圈,刚好撞见剑拔弩张的魏延和鹿晓。他没有理会诡异的氛围,径直走到走到郁清岭面前,伸手与他握手:“郁教授,劳烦你临时回国。”而后他的目光顺势落到了鹿晓身上,道,“这次事件部分原因是因为鹿晓引起的,我替她向您致歉。”
他的话音刚落,已经冷静下来的魏延,脸色就渐渐透出了菜色。
秦寂是什么人?
他是协科的老板,曦光计划的出资人,本次事件最大的实际受害者。这次事件归责起来,担责方一个是协科公关部,一个是管理不到位的协科行政部和现在八卦最中央的鹿晓——他以什么立场代表鹿晓向郁清岭道歉?
会议室里的公关部小人精们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都是微妙的表情。
所有人:Emmmm……
秦寂的目光在会议室内游走一圈,对着鹿晓自然而然道:“听说你在SGC被一家小报堵了?怎么样,起冲突了么?”
鹿晓道:“……还好。”
秦寂道:“下次你再去SGC,打电话给毓见,让他陪你去。”
所有人:……
来自公关部的同仁们关爱的目光,落在两天一夜加班下神志不清的魏延主管身上。
毓见,协科总助,薪资大约是两个魏延,现在的身份是小文秘助理鹿晓的司机——可怜的人类啊,你还没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就是腥风血雨八卦中心的女——主——角吗?
魏延岂能没有反应过来,他脸上的菜青色都快蔓延盖过黑眼圈了。
“鹿小姐……”魏主管挤出微笑,“如果鹿小姐愿意,可以为我们提出一些建议……”
“可是你刚才还说让我‘无关人员请出去’。”鹿晓凉道。她今天也憋着一肚子暴躁呢,完全不想做这个息事宁人的傻瓜。
魏延没有想到鹿晓如此没情商,顿时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只是怕鹿小姐嫌弃会议无聊……”
“我一点也不嫌弃啊。”放弃情商的鹿晓说。
魏延:……
“好了,别幼稚了。”秦寂冷眼看鹿晓,道,“开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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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一开始,每个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协科的近三年来的资金大多都是流向基因研究为主体的医疗和保健,这一场事件如果不能安然渡过,将会引起连锁反应,让所有的项目都陷入危机,后果不堪设想。
公关部人员们分成了几个小组,把鹿晓从SGC带来的资料每一页都整理出能用于佐证项目性质的,运营人员负责编辑公关文稿主体,美工与文案相互协作,把所有的证据都串联成适应不同传播平台载体的文体……所有人通力合作,一时间会议室里静默无声。
“我能帮你们吗?”鹿晓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文案小组。
文案们抬起头相互交换脸色,免为其难地点了头——别说是她们小小文案组了,她今天对着PHP问我能帮忙吗,也没人敢拒绝啊!
鹿晓拖着凳子加入其中,很快,文案组的成员就露出了惊讶的脸色。这个绯闻女主角的文字撰写能力要比她们想象中利落得多,遣词用句刀刀中要害,竟然并不是一个绣花枕头。
“这个给你。”文案组组长把中心文稿交给鹿晓。
“好。”鹿晓接过,埋头沉浸于其中。
没有人比她更合适来做这一份工作,她本身就是文学博士,如何把握中心撰写是她本职。而在这个会议室中,又有谁比她更加了解这一个项目呢?毕竟那一大叠厚重的文稿中大部分是她亲笔记下的。
时间一分一秒路过,鹿晓终于抬起头,把笔记本交给文案组组长:“您看合适吗?”
文案组组长端着笔记本去找运营组。
鹿晓在原地伸懒腰,目光偷偷瞥向不远处。不远处的会议室隔间,郁清岭正在和秦寂还有律师在交谈,举手投足间,黑色的碎发柔软地贴在白皙的后颈上,露出非常安静的背影。
“郁教授好帅。”鹿晓发呆间,她身边的小文案捧脸赞叹。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来得飞快,一场合作几小时讨论,小文案显然已经拉近了和她的距离。
鹿晓一愣,笑起来:“是啊。”
小文案:“没想到真人比电视上还要好看,我都想跳槽去做助理了。”
鹿晓憋笑,指了指秦寂:“嘘——”可别被你家BOSS听见了。
小文案挤眉弄眼。
文案组长从运营组那边抱着笔记本过来,对着鹿晓露出了善意的笑容:“基本没有问题,等律师那边整理出我们的项目资质证据,我们再加以修改,就可以让运营部拿去策划推广了。”
“这就好。”鹿晓舒了一口气,忽然想起了林简发来的视频文件,对文案组长说,“对了,我这里有第一现场的视频资料,有用吗?”
“太有用了!”文案组长热泪盈眶。
“我马上拷给你。”
“不过……运营那边提出了个问题,也很重要。可能会让你觉得冒犯,但是……”
文案组长看着鹿晓,露出了为难的神情。眼前的这个女性跟微博上那张衣着暴露的照片不一样,她看起来完全是一个学生的样子,在这三小时的相处中,她发现这个女主角是个很有能力的文字操刀者,并不是网上说的出卖色相的草包。可偏偏,舆论从不照进现实。
“没关系,你说。”鹿晓小声说。
“法律上我们可要确保伤不到协科,业内的专业舆论引导,目前来看也是有把握的。”文案组长叹息,“但是社交媒体上传播范围最广的都是吃瓜群众,而吃瓜群众最爱看的从来不是‘资质’和‘合理解释’,你这么说你明白吗?”
鹿晓:“他们想看什么?”
文案组长道:“隐私。”
-
鹿晓这个罪魁祸首,说起来其实也当之无愧。
绝大多数人对协科这个公司并不熟悉,更不用说它所经营的基因项目了,吃瓜群众之所以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某方面来讲是因为郁清岭和鹿晓、秦寂三人的桃色八卦。
“首先我代表公关部,向公司和郁教授道歉。”会议桌上,面色菜青的魏延低眉顺眼,“之前,因为郁教授上过科研访谈之后反响不错,所以我们共关部连同企宣部一起,指定了一些……纯娱乐宣传策略。”
公关部的一干少女齐刷刷沮丧低头。
曦光计划的项目宣传一直是公关部的重点项目,但是科研类项目要推广且看起来不那么硬广,简直是难上艰难。就在几个月前,一期很普通的科研访谈,让曦光项目一夜之间百度流量指数翻倍。她们激动查证了各种渠道,才发现,是郁清岭本人带来的迷妹粉丝所致。
于是,为了奖金和KPI,公关部干脆因地制宜,制定了一系列以“郁教授”为核心的娱乐偶像路线宣传,这半年来,曦光项目的关注度喜闻乐见日益上升,谁知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今天沦落到全网腥风血雨的地步……
“对不起。”公关部成员齐刷刷道歉。
“不必道歉。”秦寂道,“宣传策略并没有错误,我希望你们给出解决方案。”
“眼下我们讨论的方案是……”魏延朝运营组长使了个眼色。
运营组长是个年轻女生,接到了主管的脸色快要哭出来了:“我们的方案是,企业官博、业内论坛和新闻三管齐下来澄清项目的科学性,重心和资金放在舆论引导上。舆论……主要是……咳,鹿小姐和……”
运营组长越说越小声。
会议桌上的众人都听懂了,所有人都齐刷刷的望向绯闻女主角。
澄清权责容易,平息负面八卦却难。要想满足吃瓜群众让他们的兴致过去,只有一个方法——喂饱他们的窥探欲,最好来一个反转,让大多数人觉得“世人皆醉我独醒”,从而变成辟谣自来水。
如何反转?
当然归根结底,解铃还须系铃人。
“鹿小姐……您有什么……可以告诉我们的信息吗?”运营组长小心问。她当然不敢直接问“您是不是跟我们老板有一腿且脚踏两条船啊”,这简直是找死啊找死啊!
“比如?”鹿晓一知半解问。
“比如……您对网上那些传闻的……能不能辟谣什么的……”运营组长越说越哆嗦——啊啊神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种场合她要背扔出来当炮灰啊!!
话音刚落,会议室顿现众生相。
秦寂喝咖啡的手一顿,眉毛一挑,望着鹿晓似笑非笑。
郁清岭依旧没有表情,整个肢体语言都显示他正处于待机状态,他大概是整个会议室里最镇定的人了。
魏延满脸惨不忍睹,他的一干女下属纷纷抿直了嘴角,拼命压抑着才不至于让自己露出太多的心思,不少憋不住的,已经在暗自掐自己的大腿,防止自己表情出现崩盘——
于是,大家都静默。
鹿晓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运营组长这一脸生无可恋是怎么回事了。也明白过来,为什么整个会议室的女生望向她的目光都是压抑着八卦激动的星星眼。
——敢情是都等着听八卦啊!
“我跟秦寂不是情侣。”鹿晓看了一圈内部吃瓜群众,苦笑道,“当然,你们放心,我也不是秦寂的地下情妇。”
“鹿小姐,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运营组长惨痛脸。
鹿晓犹豫了一会儿,补充道:“我家与秦寂家是世交,我父母过世时我还未成年,秦寂的父亲在我成年之前都是我的监护人,同时还为我打理我父亲留下的遗产。”
秦寂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鹿晓。
“啊……”运营组长失声出声。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
所有人都震惊于自己的耳朵听见的真相。每个人都想过鹿晓会否认和秦寂有暧昧关系,或者干脆承认是情侣关系,却唯独没有想过真相竟然是这样的——竟然是法律意义上的兄妹关系?
这就——太好了!
监护人转移是有文书证明的。
网上铺天盖地的黑料更多的是围绕着鹿晓“傍大款”,再没有比这更加有力的打脸证据了!
“鹿小姐,关于这个,您能给我们书面的资料吗?”短暂的呆滞过后,运营组长小声问。
“可以。”鹿晓微微走神。
郁清岭的目光落在鹿晓的身上。今天的会议内容大部分他其实并不理解,他只在隔间里提供了实验的思路与一些学术领域的资料,绝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在陪鹿晓。透过一层玻璃屏障,看她全神贯注的样子。
她皱眉的时候会微微撅起嘴,与年龄相仿的女孩窃窃私语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新月的模样,整个人洋溢着连他都能感受到的活力,就像是他放在阳台上的那一盆绿萝。
可是这样的鹿晓,在说起过往的那些事情的时候,却好像一瞬间枯萎的花。生命正从她身上一点一点流逝。
这样的变化让他感到无措。
“鹿晓。”郁清岭在会议桌的另一端叫她的名字。他想要打断她这样逐渐枯萎的状态。
……嗯?鹿晓翩飞的思绪被迫中断。
她发现发现郁清岭的脸上又露出了隐隐的担忧与彷徨,大概是因为她又给他失去了安全感?于是她匆匆给了他一个安抚性的笑容。
“那个,还有关于跟郁教授的关系,必须要辟谣吗?”鹿晓想了想,小声问对面。
公关部成员:??
大庭广众,鹿晓渐渐红了脸。
“那个……”她的耳尖都红了,“承认行不行啊?”
秦寂:……
公关部全体:…………
啊啊啊这特么的,公然虐狗啊!
-
会议在莫名的粉红泡泡中结束。郁清岭坐在鹿晓身边,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和颜悦色的表情。文案组组长小艾临走之前偷偷朝鹿晓比了个个心。
鹿晓:……
秦寂面瘫了几分钟,最终勾了勾嘴角:“怎么,有胆子承认,没胆子面对么?”
鹿晓满脸通红,不敢看郁清岭也不敢看秦寂。她刚才其实并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打补丁,被网友八卦出来反而是BUG,干脆承认了的话——可是现在的局面她简直想挖地洞啊啊啊——
郁清岭走到了鹿晓的身边,把她捂着额头的手摘了下来,牵在手里。
教程上说,情侣之间的肢体互动能够缓解另一半的情绪。他试着感受鹿晓发烫的手,得出结论,似乎符合实际情况。
秦寂:……
秦总裁踢翻狗粮:“你们,适可而止。”
秦寂翻白眼:“表个白跟出柜似的,真是够了……”
鹿晓:…………
长达八个小时的会议终于结束,鹿晓走出协科大楼时,天色已经很晚了。漆黑的夜幕中悬挂着一轮新月和几颗稀稀落落的星星,温暖的路灯光芒在地上照出了三个并排行走的影子。
鹿晓,郁清岭,和秦寂。
秦寂老奸巨猾,等到公关部成员都已经下班了,他老人家决定临时给即将到来的公关战“加一个猛料”,于是趁着月黑风高,记者潜伏的时候,邀请腥风血雨中心的鹿晓和郁清岭——吃夜宵。
于是乎,三人缓慢光明正大走出协科大楼。
黑暗中似乎有几个影子在协科的门外探头探脑,安静处还能听见轻微的相机快门声。
鹿晓几乎能想象出明天的超话头条是什么了——某穿品奇烂女子深夜携新欢旧爱共度良宵。光是想想内容,她就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H市的市中心深处,暗藏着无数美味的夜宵摊。鹿晓在搬出秦家之前,常年跟着秦寂四处辗转在夜宵摊,一年四季十八番巷,几乎和每一处摊位的老板混了个烂熟。
“老板,还认得我么?”西装笔挺的秦寂站在黑漆漆的小摊前,笑着问老板。
老板是个胖子,乌溜溜的眼睛扫了一眼秦寂,震惊道:“卧槽?小秦?几年不见,你怎么变成衣冠禽兽了?走了歧途?”老板一言难尽脸。
秦寂:“……”
鹿晓:“噗啊哈哈哈……”
鹿晓笑得前俯后仰,脑袋顶上迎接了秦寂一根弹指:“去端菜!”秦寂喊。
“……哦。”鹿晓灰溜溜去小馆子的开放式后厨。
她对这里熟门熟路,纯粹因为年少时来了太多次。那时秦寂和哥们喝酒吹牛,唱歌弹吉他,她就在边上任劳任怨地替他们来回端新鲜出炉的烤串儿。
那时候小摊生意很火爆,据说自己取烤串可以打八折。秦寂的零花钱要请客挺紧张,为了能尽可能地让大家吃尽心一点,她就任劳任怨担负起了取烤串跑腿的工作,毕竟那些深藏在巷子里的小摊们实在是太好吃了!
秦寂的哥们们笑话她是“小打杂”,直到多年后她带着舍友到其中一个摊位庆生,才知道原来自己取烤串并不打折的。老板看见她呆滞的样子,笑着告诉她这是秦寂的主意,秦寂原话是:你就让她多跑跑,女孩子,吃太多夜宵以后会长胖的。
结果这一跑,足足跑了好几年。
……倒确实没长胖。
鹿晓端着一大盆烧串回到座位的时候,看见秦寂和郁清岭已经坐在了当年的角落里。桌上摆着两打啤酒,秦寂和郁清岭一人手里正举着一罐。
路灯下,郁清岭的领口微散,露出里头白皙的皮肤,骨节分明的指尖握着啤酒,微微仰头,啤酒就倾倒进了喉咙里……
很难想象,郁清岭竟然会喝酒,酒量还不浅。
喝酒的时候竟然还有一点点性感。
“别喝太多了。”鹿晓阻止郁清岭这种实诚型拼酒方式,顺带着瞪秦寂,“秦寂,你的恶趣味太重了。”郁清岭手边已经接连四五个空罐了,而且秦寂那个人渣,第一罐还没喝完!
秦寂无所谓地耸肩:“我刚才跟他讲,喝一罐啤酒,换你一个小秘密。”
鹿晓:“……”
秦寂咧嘴:“刚刚讲到,当年你们文科班那个168班草给你写情书,信寄到了家里,我怕你耽误学习影响了升学,就替你回复了一学期,情真意切的。”
鹿晓:“……然后你害人家高考考砸了。”
秦寂拍桌:“他连你笔迹都不认识,他不考砸谁考砸?”
鹿晓:“……”
鹿晓深深叹息,担忧地看了郁清岭一眼。秦寂这人,虽然现在在协科众面前俨然是一个以德服人的霸道总裁,但是其实骨子里恶劣基因是够够的,论耍流氓,郁清岭绝对不是秦寂的对手。
郁清岭手里的啤酒罐刚刚见底,一口都没有浪费。他的明明眼底闪着一丝迷蒙,脸上却挂着一点温存的笑容,下一秒他搁下空罐子,又伸手取了一罐,细长的指尖扣住拉环轻轻一拉。
“下一个。”郁清岭温和道。
鹿晓:“……”所以他这是喝醉了吗?
秦寂挑眉,捞起刚才郁清岭搁下的空罐晃了晃,确定里面确实空空如也了,才满意地点头:“她讨厌吃香菜,说那是七星瓢虫的味道……呵呵,说得好像她吃过似的!”
鹿晓:“…………”
这两个人,完全把她当成了透明的。一个巧立名目灌酒,一个不抗不争乖乖被灌酒,你一言我一句,把她的过往糗事一件一件拎出来,在寂静的夜里一刀一刀凌迟。
酒桌上的啤酒渐渐都成了空罐,郁清岭忽然咳嗽了几声,额头上泛起了一层细细的汗珠。终于,最后一罐啤酒也进了他的肚子里,他竟然还抬起头对秦寂露了个清淡的笑。问他:“还有没有?”
秦寂却不笑了。
“才十几罐啤酒。”他盯着郁清岭冷哼,“还早得很。”
“喂!秦寂!你不要玩过分了!”看着郁清岭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鹿晓按捺不住了。协科与SGC危难关头,秦寂却在这里欺负郁清岭,他这是想要曦光项目早点玩完还是想要曦光项目早点玩完啊??
冷风呼啸而过,夜游族们陆陆续续抵达了烧烤摊,小小一个巷口不一会儿就热闹了起来。邻桌问老板要了一个烧烤架自力更生,热浪混着烟一阵一阵吹拂到鹿晓的桌上。
鹿晓忍不住也咳嗽起来,一张脸上冷热交替,冰火两重天,狼狈得眼眶都红了。
秦寂站在风口抽了一根烟,又笑起来:“走吧,没故事了。”
……
鹿晓跟着秦寂和郁清岭走出小巷口,远远地就看见了巷口站着一个久候的身影。那身影正不断向巷内探望,忽然加快了脚步小跑着奔进了巷子。
“秦总。”温顺的声音。
是总助毓见。
“送他们回住处。”秦寂对毓见说。
毓见问:“秦总您呢?”
秦寂点了一根烟:“我回公司,还有事。”
鹿晓和郁清岭上了毓见的车,回头的时候就只能看见巷口隐隐闪烁的那点烟头的光,明明灭灭,如同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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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