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以宁的半边脸枕在他胸口,男人身上的香味很淡,混着湿漉漉的水汽,被他体温一蒸腾,就变成了迷|魂药。她有一刹的茫然,甚至待在他怀里忘记了挣扎。唐其琛的语气太静了,你能听出他不是临时起意,不是发烧把脑子烧糊涂了,更找不到半点纨绔公子哥的风流秉性。就这么去繁从简的一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着耳膜。
温以宁抵住他的胸口,力道一分一分地加重。不用言辞锋利地把拒绝二字说出口,唐其琛能感受到她的抗拒。
他主动松开了她的手。
温以宁手肘往后,掌心抠着桌沿,垂着脑袋,唇瓣抿得紧紧。安静了几秒,唐其琛刚想说话,她就从两人之间的空隙里溜了出去。人走了,门都没给他关。走道上的光亮把这门变成了一个明晃晃的伤口,房间幽幽暗暗,没了半点生气。
唐其琛视线收回来,他心里早就预料到时这结果,谈不上失望,整个人静的离奇。
没多久,门板“砰”的一响,温以宁又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
唐其琛的表情短暂措愣,温以宁跑到他面前,仰着脑袋盯住他,跟交待遗言似的坚决道:“我不跟你试。一次两次我都不跟你试。”
说完又转身跑了,跑到门口,温以宁脚步慢下来,估计这个时候人已经完全缓过劲儿,理智全清醒,她平声提醒:“老板,您烧糊涂了,回上海之后记得去医院看看。”
这茬意外到此方歇,人都走了好久,唐其琛还站在原处。后来头疼实在难受,他才换了个姿势,从抽屉里摸出药,囫囵吞了两颗退烧。
第二天早上,温以宁一出门就看见霍礼鸣窝在沙发上睡觉。身上搭了件外套,衣领遮住了下巴,高挺的鼻梁撑着眉目,眼睫垂着,能看到眼眶下一层淡淡的黑青。听见动静,霍礼鸣醒的倒快,“诶,你就起来了?”
温以宁嗯了声,“你怎么不回房间睡?”
“昨儿回来的晚,我房卡落唐总那儿了,不想打扰他,随便凑合。”霍礼鸣坐直了些,捏了捏眉心醒瞌睡,瞄她一眼,“你怎么黑眼圈也这么重?昨晚没睡啊?”
她转过身不想让他多看,随口敷衍,“看了两部电影。”
“我哥没事儿吧?”霍礼鸣从沙发上站起来,抡了抡胳膊,“昨晚他吃药了没?”
温以宁嗯了声,没答,而是转移话题,“耀总跟你一起吗?”
“对,他没喝酒,去酒吧就凑桌玩桥牌去了。跟我哥一样的爱好。”霍礼鸣又恢复了结实酷哥的形象,外套甩在右肩,噔噔上楼,“我看琛哥起床了没有。”
现在也才六点多,但唐其琛十一点还有个会议,所以得早早出发。老许把他们送到渡口,招呼周到,跟每个人告了别。温以宁还坐霍礼鸣的车,待了两天也混熟了,回程就不像来时那么沉闷。
霍礼鸣穿了件纯白色的短袖,上车的时候,衣摆跟着撩了撩,露出了腰侧的一个*屏蔽的关键字*图案。
温以宁问:“你很喜欢文身?”
霍礼鸣说:“还行,年轻时候弄的。这两年琛哥不让了,他之前还打算送我去当兵,不过后来出了点事儿就没去成。我看他最近也没说了,改天再把右手也给文了算了。”
温以宁仔细看了看他左边的花臂,“你不疼么?”
“不疼。”霍礼鸣看她一眼,“你想文?”
温以宁笑了笑。
“约个时间一块儿去吧。”
她答应了,“行。”
进入上海界,在服务区的时候,唐其琛就坐回了自己的车。唐耀从这直接上机场高速,中午的航班回北京。走前,他对温以宁晃了晃手机,“以宁,微信联系。”然后留了个意味深长的笑,便分道扬镳了。
唐其琛往车里一坐,气氛就压了下来。
不过他上车后一直没怎么说话,跟方才与唐耀谈笑风生的模样判若两人。温以宁坐副驾,背脊挺得直直,好像有枪口从背后对准了她,浑身不自在,她没敢轻举妄动。坐久了,她甚至觉得腰酸背疼,四月芳菲尽,背上竟冒出了层层冷汗。
直到霍礼鸣说:“右边儿有个毯子,你给他盖一下。”
温以宁这才慢吞吞地转过头,发现后座的唐其琛靠在那儿睡着了。
他的样子不像浅眠,双手轻轻环着胸,头往车窗偏。那么刚才温以宁所感知到的一切不适,其实都是自己给自己的压力。
她心里有恐惧,有害怕,有逃避,也有理性的克制。
温以宁捏紧了手里的毯子,压下这复杂的情绪,然后解开安全带,转过去伸长手,把毯子勉强地盖在了唐其琛身上。
一动就醒。唐其琛睁开了眼睛,毫无征兆地看着她。
温以宁心里咯噔一跳,纯粹被吓的。
就在这时,车子一个点刹,她人跟着惯性就要往后面栽。手臂一紧,是被唐其琛牢牢抓住了。
“靠,路中间一个大轮胎!”霍礼鸣转了把方向,有惊无险地躲过,“你没事儿吧?”
直到车子重归平稳,唐其琛才把温以宁的手放开,语气微微不悦,“好好开。”
坐回原位,系好安全带,温以宁觉得刚才被他拽过的手都麻木的没有知觉了。
十点半,把两人送到亚汇。霍礼鸣走的时候,跟温以宁吹了声挺酷的口哨,“这周六一块儿去啊。”
文身的事还记着呢。温以宁了然,“好。”
唐其琛站在旁边,估摸是听得云山雾罩,他看向霍礼鸣,这小子一对上视线,就很自觉地闭了嘴,飞快地开车溜掉了。
还在路上的时候,柯礼就已经打来电话确定时间。这两天虽然在外边儿,但悠闲放松的小型假期,怎么都比工作舒服。短暂休憩,又得恢复高压忙碌的状态了。这倒不是重点,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唐其琛恼的是另一件事。
从下车起,温以宁就跟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之前还能礼貌客套地叫他一声老板,现在好不容易攒下来的温和又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了。电梯到了,唐其琛走进去,拧头看着原地不动的温以宁,“你不用上班?”
温以宁面不改色,“这是专用,我等下一趟。”
这个理由充分得让人无法反驳。唐其琛脸色极静,目光笔直投向她,“你准备躲着我到什么时候?”
周遭的尘埃都落了地,沉默无波。
唐其琛也用不着再说什么,一句话就能戳穿她心思。他走进电梯,转过身。温以宁便默然地跟了进来。唐其琛按了楼层,按完了,手还停在按键上没有收回。这个姿势维持了两三秒,向上的箭头开始缓缓跳跃。
唐其琛呼吸渐深,开口说:“昨天晚上的事,我是……”认真的三个字还没成型,就被温以宁冷冰冰地打断:“我会辞职。”
唐其琛顿时哑口。
“我知道我对亚汇来说可有可无。这话说起来也不自量力。现在是没什么,一旦有什么了,我一定辞职,走得远远的。昨晚说过的,我再说一遍。一次两次,我都不试。唐总,话我说清楚了,你就当我不懂事儿吧。如果惹你不痛快了——”
温以宁低下头,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唐其琛看到“辞职信”三个字脸都僵了。
“电梯门一开,我就去陈经理办公室。”
她说得坚决果断,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在山庄时,霍礼鸣问她是不是也一晚没睡。是,她整晚清醒失眠,不是心有蠢动,不是被暧昧温情搅乱心池。而是正正经经,认认真真的给自己安置了后路。
所谓后路,就是退无可退,不给彼此任何一种可能。
这封辞职信,就是一把冷情的利刃,挥刀斩断过往,没想和他有未来。
空气里像是泼了一桶又一桶的胶水,粘稠静止,黏住唐其琛的五感,重拳捶在最软的肋骨上,闷得他压根没法儿喘气。
最后,他语气也夹了雪粒,哑声说:“你拿这个威胁我。”
温以宁很坦然地承认:“你说是就是吧。”
电梯楼层继续往上,指示箭头一遍一遍地循环反复。直到唐其琛手机响,是柯礼又打了过来。十一点的会议人都到齐,他不过是提醒一下唐其琛,会议室改到另一间。
但还没来得及汇报,就被唐其琛冷着调子打断:“我他妈在电梯里了,催命吗!”
柯礼挨了一顿无辜咒骂还懵着,电话就戾气十足地挂断了。
唐其琛侧头看了一眼温以宁,看她站在那儿背脊笔直,看她眉清目秀却一脸坚韧无悔,看她目视前方,连一个回应的眼神都懒得给。唐其琛喉结微滚,慢慢点了点头,“好,公司里,我不做任何对你有影响的事。”
他说:“辞职信撕了,你别走。”
电梯门划开,外头的空气钻了进来,混淡了里面的浓稠气氛。唐其琛步履生风地跨了出去,面色冷峻,又恢复了他一向的骄矜气质。温以宁看着男人的背影,他走的那一瞬,自己心里的石头哐里当啷地胡乱落了地。
陈飒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温以宁问她秘书:“姚姐,陈经理今天出差?”
姚姐跟她关系向来不错,瞄了瞄四周,把她扯到一旁小声说:“你这两天不在,不清楚状况。飒姐出了点事儿。”
温以宁心一紧,“怎么了?”
“这几天有位先生来公司找她,飒姐跟他之间有点不愉快,具体什么事儿我也不知道,但飒姐对他发脾气了。”
“那男的对她动手了?”
“没没没,他对飒姐挺好的,姿态放得很低,一直哄着她。喏,飒姐没来上班儿,估计是躲他来着。你有急事的话,就给她打电话吧,估计下午才来。”
到了下午,陈飒果然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