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假期走到了尾声,事件的恶化程度却在愈演愈烈。
正当所有人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H市当地的经济频道对协科的丑闻事件进行了追踪报道。金融记者深入挖掘,把蓝象工作室挖了出来——根据资料显示:这个刚刚注册的小公司注册资金为两千万,公司的法人是鹿晓。
鹿晓是谁?
她是SGC曦光计划的主负责人郁清岭的助理兼绯闻女友,协科总裁秦寂的绯闻地下情人。
而在经济层面上来讲,她的身份只有一重——她是SGC的普通员工。一个员工,跟投资公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并且还有另一个机密的身份是曦光项目的合作公司执行法人。
这就有意思了。
到底是协科钱太多,还是霸道总裁情深义重,让他们暗搓搓做这种暗度陈仓的事情?
……
新闻一出,第二天交易日,协科的股票不出意料地跌停,第三天依旧跌停,短短两天之间市值蒸发了将近20%,损失惨重。股民们怨声载道,就连协科毫无关联的项目也陷入一片低靡。
而在SGC内部,则是另一篇战场。曦光项目即将迎来政府与社会结构的严格检查,而所有的相关文件与数据只有郁清岭一个人能够完成。
鹿晓不记得他到底多久没有休息了,只看见他日日夜夜伏案在电脑前,仿佛是要把脑海里所有的过往数据都输入进电脑里,整个人如同机器人一样,全身心地投入进她不知道的世界里。她帮不上忙,只能在边上干着急。
等到第四天午后,郁清岭的手终于离开了笔记本键盘。他站起身来,缓慢地走到窗台前,大约是想把他的绿萝抱出去浇一浇水,忽然面色一改,径直地向下栽倒。
“郁教授!”鹿晓冲了上去。
郁清岭并没有晕过去,他只是呼吸急促,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抹青灰的眼色。明明室内的空调并不算热,他整个人却好似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汗水濡湿了鬓发。
“郁教授您怎么样?!”鹿晓急躁地拉扯着他的身体,绝望地发现自己拉不动他。
“没关系。”郁清岭扶着窗台站起身来,“只是有一点缺乏睡眠。”
“你……多久没睡了?”鹿晓忽然感到不安。
郁清岭似乎没有料到她的问题,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你没睡过。”鹿晓用了肯定句。
她终于知道这几天来笼罩着她的不安是什么了——距离他回到H市已经四天,整整四天,她都是假设他只是白天专注工作,晚上定时休息,她根本就没有确认过,他到底有没有睡过……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承受这样的超长时间负荷?
——他还要不要命了?!
“你去睡!”鹿晓拖拽他的身体,把他拖进隔壁的休憩房间里。
郁清岭这一次没有反抗,像是一个听话的木偶,软绵绵地任由鹿晓拉扯着到了1102的床上,然后被盖上了被子。
“闭眼!”鹿晓咬牙。
郁清岭没有配合,连续近百个小时的达芬奇睡眠法让他可以专注工作,却也不可控制地让他的思维变缓慢了。他看不懂鹿晓的表情,只是觉得她有些激动,眼睛瞪得圆圆的,还有点凶恶,却比平常更要生机勃勃。
于是,几天来的疲惫渐淡。
他又掀开被子坐起了身,用所剩无几的思维能力迅速回忆了下教程,然后俯身环抱住了那个生气十足的小助理。
嗯,每隔三天,一定要有适当的肢体接触。
鹿晓:……
鹿晓只觉得那股子清淡的消毒水味钻进了鼻息间,一瞬间多少怒火都被浇灭得干干净净。
“你……赶紧休息啊……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秒怂的鹿晓。
“好。”郁清岭说。
他并没有多留恋难得的温存,乖顺地躺下闭上了眼睛。十几秒钟后,他一直拧着的眉头舒展,呼吸也匀称了起来。
鹿晓为郁清岭拉上了窗帘,回到窗边时发现他已经陷入了沉睡,顿时无声地笑了。
还真是连睡觉都便捷得像关机一样啊。
-
郁清岭已经安睡,鹿晓悄无声息地掩上了房门,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她对金融一窍不通,只能看到协科的股票已经连续两天绿油油一片,官方的中性报道与社交媒体的营销号消息相互交织,真真假假早已经分不清。
鹿晓对这些内容早已经麻木,她只是担心事情愈演愈烈,到最后会让协科与曦光计划一起为这一起被人刻意策划的恶意事件陪葬。
忍无可忍,鹿晓打电话给秦寂。
秦寂的手机关机,办公室电话由毓见接通,毓见又把电话转接给了魏延。公关部主管魏延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满满的疲乏,像是勉强支撑着给鹿晓解释:“鹿小姐,我们已经错过了舆论控制的最佳时间,所以现在不能轻举妄动了。”
“那我们可以做什么吗?”鹿晓问他。
“等。”魏延说。
“等什么?”鹿晓问。
“等事件发酵到极点。”魏延说。
鹿晓在焦躁中挂断电话。
她不懂公关,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已经准备好了所有澄清的资料,却要隐忍不发。
可是这样的等待,比直接被凌虐还要难受。
谣言如雪球,越滚越大,短短数天之间,郁清岭三个字已经俨然成了丑闻的代名词。她的微博私信已经躺了300多条谩骂,只因为那天她在“郁教授”的超话下面说了一句相信他。谩骂内容带着各式诅咒与人体器官,扎眼且不堪入目。
【贱人,你的狗主子倒台了,等死吧。】
最后一条私信内容如是说。
鹿晓顺着微博点进那个人的主页,发现那是一个大学男生。他正追着时下热门的综艺,转着搞笑微博,还为即将到来的开学考试转发着锦鲤。任谁都不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健康开朗的博主,会因为她为郁清岭说了一句话,而在她的私心里连发十几条不堪入目的性|器|官堆砌脏话。
大概这个娱乐至死的年代,冒犯与尊重原本就是笑谈。
鹿晓只是庆幸,郁清岭仍在隔壁安睡,更加庆幸他从来不属于这个充满戾气的社交网络世界。
……
-
这样的安逸并没有持续多久,到黄昏时,变故陡生。
SGC办公室的座机电话响起,鹿晓越过重重文件翻到了座机,接起时听见了一个仓皇的声音:“谢天谢地总算打通了,请问是郁清岭郁教授办公室吗?”
鹿晓的心脏一紧:“……是。”
“你好我这里是曦光小学的校秘书处,请问郁教授在不在办公室?”电话那端的喘息声很急促,不等鹿晓回答就自顾自接下去,“我们这里出了点事……家长们对曦光计划有点疑惑,我们实在解释不清了……”
曦光小学……家长……??
鹿晓云里雾里,听了一会儿才明白。社会舆论最终从线上蔓延到了线下,最终传到了曦光小学的学生家长耳朵里。协科与SGC方又不作解释,家长情急之下堵了曦光小学校长的门,眼看着就要起冲突了。
秘书处的女性哆嗦道:“我们校方充分相信SGC的专业性,但是您……您能不能、能不能请郁教授过来帮我们安抚一下家长?”
“可……”
鹿晓一瞬间语结,就在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时候,电话里忽然响起了一个清淡的声音:“我会在一个小时内到达。”
“好的,谢谢郁教授!”电话那端的文秘小姐如逢大赦,听声音都快哭了。
鹿晓愣了片刻才想起来,隔壁1102是有一个电话分机的。她听见隔壁房间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几分钟后,郁清岭推开了办公室门,又扑进了资料间里,从里头取了一个文件夹走出来。
“我陪你去。”
鹿晓接过了他手里的文件夹,跟上他的步伐一路跟着他下到地下车库。
车库门口蹲着许多记者,早已经锁定了郁清岭的车型和车牌,郁清岭的车子一驶出SGC大楼,就有好几辆陌生的车子不远不近地跟上了。
鹿晓透过后视镜看见了那些车辆,给魏延打了个电话。
“我们必须去曦光小学安抚那些家长,但是有记者跟着我们,我能看见的有三四辆车,曦光小学应该还有。”鹿晓问魏延,“我们应该怎么处理?”
“尽量安抚,但绝对不要提及我们提起的公关内容。”电话那头的魏延说。
“不提起公关内容怎么安抚!”鹿晓忍无可忍提高了声音。如果只是缩在SGC当缩头乌龟的话,她还可以勉强忍受,可是眼下要直接面对不知情的家长们,不论是对他们还是对家长都是一场折磨。
电话里一阵杂乱的窸窸窣窣声。
过了一会儿,换了个女声回答:“鹿晓,到时候你不要替郁清岭去出头,不论郁清岭的社交能力如何,你让他自己去面对家长和镜头。”
“……锦梨?”鹿晓一愣,不确定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了。她从舌赛尔回来了?
“是我。”商锦梨带了一点笑音,“有钱赚,就回来了。”
“……”
鹿晓还来不及反应,另一个男声响起:“鹿晓,你放心,老郁他和天倾小星他们本质上是不同的。老郁是个正常人,强压社交会让他紧张,但是他不会失控。”
……黎千树?鹿晓彻底呆了。
电话那端似乎是在开会,很多人在争论。过了片刻,商锦梨道:“总之,你可以陪在郁清岭身边,但不要去做主角,务必要记住。”
电话被挂断。
鹿晓茫然看着手机屏幕重新归为黯淡,思路渐清。协科的公关部恐怕是自己已经无力支撑,把商锦梨海外给叫了回来。想到商锦梨就坐在协科的公关部办公室,她觉得心里的烦躁平息了一大部分。
商锦梨和黎千树坐镇。这一次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吧?
-
曦光小学的局面比鹿晓预期想象中严重很多。
校门口的自动伸缩们上被挂了个横幅:“黑心科研,不道敛财,罔顾法律法规”。郁清岭的车子只行驶到曦光小学的门口就再难前行,层层的人群把车子围堵得水泄不通,就近的家长直接用手扶住了引擎盖,阻挡车辆继续进入校内。
“下来!”愤怒的家长吼。
车上的郁清岭目光低垂,短暂思索之后,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把车辆沿着马路的边沿停下,随后打开车门下了车。
“郁……”鹿晓想要叫住他却迟了一步,眼看着四周闪光灯亮起来,不知道藏身在哪里的记者们都纷纷亮出了身份,从家长的身后钻出来,一时间长|枪|短|炮对准了郁清岭。
郁清岭的脊背一瞬间僵直,脸上却看不出神情。他面对着其中一个镜头,目光越过记者,横扫过身后的那些家长,道:“快放学了,去那边,可以吗?”
他伸出手,指尖指向校园内的草坪。
家长们一愣。
郁清岭等了一会儿,补充道:“容易造成交通拥堵,学生放学会有安全隐患。”
郁清岭对话时,惯有的神情要比普通人认真,哪怕是吃饭喝茶这样的生活琐事出自他的口,都像是非常庄重的存在,此时此刻他的话语更是郑重其事的虔诚。
这样的口吻,在喧闹的环境里偏偏大家都听见了,这件事本身就很神奇。
也许是因为他自带安静气场呢?
原本激动的面红耳赤的男家们面面相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竟然默契地当真让了一条通道出来。郁清岭就沿着被让开的小道走进了曦光小学,一路到了草坪的中央。
“你们想听什么?”郁清岭站在人群中问。
这并不是家长们预期中的反应。这种情况下,他们等待的是鞠躬,是道歉,是虚心地解释和郑重其事的保证,是赔偿的许诺,而不是这样高傲地回答一句“你们想听什么”,这像什么话!
把家长们的怒火重新点燃:“新闻里说曦光实验就是一个洗钱的骗局!我们要求校方作出解释!”
“对!你们洗黑钱我们不管,但是用无辜的孩子做实验,这太丧心病狂了!”
“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
……
鹿晓站在人群的外延,看见郁清岭瘦削的身体被家长们团团围住,时不时还发生肢体的推搡,她急得快要揪光自己头发——郁清岭根本就是个不善沟通的亚斯伯格症患者,这种情况没有半点语言技巧怎么可能安抚得了已经气炸了的家长啊!
可是她不能上去像往常一样替他解释。
她不知道商锦梨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成为坏了协科公关计划的老鼠,她只能站在人群的最外延,眼睁睁看着郁清岭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如纸。
……
“不是骗局。”漫长的对峙后,郁清岭重新开了口。
带头的男家长吼:“都新闻了,难道还是政府冤枉你们不成?!”
郁清岭道:“地方媒体报道的是客观事实,即‘协科因卷入基因项目曦光计划,导致股价下跌’,这是经济类新闻。你们所说的那些,是因新闻而引起的网络传闻。两者是不同的。”
家长吼:“你说不同就不同?敛财钱都进了你们口袋还不是随便你们说了算的?”
郁清岭道:“曦光计划是一个科研实验项目,没有敛财。”
家长们冷笑:“你说没有敛财就没有敛财?证据呢?!我们要看证据!”
郁清岭的眉头越锁越紧,这样的对话对他来说实在是很吃力。一般情况下他的本能倾向是回答问题,或者解答疑惑,家长们怒气冲冲的话语明明句句是提问,却又句句没有让他回答的余地。他们仿佛就是来兴师问罪的,问的是罪,而非答案。
他只能吃力地尝试一遍遍解释:“你们所说的,并不符合事实。”
家长怒吼:“你这样的解释我们不接受!根本没有半点诚意!”
郁清岭道:“曦光计划不会参与协科本身的公司的效益计划。”
诚然协科确实是一个商业性公司,但是现阶段曦光计划本身却是协科委托SGC做的实验而已,就算日后协科商业化,后期买卖的也是协科旗下组织的干预治疗服务,实际上曦光计划只是他们在政府牵头之下,借赞助科研以达到企业宣传目的的手段罢了。
鸡同鸭讲的争论就这样陷入僵局。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冷笑:“这么说,郁教授您这项目不仅不是洗钱,还算是公益?你们做教授的都只是赚黑心钱,谁会相信你真心替我们的孩子考虑!”
“是。”郁清岭认真道。
他这一句回答,彻底激怒了家长们:“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喧嚣与叫嚷声尖锐得像是能划破耳膜。
鹿晓站在人群之外,只觉得好像人群好像忽然开始拥挤推搡起来,核心圈的几个照相机闪光齐刷刷亮成一片,等她反应过来事态不对劲时已经慢了一步。
暴怒的人群彻底失控,愤怒的家长把郁清岭推搡着向后踉跄了好几步,也不只是谁忽然扬起了拳头,一拳打在了郁清岭的眼睛上——郁清岭的身体失去平衡向侧边倾倒,额头与他身旁的摄像机相撞,齐齐砸向地面!
“郁教授!”鹿晓钻过层层人群,终于挤到了核心圈。
她看见,郁清岭摇摇坠坠地从人群中站起身来,殷红的鲜血从他的额头上涌出,越过脸颊流淌到了下巴。被拳头打中的一只眼睛也是血红一片,眼白彻底已经看不见了。
“——你怎么样?”鹿晓终于冲到了人前,抓住他一只胳膊。
郁清岭现在的模样狼狈极了,可是脸色却与刚才没有任何区别。他甚至抬起眼缓缓扫视了一圈周围,对着刚才几个动手伤人的罪魁祸首温吞道:“自闭症患者的家长的情绪容易陷入焦躁,诸位应该多注意自己的精神状态。”
满脸鲜血的郁清岭,表情依旧苍白却镇定。
“从治疗角度来说,家人的稳定情绪能够为孩子提供更好的干预环境。”
郁清岭眼里的光芒让人感觉到真诚。
在这种情况下,不像是正常人类情感的,让人毛骨悚然的真诚。
“你……”
带头的家长们说不出话来。
如果换做是别人,这样的语气,绝对是嘲讽的挑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看见郁清岭的脸,却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或许并不是在嘲讽,而是在认真的建议。
明明都已经被这样对待了……
正当空气焦灼至沸点时,姗姗来迟的保安推开了人群:“让一让!让一让!快送郁教授去医务室!”
众人看了一眼满脸鲜血的郁清岭,带头的几个人犯了怂,让开了道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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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务室。
于医生替郁清岭额头上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而后凑近距离,仔细盯着郁清岭的眼眸看。他观察了半天,道:“额头上的伤问题不大。只是眼睛……”
“眼睛要不要紧?”鹿晓紧张问。
于医生摇头:“目前看来毛细血管破了,只是看着可怕。不过我这里没有专业设备,最好是去医院让眼科医生检查一下。”
只是看着可怕吗?
鹿晓松了一口气,仍然有点不放心。
他被打中的那只眼睛的眼白彻底红了,那些血液不在表面而是在视网膜的里面,只有瞳眸还是原本的颜色,看起来就像是电影里画的吸血鬼特效眼妆一样。
“视力没有影响,应该没关系。”郁清岭赞同道。
他现在其实很轻松,刚刚从人群里被解救了出来,整个医务室里就只有于医生和鹿晓两个人,就好像鱼被重新放回了水里,所有的情绪正在一点点舒缓。
“……”鹿晓不知道该回什么表情。
“鹿晓?”气定神闲的郁清岭。
“…………”鹿晓很想再在另一只眼睛上也来一拳,让他对称一下。
不过看样子,他好像真的并没有多大问题,甚至连情绪上的问题都没有。鹿晓觉得很惊喜,毕竟刚才那种局面,作为正常人的她现在小腿还在发抖,郁清岭这种社交障碍难道不应该抱头蹲倒瑟瑟发抖吗?
她看了一眼正在认真思索的郁教授本人,悄悄地在心底打了个问号。
于医生发现了鹿晓的小表情,低声笑道:“有意思吧?清岭他的情绪一直有些奇特,普通的社交会让他紧张,但是当刺激超出峰值的时候,他其实感觉比较麻木的。”
“……像吓懵了的鸭子吗?”鹿晓沉默了一会儿问。
于医生道:“你可以这样理解,人类听不见蝙蝠发出的超声波是因为它的波段超出了人类耳朵的接受范围,同理清岭一旦遭遇超出他承受能力的混乱场面的时候,他只能专注抓住其中一两项内容,不像我们那样会被全局混乱刺激到。”
……其实就是吓懵了的鸭子吧?
鹿晓在心底默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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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务室的另一边,吓懵的鸭子教授正对着镜子仔细地摘除身上的草屑,头发上,衣领上,还有袖口内侧的夹层里,很快他的着装和发型又恢复成原先一丝不苟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他的目光又落向窗外,脚步没有半分迟疑地迈向门口。
“郁教授!”鹿晓在他开门之前拦住了他,“你不能出去!”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想着要出去?!
郁清岭却摇了摇头。
“鹿晓,我不得不出去,这是我的责任。”
“不行!我……”鹿晓急躁得满头大汗,一咬牙,“外面的人已经失去理智了!”
“我得出去。”
“可你已经受伤了!”
鹿晓抓着郁清岭的手腕不松手,她想要用其实压倒他,于是狠狠瞪他,可是很快却在他的目光下败下阵来。她于是丢盔弃甲红了眼圈,气恼的眼泪在眼窝里打转儿,最后被她粗暴的用袖子擦了擦。
“你不要去,我去行不行?”最后,她哽咽,“我是你的助理,我代表你本来就是合理的……”
郁清岭却仍然摇头。
“鹿晓。”他喊她的名字,“这不关乎合理与否,只是我想要自己去。”
“可……”
“我刚才,很高兴。”郁清岭眼眸低垂,“摔倒的时候很痛,但我很高兴是我站在那个位置,很高兴你离我那么远,没有任何发生危险的可能性。”
他侧额上的纱布渗透出了一点血丝,同侧眼睛周围的皮肤高高地肿起,渗出暗红的颜色,把半张脸牵扯得越发走形,恐怖异常。而剩下的那半张脸上,却流露出温和的表情,就像是同一个人身上出现了阴阳两面。
他说:“理智来说,我知道你出去面对那些人,确实会做得比我好。”
他低道:“但是鹿晓,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保持理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