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奈何缘深(十)

“马上就到了。”

影九九抱着影十三在细雨中穿行,尽量把他裹在怀里不被雨淋湿,很快到了住处,登上抄手走廊往里走去。

想想自己房中已经乱成一团,只好推门进了三哥房中,把他身上的湿衣裳剥下来,把人拿布巾擦干了放进被褥里裹着。

刚要去关门,衣角却被扯住,影九九回头看了一眼,三哥伸出一条白净的胳膊,拉着自己衣裳不放。

“我去关门,你等着我。”影九九扶着影十三的手腕,把衣角从他手里抽出来,快步去关严了门窗,点了烛放在床头的小桌旁。

谁知回来时,看见三哥伤心地蜷缩起来,蒙着头钻进被子里,身子微微发颤。

影九九看得心疼,坐在床边掀起一截被角,低头耐心问,“出什么事了,你跟我说说。”

影十三睫毛上垂着水珠,平日里滴酒不沾,今日却饮了太多,整个人都有点疯癫了。

“九九……”影十三默默躺着,拿胳膊掩住眼睛,轻声问,“要是哪天我保护不了你了,我就没用了,你是不是就不跟我一块了。”

“你怎么能这么想啊。”影九九知道三哥这是在说胡话,可又忍不住解释,他不希望三哥对自己有任何误解。

“我以后会保护三哥的。”影九九认真保证。

“不行……那我就更没用了……”影十三看起来更加难过,掩面哽咽。

影九九手足无措,无奈下只得爬上床榻,把影十三扶起来抱在自己怀里,裹着薄被,低头问,“这是怎么了啊,怎么会没用呢。”

“我都被丢过一次了,我不能再被扔了。”影十三像小孩似的抹着眼睛,吸了吸鼻子,喃喃嘀咕:“我骗你的,我不是父母双亡,我有爹娘,还有两个哥哥,我六岁的时候镇上饥荒,娘亲为了养活哥哥们,卖了我换吃的,他们嫌我太小又做不了活,谁都不要我了,我就当他们死了还能好受一点……”

影十三含糊念叨着,叨咕到最后竟抽噎着打嗝,影九九连忙倒杯茶给三哥解酒,轻拍他后背安慰:“我要你啊,他们不要你我要啊,三哥这么好,我巴不得啊。”

影十三仍旧含糊不停,平日里话语不多今日却絮叨起来,把埋在心底二十多年无人能倾诉的话全倒了出来。

影卫的身体因为频繁受伤和长期熬刑,虽然一时坚韧惊人,却维持不得太久,顶峰就是二十岁,一旦过了二十五岁,内息和体力就会下滑,影十三今年二十六,如今已当了十一年影卫。

“影初走了……很快王爷也用不上我了,我还会被嫌弃,我在王爷身边当了十一年不见光的影子,王爷哪怕多看我一眼也是好的。”影十三颓废地靠着影九九,痛苦道,“我好烦影七……王爷为什么只垂怜他,我这么累为了什么,我总是做不到完美让王爷满意,稍有不慎就要挨训挨罚,可他呢,王爷宠他,和颜悦色体贴入微全都给了他,对我从来没笑过,我明明都很努力了……”

“好了好了。”一听三哥越说越不像话,影九九啧了一声,转过身半跪在影十三面前,双手搭在他肩膀上,低头靠近他道:“你不能为了别人活啊。三哥不能瞎说了,听我的话,你睡觉,现在躺下。”

影十三忽然噤了声,幽怨地靠着影九九,看了半晌,轻声抱怨:“你嫌我烦。”

“哪能啊。”影九九随意扯下自己身上湿透的衣裳扔到一边,抓住影十三指节柔软的手,把人往自己身边揽了揽,嘴唇贴在他耳边悄声道,“三哥,你还有我呢,我一辈子对你好,永远不做伤你的事。”

影十三迟疑地看着影九九,醉眼里看见的九九有些虚影,忽然有些心虚,垂眼道,“我们不一样……你是贵人家的孩子。如果你只是觉得好玩就别这么说……我会当真……”

“我不怕你当真。”影九九坐近了一点,直起上身,扶着影十三的头,挨近了,在三哥额头上浅浅落了一吻。

影十三怔怔愣了好久,本就醺红的脸红到了耳尖。

“三哥,”影九九踢掉靴子翻上床榻,钻进薄被里,眨眼看着影十三,“我今天能和你睡吗。”

影十三有些无措,红着耳尖抱了一床薄被,晃晃悠悠下床,“那我睡地上吧……床榻太窄,我们挤着太……”

“睡什么地上啊,挤着就挤着嘛,都是男人你怕什么。”影九九忽然跪坐起来,双手圈住影十三的腰,把人给拽进了被窝。

影十三开始还有些僵硬地躺着,酒劲一过困意袭来,脑子越来越昏沉,身体便渐渐松了,软在影九九臂弯里,枕着他上臂,垂着眼睑半睡半醒。

影九九垂眼偷看,三哥身上只着一件单薄里衣,领口微敞,骨线分明的锁骨隐约可见,半眯着眼,不知是梦是醒,棱角柔和的鼻尖上挂着几滴汗珠,嘴唇微张,吐息中酒气混着雪兰香,莫名诱人。

“他若是女人我一定娶她。”影九九心想。

他不是女人的话……

影九九抬起身子,捧着三哥的脸,低头亲了下去。舌尖一触碰到软软的唇肉时,影九九心里狂跳,噔噔地敲得耳膜直疼,只得拿手扶住心口,一手压着三哥后脑,小心翼翼地把舌尖探进他口中,轻轻吸吮,悄然与里面软滑舌尖触碰,磨蹭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勾住三哥的舌尖缓缓引进自己口中,唇齿间散着淡淡的雪兰香。

影十三迷梦中隐约感觉与谁人唇齿相缠,只是太过困倦,没清醒过来,反而当它是场难得春梦,沉沦在那青涩的亲吻里,双手不自觉搭在了影九九脖颈上。

许久,影九九脸颊通红地抬起头,看着三哥唇上一滴涎水珠,水珠点在被自己吸吮研磨得红润的唇上,只感觉自己全身热得厉害,慌忙抄过刚刚给三哥喂水的茶杯,一口灌进嘴里,凉意蔓延,才冷静了不少。

合衣躺下才缓了些,本想先给三哥瞧瞧背上的伤,见他这样影九九也不忍心再折腾他,独自爬起来,翻出柜子里的药酒和药布,给三哥解开里衣,趴着放平了,先简单涂些药酒,缠上一圈药布,等明日天亮再叫府中医者来仔细医治。

影十三满身伤痕,右肩胛上有一枚刺眼的影字烙印。影九九小心地抚摸那烙印,仿佛能在这抚摸到三哥被身边人伤了又伤,凉了又凉的心。

影九九侧过身,把影十三的头抬起来重新枕回自己上臂,一手搂着三哥的腰,闭眼睡了。

影十三常常夜半梦魇,只是练就的一副功夫,即使梦见鬼也不会说半个字的梦语,怕在敌方做细作刺探时暴露了身份。

背后伤势太深,回来时又淋了雨,到了半夜,影十三睡梦中微微发抖,冷得厉害,朦胧里往暖和地方挤了挤,这一挤便挤进了影九九胸前怀里,影十三仍旧不自知,手在身边摸索,摸到了影九九的手,用力攥紧,

影九九睡得轻,一被碰就醒了过来,见三哥缩着身子,求助似的握着自己的手,心里紧了一下,回身把三哥往自己怀里搂,拿体温暖着,被攥着的手轻轻展开,与三哥十指相扣。

“三哥,再别为了我拼命了,行吗。”影九九低头亲了亲三哥紧皱的眉心,那眉头才舒展开来。

清晨,几声雀鸟叽喳声入耳,影十三皱皱眉,渐渐醒转,宿醉头痛得厉害,忍不住抬手揉揉太阳穴,发现左手被什么东西禁锢着,低头一看,这才猛地发现,自己正窝在九九怀里,两人的手紧紧握着。

“……?”影十三瞪大眼睛,茫然地思索了一会儿,模糊的记忆断断续续地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我干了些什么。”影十三眉头越皱越紧,身子紧张地绷起来,往后蹭了蹭,想和九九拉远些距离。

影九九早就被怀里的动静惊醒,懒洋洋地揉了揉眼睛,攥紧了三哥还没从自己手心脱出去的手,嘴角歪歪扬起一边,挑着一双凤眼半眯着看三哥,用慵懒沙哑的声音道,“睡都睡了,三哥还想赖账不成。”

影十三不由得耳朵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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