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亡羊补牢尚未晚

李娴来到小院的时候, 地上跪了一地的丫鬟和家丁,而林飞星手持银枪背着行囊被这些跪着的下人们围在中间。

李娴见林飞星看见自己,立刻露出一脸的倔强, 不禁有些头疼:林飞星何时变得如此难缠了?

李娴来到人群的外围, 皱了皱眉:这要是传出去成什么样子?

“你们都下去吧, 院子里不留人。”

一众下人听到李娴的话,如蒙大赦,从地上爬起来,行了礼有序的往外走。

待所有人都离开小院李娴走到林飞星的面前, 微微抬起头注视着他。

自然也就看到了林飞星那双红肿的双眼和眼中的血丝,李娴心中一软,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也软了下来,柔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驸马可否先随我进来?”

林挽月低头看着李娴,二人对视良久, 最终还是林挽月败下阵来。

李娴走在前面,林挽月提着孤胆跟在后面,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小院的正厅。

“驸马坐吧。”

林挽月默默的放下孤胆,坐在李娴的对面。

李娴看着林飞星, 缓缓的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在为绢报的事情怪我, 但是你要明白我从来不曾有过害你的念头。”

林挽月疲惫的闭上眼睛, 靠在椅背上。

李娴也并不介意,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我想让你明白,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你只看到了那一盒绢报,你可知在这盒小小的绢报后面蕴藏了多少事情?你有没有想过那些黑衣人究竟是谁派来的,他们给你看绢报的目的是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你在太子府遇到刺客,这件事情若是让父皇知道了,他会怎么想?”

林挽月缓缓的睁开了酸涩的眼睛,李娴的话她句句入心,也知道自己之前一头撞进了死胡同里,李娴的话让她冷静了下来。

只是林挽月此时的情绪很微妙,她虽然披着男子的外衣,但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女儿家的心思自尊和骄傲扭着她。

就算是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她更想听到几句安慰。

林挽月闷闷的问:“那些绢报是不是真的?”

李娴怔了怔,她不明白为什么林飞星非要抓住这些小问题不放,这几年林飞星的进步她是看在眼里的,在军中的为人处世李娴也是满意的,怎么一到自己这里,就变得这样别扭?

李娴压下心中的不满,耐着性子回答道:“绢报的内容我还没有细看,但是对方准备充分,即便不是原件,我想内容应该没错。”

“哦。”林挽月闷闷的答了,胸口酸胀:“我想回北境去。”

听到林飞星说出如此欠考虑的话来,李娴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心中失望,原本的说辞也不想再说了。

“不行!”

李娴起身想走,却听到林飞星继续说道:“我以后会听从公主的安排的,我去哪里都会把杜玉树带在身边,我也知道三宝倪大卞凯三人之中肯定有一个……被你买……是你的人,我回去以后和他们好好配合还不行吗?”

李娴被林飞星的话气的哭笑不得,只好重新坐好,此时李娴的心中十分复杂,对林飞星是又爱又恨,她欣赏林飞星的聪明和敏锐,又拿他这副别扭的样子没有办法,那股奇异的感觉又涌出来了。

“飞星,我知道你是聪明人,但是你要记住,无论我安排多少人在你的身边,他们存在的意义都是协助你,而不是你去配合他们,你……与他们是不同的。”

一句“你与他们是不同的”,便将林挽月胸口的酸胀之感一扫而空,只是还剩下些许委屈。

“我想回北境去,京城不适合我。”

李娴听完林飞星的话,突然感到空前的无力,她活了十九年第一次遇到林飞星这么难缠的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别扭的一根筋,任凭自己如何晓以利害,他明明一点就通,但就是不改变自己的主意。

一个大男人,这般模样!真是,真是……

李娴无奈的说道:“先吃饭吧。”

“你饿啦?”

李娴听到林飞星的话,目不斜视,连一个眼白都不愿意给林飞星了。

二人就在这小院中用过午膳,一顿饭吃的很安静,吃过饭,李娴命人将桌子撤了下去。

李娴看着蒸不熟煮不烂的林飞星,见他一点软化的意思都没有,问道:“你说说为什么偏要回北境去?”

一句话戳在了林挽月的心窝里,林挽月沉默了,心中早有千言万语,却一句都不能对李娴说,林挽月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想和李娴这样心平气和的谈谈,可是李娴从来都没有给过她这样的机会,早在上次进宫陛下与李娴商讨太子大婚的那次,林挽月就看清楚了她和李娴之间存在的差距是多么的遥远,她发现这几年她如何废寝忘食的读书,充实自己,她还是无法赶上李娴的脚步,她和李娴之间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远到很多时候她居然听不懂李娴说的是什么,自卑的种子从那时候起就埋在了她的心头,从前林挽月还一无所有的时候,她百无禁忌,可是当她用了三年多的时间不停的去努力,信心满满的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站的高度连李娴的衣摆都碰不到,这样的落差,让那枚自卑的种子生根发芽。

可是这些话她要怎么和李娴说呢?她没有办法说出口。

自从“喜脉”的事情出来以后,林挽月的确很受伤,到了一度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李娴的程度,可是后来她想:自己本身就是女子,欺君罔上,假凤虚凰,骗她成为自己的妻子在先,又有什么资格去苛求李娴呢?

可是道理虽然可以这么讲,想要林挽月坦然接受又是谈何容易?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压在林挽月的心头,早就讲不出是非对错了。

后来又出了绢布的事情,戳伤了林挽月最后的自尊,特别是她以林挽月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竟然也是带着目的接近自己的,让林挽月很受伤,可林挽月又想:余纨不也为自己隐瞒了身份的秘密了吗?

逝者如斯,自己又纠结什么?立场不同,人性如此复杂,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

不知道是不是林挽月这些年一直在失去的缘故,让她特别善于原谅。

林挽月扪心自问:她承认突然提出要回北境去,有怄气的成分,可是那里才是属于她的地方,不是吗?

李娴安静的看着林飞星,见他的表情几经转变,心中暗叹:御医果然说的没错,这人忧思太甚。

千言万语,最终也只能哽在喉咙,咽回肚子里。

“那里才是属于我的地方,我在京城里,什么都做不了。”

李娴看着林飞星,柔声说道:“我知道北境才是你一展才华的地方,但是现在还不是你回去的时候。”

李娴的拒绝在林挽月的意料之中,可是她不明白后半句,为什么现在还不是时候?那种落差感再次席卷了林挽月的心头,不过这次她收起了自己的那份骄傲,握紧拳头虚心的请教道:“公主……你能告诉我,为什么现在不是我回去的时候吗?”

李娴意外的看着林飞星,不答反问道:“那驸马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回去好吗?”

“嗯。”林挽月点了点头:“再过一阵子北境那边就要秋收了,按照往年的惯例,秋收之战都是一场持久,拉锯的恶战;今年大将军王新丧,匈奴必定会集结力量一试新帅的深浅,前阵子就连匈奴最大的部落冒顿部,也从草原的最深处出来了,大将军王从前说过,冒顿部掌握草原上最肥沃的水草,牛羊无数,根本不需要奔袭这么远来抢我们离国的粮食,所以这其中一定有问题,说不定是草原内部早已答成了某种协议,若真的是那样就麻烦了,新阳关城是我监督修建的,在大将军王的支持下,号召二十万军士一齐上阵,赶在北境冻土之前修好了外部城墙,公主也看到了,新城墙无比坚固,若是往年匈奴再勇猛,我们只需在城内据守不出,也可以耗退匈奴,可是今年不同了,倘若匈奴内部真的达成某种协议,有实力雄厚的冒顿部支持,匈奴人有足够的粮草支撑,就可以奔袭到更远的地方,阳关城不过是孤城一座,再坚固也没用;匈奴若是绕过阳关城,从其他的地方进攻,必定可以撕开离国的边防,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今年必须每一仗都要正面击退匈奴,雍王殿下没有带过北境的兵,也不熟悉匈奴的战法,万一阳关城失守,或者放任匈奴滋扰其他的村庄,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想回去,哪怕是提些意见也是好的,大将军王走了以后,北境已经不是从前的北境了,我怕雍王殿下相信了错误的进言。”

林挽月说完,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担忧,而对面的李娴却是另外一番感觉:此时她不得不承认,林飞星虽然不善于宫廷权谋,但是在军事方面,在没有任何情报帮助的前提下,能够预判到这种程度,以他十九岁的年龄来说,整个离国已经找不到同龄人可出其右了,李娴的爱才之心又起,她有些后悔,若是早点和林飞星如此开诚布公的谈,彼此交换意见,这人的成就是不是要比此刻高的多?

说到底自己还是欠了些火候,自己应该早点听听林飞星的心声的。

好在,现在一切还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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