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宣驾着马车回了燕太子府。
一路上, 系统的提示音在耳畔接连不断响起,引得他频频回首看向姬凡。
【叮!请宿主注意,反派黑化度已升为53%】
【叮!请宿主注意, 反派黑化度已升为54%】
【叮!请宿主注意, 反派黑化度已升为55%】
相比于系统的聒噪, 马车里静坐的男子则显得有些过于沉默了。在泼墨的黑暗中, 他左手静静搁在膝上, 手背绷起了几道浅青色的血管。右手一直紧紧覆面, 虚抚着那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到最后脸上的鲜血都已经干涸,结成微硬的血痂。
容宣又忍不住低声问了一遍:“你没事吧?”
姬凡摇头,还是那句话:“无事。”
他见已经到了府邸,不等容宣出声,就已经先一步跃下马车, 捂着脸快步进了府门。副统领正在带人巡夜,冷不丁瞧见姬凡回来,还没来得及开口,结果就见自家主子一阵风似地经过身旁,冷冷甩下了一句话:“速去找大夫!”
姬凡径直进了主屋,房门重重关上, 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容宣跟在后面,听见动静吓了一跳, 上台阶的动作都顿了顿。他下意识看向副统领等人, 却见他们也正一脸懵地盯着自己,连忙出声提醒道:“愣着干什么, 快去找大夫啊!”
副统领见他们二人都好好的, 心想也不像受伤的样子, 怎么无缘无故要找大夫。但又不敢问,立刻派了一名小厮出去请大夫。
姬凡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他俯身盯着铜镜看了半晌,目光寸寸巡梭过自己脸上那道暗红的伤口,细长的眉头一点一点狠狠皱起。
轩辕清出招剑气锋锐,并非常人能比。这道伤就算好了只怕也会留疤,待在脸上消也消不下去。
容宣素喜美人,瞧见这道伤也不知会如何想……
姬凡思及此处,悄无声息攥紧指尖,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原顾念轩辕清昔日曾助过自己,故而多有忍让,但没想到对方竟是个十足的蠢货。先伤容宣,又伤自己,大恩已成仇。
这道疤若是消了便罢,若消不了……
姬凡目光阴沉了一瞬,无声透出几分狠意。
“吱呀——”
容宣推门进来的声响陡然打断了姬凡飘远的思绪。他刚进门就见姬凡正在照镜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立刻上前想查看他的伤势:“你是不是伤口疼,给我看看。”
姬凡却急忙忙转身,偏头避开了他的手:“我说了无事,过几日就好了。”
他欲盖弥彰的动作太明显,容宣再傻也回过味儿来了。他握住姬凡的肩膀把人掰过来面对自己,却见对方仍用手死死捂着脸上的伤:“捂着干什么,放下来给我看一眼。”
姬凡心中只觉得难堪:“你没见过旁人受伤吗,有什么好看的?”
容宣气笑了:“别人受伤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求我看我还不愿意看呢。”
姬凡眼见容宣穷追不舍,迫不得已躺上床用被子蒙住了头:“又不是什么好看的东西,你何必追着看。”
他是情急无奈,否则断不会做出如此举动。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远远看去不分头尾。容宣半跪在床边,伸手把被角往下拽了拽:“让我看一眼怕什么,我又不嫌你丑。”
这句话不知哪里戳到姬凡的痛处,他哗啦一声直接扯下了被子,唇瓣紧抿,隐隐带着几分薄怒:“你觉得我丑?!”
方才在酒窖中光线昏暗看不真切,现在迎着烛火仔细一瞧,容宣这才发现他脸上的伤有些深。都顾不上回答姬凡刚才的问题,皱眉捧起他的脸问道:“伤口怎么这么深,你还疼不疼?”
姬凡闻言身形微顿,既说不出一个疼字,也说不出一个不疼。他抬眼看向容宣,清楚从对方眼底看清了自己的倒影,唇瓣失了血色,静默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话:“……真的很深吗?”
容宣心想都破皮了还不叫深吗:“这都不深,那什么才叫深?!”
姬凡闻言心顿时凉了半截。他用力攥住容宣的手腕,指尖扣得死紧,仿佛是怕他跑了,声音艰涩的道:“孤会遍请天下名医,绝不会让脸上留疤的。”
容宣闻言一愣,竟忘了说话。
姬凡见状便以为他不信。思及对方平日的风流作态,攥住容宣的力道又紧了几分,指关节隐隐泛青,脸色难看,一字一句沉声道:“容宣……”
他说:“容宣……”
莫名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孤就算容貌有损,你也绝不能另觅他人……”
姬凡闭了闭眼,声音低哑,忽而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恳求:“孤从来不愿伤你囚你,但你莫做让孤心寒之事……”
他从来都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
姬凡平生所求,皆是算计得来,唯独容宣,自投罗网。他不愿织以金笼,不愿束其羽翼,内心只盼着有一日能权倾朝野,握住更沉甸的筹码,用以留住对方。
可那改变不了,姬凡现在一无所有的事实。
他生母出身卑贱,却又因绝色之容获宠于帝王,后来死在了后宫倾轧中。那个女人没有给姬凡留下任何东西,只除了这幅同样绝色的皮囊。那是他多年来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
姬凡利用这幅皮囊,扮做良善,游走于周国朝野之间,搅得局势天翻地覆,却偏偏无一人怀疑。他靠着这幅皮囊,得了容宣的倾心,让对方一路相护至今……
可轩辕清轻飘飘的一剑,让这一切都如碎裂的瓷器般变得支离破碎,再难拼凑。
姬凡现在忽然很慌,说不出来的慌。他感觉自己好似失去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失去了一样可以吸引容宣的资本。时至此刻,他才忽然发现自己疯狂贪恋着容宣对自己的关心与温暖,不舍得放开一丝一毫。
容宣万万没想到姬凡是为了这个才情绪反常,陷入怔愣许久都难以回神。他是爱看美人不错,但也不至于爱到那种混账地步吧?原有些生气,但见姬凡脸上血色全无,好似一张白纸,又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容宣难得也有嘴皮子不利落的时候:“你……你虽然容貌损毁,也还是好看的……”
姬凡只觉得他在安慰自己,讥讽扯了扯嘴角:“容貌既已损毁,如何好看……”
容宣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他轻轻捧住姬凡的脸,小心避开那道结了血痂的伤口,低声认真道:“我说错了,你容貌不会损毁的,治好了肯定和以前一样好看……”
姬凡闻言抬眼看向他,听不出情绪的哑声问道:“那若是不慎留了疤呢?”
他问:“那若是……不慎留了疤呢……”
容宣还会觉得他好看吗?
容宣想也不想的道:“那也好看。”
他语罢觉得这句话不足以表达出自己的心情,再次重复强调道:“你现在就算被轩辕清划得满脸都是伤,留下一脸的疤,你也还是最好看的,在我心里你最好看了。”
他说的是真话,不然天底下那么多美人,自己怎么偏偏就看上姬凡了呢。
姬凡闻言一怔,不知为何没有出声。
容宣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当着姬凡的面又是赌咒又是发誓,好话说了一箩筐。最后不知想起什么,忽然一把取下床边挂着的佩剑,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姬凡见状面色微变,终于回过神上前拉住他:“你去哪儿?!”
容宣:“我现在就去找轩辕清,在他脸上刻个大王八给你出气。”
姬凡没想到容宣提剑出去竟然是为了这个。他愣了一瞬,却没有松手,而是把容宣拉了回来:“别去……”
容宣心里其实也憋着气,罕见愠怒:“凭什么不去,他伤了你的事难道就这么白白算了?!”
姬凡说:“你打不过他。”
容宣更不服气了:“他是二品,我也是二品,凭什么我打不过他?”
姬凡却冷不丁吐露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轩辕清已经是一品初境了。”
他今日在酒窖中与对方交手,发现轩辕清剑术又有所精进,显然已经捅破了二品与一品之间的那层窗户纸。
容宣闻言一愣,反应过来仍是要往外冲:“那也得给你出气!”
姬凡一把将容宣拽了回来,漆黑的目光紧盯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纤长的睫毛一阵轻颤,少顷才认真出声问道:“是为了我?”
容宣:“为了你。”
姬凡:“只为了我?”
容宣:“只为了你。”
他话音刚落,唇上就陡然覆上了一片温热,猝不及防被姬凡吻住了。对方柔软的舌尖在他唇缝间轻扫,而后熟练撬开牙关,与另外一条舌头纠缠起来,让人退无可退。
姬凡吻得很用力,甚至让人感觉疼痛。眼尾逐渐染上了一层薄红,妖冶惑人。他紧紧圈住容宣的脖颈,殷红的舌尖每每抽离都会带出一缕暧昧的银丝。墨色的长发散落下来,风骨倾绝,掩住了脸侧那道猩红的伤。
姬凡的动作显得有些急切,竟带了几分疯狂,他轻咬着容宣的耳垂,声音低哑模糊道:“容宣,再说一遍,把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容宣扣紧姬凡柔韧的腰身,却只说了一句话:“姬凡,我爱你,却不独爱你之容颜。”
还有很多,但他说不清楚。只知面前这人若是年华渐逝,自己心中还是喜欢的。
【黑化度悄无声息降到了39%】
姬凡心中一定很高兴,否则不会连带着对容宣的称呼也跟着变了。他闭目抵着容宣的额头,莫名眼眶发热,字句都模糊于纠缠的唇齿间,最后低低叫了一声:
“夫君……”
声音逐渐暗哑,却让人喉间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