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晨起床先晨跑,回来路上买点早餐,吃完服一粒抗焦虑药物,开始新的一天。
以前桑家有专门的理财顾问,只要将钱给他们,他们通过量化投资,智能化的手段,就能达到可观的收益。但就在几天前,桑家的顾问经理打电话联系我,表示无法再为我管理资金。我没有问详细原因,因为想也知道,这必定是桑正白的授意。
看着账户里多出来的七位数存款,重新找一家私募,将钱交给他们打理,每年少说有几十万的收益,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些钱足以花销。可那样就太无聊了。
躺着数钱,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每天窝在黑暗的房子里看恐怖电影,如果只是像以前一样,那我在疗养院受那么多罪是为了什么?
最后决定一半的钱投入量化私募,一半的钱投入各种基金。不是较劲儿,更像一场试验。想看看和计算机比自己到底差多少,也给自己找点事做。
房产和车,在我名下的我统统没有动。让唐必安带了话,如果桑正白想要回去,我随时都可以去过户。
之后的几天,我严阵以待,甚至开始估算起如果桑正白要和我打官司,问我要回这么多年的抚养费,我有多少钱可以给他。
结果,房子、车、钱,他一样没问我要回。他只是登了报,彻底断绝了和我的父子关系。
看着报纸上豆腐块大的“声明”,我将它剪下来,塞进了自己的钱夹。
这种时候真是不得不感叹,纪晨风不愧是他的种,在对待我这件事上,两个人的态度简直惊人地相似。说不要就不要,半点不拖泥带水。
许汐为此特地打电话来安慰我,但可能是服药的关系,或者我确实是想开了,并没有什么太过难受的感觉。桑正白本来就不是我的父亲,也从来不像个父亲,既如此,我又何必苦苦抓着这段虚假的父子情不放?
琢磨着大盘走势,忽然手边电话响起,没有看是谁,我直接接了起来。
“喂?”
“哎呦桑先生你总算接电话了。”手机那头的人声音有些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哪里听过。
“我是你现在住的这套房子的房东啦。我前两个月一直给你打电话,都联系不到人,发你信息也不回,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对方很快表明身份,道明来意,“是这样哦……”
房东的儿子两个月前忽然带了女朋友回家,说要结婚。经过询问,才知女方已经怀孕3个多月,再拖下去就要显怀。房东家一共两套房,自住一套,出租一套,现在儿子要结婚,租的那套自然要收回来做婚房。
“麻烦你尽快搬走,押金会如数退还的,也会给你适当补偿。房子真的是急用,最好这几天就空出来,谢谢谢谢。”房东说完,不等我反应便挂断了电话。
愣怔地望着手机屏幕,几秒后,我收到了房东限期搬离的短信,要求我明天就搬走,不然出现任何损失都不归他们管。
这算什么?
没好气地放下手机,我环顾四周,虽然明白这里不是真正的“家”,但好歹与纪晨风一同留下了许多的回忆。至今都只敢睡在沙发上,每天都会回忆在这里与纪晨风相处的片段,现在说搬就让我搬……那不是,不是连最后这点回忆也没了吗?
而且这么急,我到哪里去找合适的房子?
头好痛,我扶着额,瞬间感到棘手不已。
能收拾的东西本就没多少,唐必安第二天来帮我打包,问我要不要先住在他那里,被我拒绝了。
“你那里就一间房,怎么住两个人?”
“我睡沙发?”
注视着唐必安带着点傻气的面容,我叹气道:“不用了,没找到房子前我暂时住酒店吧。”
除了一些药物、衣物和电子用品塞进行李箱,随后与我一同去酒店,剩下的全叫唐必安给带了回去。
“咦,这些贺卡哥你还没送出去呢?”往后备箱搬东西时,唐必安看到了那个塞满贺卡的小纸箱。
怎么可能跟他讲这是送出去又被退回来的东西?
“嗯,没呢,你先帮我保管吧。”我含糊地点点头,把最后一箱东西塞进后备箱,催促唐必安快走。
“那你找到地方住了别忘了通知我啊。”唐必安上了车,还不放心地探头出来再三叮嘱我。
“知道了。”我挥着手,目送他离去。
晚上拖着行李箱就去了手语培训班。期间一直在想要住哪里,哪个酒店,住多少天,整堂手语课都有些心不在焉,一半时间盯着纪晨风的脸发呆,另一半时间在桌板下偷偷刷手机找今晚住的地方。
纪晨风应该是注意到了,但他并没有在意,全程任我神游天外开小差。或许在他看来,我本来就不是真的为学手语来的,便也对我不存什么认真学习的期望了。
下课时,仍是我、纪晨风、孟雪焉三人同行去地铁站,孟雪焉看我提着个超大尺寸的行李箱,不免好奇我这是要去哪里。
“去找住的地方。”我笑着道,“被房东赶出门了。”
孟雪焉一怔,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她可能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到我的时候,总会随随便便就问出一些交浅言深的话题。
“我进去买点东西,你们先走吧。”才出活动中心,纪晨风便在一家便利店前停下,与孟雪焉说完,转身走了进去。
这怎么看都是为了躲我吧。
紧了紧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胸腔里像是凭空冒出一团灼热的、难以排解的气体,撑得我整个人都很难受。
“那我们先走吧。”克制着追过去的冲动,收回视线,我对孟雪焉道。
可能是周六的关系,晚上坐地铁的人少了很多,我和孟雪焉这次都坐到了位子。
到蝇城那站我起身下车,孟雪焉见状惊讶道:“你今晚要住这里吗?”
我知道她为什么感到惊讶,蝇城又脏又乱又危险,实在不是个住宿的好地方。
“这里便宜,我没有多少钱了。”身上可以灵活取用的资金也就几十万,确实是要省着点花了。
孟雪焉欲言又止,似乎很为我的安全担忧。
“我一个大男人,出不了什么事的。”我安慰着她,等地铁门一开,便和她挥手告别。
拖着硕大的行李箱走了一路,停在长阶前时,早就汗流浃背。我坐在行李箱上大口喘息,耳边全是知了的鸣叫。
好吵。好渴。
犹豫着要不要先找个小店买瓶水,远远地,就看到纪晨风朝这边走了过来。
看来他在便利店也没有耽搁太久。
手里拎着只便利店的塑料袋,就像没看到我一样,他毫不迟疑地,抬步就要继续往上走。
“你还欠我一个生日愿望。”为了防止他又摘人工耳蜗,我索性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打算,“我现在无家可归,在我找到新的住处前,收留我几天吧。”
纪晨风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我,眼里不存一丝动摇:“虹市有很多酒店。”
“我没钱了。”我睁眼说瞎话,“桑正白和我断绝了父子关系,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掏出钱夹,将里头的声明抽出来递给对方。
纪晨风看了眼那张皱巴巴的剪报,没有接:“你可以去找你的朋友。”
“我都不是桑家少爷了,哪来的朋友?”我抬起另一只手,不敢抓他,只敢去扯他手里的袋子,“纪医生,纪老师……就两天,两天我就搬走。”
纪晨风退后一步,像是生怕我不小心碰到他。
他抽回自己的袋子,简单明了地给出答复:“不方便。”说完头也不回地便走了。
不方便?不方便简行来家里找你吗?
望着他不断远去的背影,我咬了咬唇,在行李箱上又坐了会儿,恢复了体力后,提着行李箱一阶一阶爬上楼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自己将近20公斤的箱子提到了纪晨风家门口。
敲响铁门,我大声朝里头喊道:“一天,不,就一晚上。借我住一晚,明天我就走,以后再也不烦你了!”
经常想得好好的,然后一见到纪晨风所有打算就都乱了套。
开始明明就是想去住酒店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见他为了不和我同行故意走进便利店,一下子就受不了了。满脑子都是……他越是不想看到我,我就越要往他面前凑。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吃再多的药好像都不能改变我骨子里的偏激自我。
我真的是想住两天吗?才不是。
我想住进去就不走了。晚上偷偷撬他房门,钻他被窝,做到身体里的每一滴水分都被蒸发,用最粗的锁链,把他锁在房里一辈子。
渐渐停下敲门的动作,我深深地为自己毫无改变的事实感到痛苦沮丧。
手滑落下来,我缓缓后退,疲惫不堪地蹲下身,靠着行李箱一屁股坐到地上。
双手抱住膝盖,垂下脸,想着再过会儿,等我感觉好受点了,就起来找酒店,找今晚过夜的地方。
我再也不要把行李箱从这么高的地方搬下去了,干脆用踹的吧,应该没有那么容易坏……
好渴,早知道先去买瓶水了。
我现在,真的好像条无家可归的野狗啊。
想笑,笑不出,想哭,又完全没有眼泪。我更紧地抱住自己,将脸埋进膝盖,整个人都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
……给我一个家吧,给我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
我已经知道了思念,知道什么是爱。天上的神明啊,我不会再让他伤心,不会再辜负他,我愿意一辈子守护他,成为他真正的“英雄”。所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不要抛下我,不要留我一个人。哪怕要失去一半的寿命,我也愿意。让他再看看我吧。
我真的好想他……
平生不信鬼神,却莫名其妙开始祈祷。
我自己都觉得好笑的程度,这非庙非观,怎么可能真的灵验?吸了吸鼻子,正想起身,眼前房门在这时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一点点被人从里面推开。
纪晨风垂眼看了我片刻,按住铁门,往一旁让出了一条道。
“就一晚。进来,别吵到邻居。”
我张了张口,愣愣仰头看着他,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感到猝不及防。
神明,显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