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突如其来的一句“生日快乐”, 苗嘉颜恍惚了下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生日。

陈潮让他快长快大,苗嘉颜以前从来没听别人这样说过,却莫名觉得这四个字很可爱。

—谢谢潮哥, 我会快点长大的!

陈潮在手机上看到他的回复,笑出了声,又发:就那么一说,倒也不用急着长。

苗嘉颜说:急急急。

快点长大是每一个小孩子的愿望, 盼着长大, 去做一个独立的大人。苗嘉颜比别人都想长得更快点儿。

这一年好像真的过得很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中的时间本来就过得快, 每天很充实地上课学习,周末只休一天, 放四次假一个月就过去了。

高一下学期的期末考试, 苗嘉颜在班里考了第十五名,他们学校每年能考走二十多个一本, 十几名还是挺有希望的。

苗嘉颜小学和初中就是中等成绩,他不是特别聪明的小孩儿,高中能排进前十几名, 这挺不可思议。

陈潮在电话里问他考得怎么样, 苗嘉颜跟他说了,陈潮夸了句:“好样儿的。”

他们不是经常联系,没什么事儿可能一个月都联系不上一回。手机电池不好用了,充满电放着也扛不住一天,苗嘉颜自己去镇上的手机店买了块电池换上,这样就不用每天都充电了。

高中了暑假也要补课,夏天陈爷爷陈奶奶被陈广达接去市里住了一段, 他来的那天是个周日, 苗嘉颜正戴着草帽要去地里。

陈广达攥着车钥匙走过来, 苗嘉颜讶异地看着他,叫了声“陈叔”。

“哎,你好,”陈广达笑呵呵的,说,“长高了。”

苗嘉颜慌忙地往陈广达身后看,陈广达看出他什么意思,笑着说:“别找了,陈潮没回来。”

失望瞬间把苗嘉颜卷了起来,点点头说“哦”,跟陈广达说了再见,走了。

陈爷爷陈奶奶被接走住了半个多月,陈广达想让他们就定在市里算了,老两口没同意。他们在这里已经住惯了,到了市里处处不方便。

他们走的那些天苗嘉颜时常放学回来帮陈奶奶浇浇花和菜园子,还每天帮着喂小鸡小鸭。

等补课也结束了,一年中最热的一段时间就到来了。

一个大晴天,苗嘉颜从衣柜里翻出陈潮送他的那条裙子穿上了。长裙子短了几公分也看不出来,这么看着还是很合身,只是腰那里很窄,显得苗嘉颜很瘦。

宽宽的帽檐遮住脸,路过的人不会多看他。

棉花已经打苞了,最近有人来他们这儿看棉花,苗家一半的棉花都被订走了,定钱给得很大方。苗嘉颜在棉花地里看见了那伙人,他之前一直没说过话,只沉默着干活,有个人就站在他旁边,无聊了跟他搭话。

那人叫了声“小姑娘”,问:“我怎么没看见你们这儿做滴灌呢?你们没埋管道?”

苗嘉颜本来弯着腰给棉花掐顶,听见了抬头看过去。

他这一抬头那人愣了下,看着苗嘉颜的脸,视线微微下移看向他脖子。

苗嘉颜说:“有滴灌,那不是有机井么?”

他往前面指了指,指着那所小红房子,说。

对方三十左右,看着挺年轻的。他看了苗嘉颜半天,才感叹着发出了声表示震惊的语气词。

苗嘉颜身上穿着长裙子,长长的头发垂下来,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

“绝了。”这人来回观察着苗嘉颜,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

苗嘉颜想走了,站直了转身就要走。

“你还上学吗?”那人问。

苗嘉颜说:“上啊。”

“给你拍张照行不?”那人说完赶紧补充,“我不是坏人啊,别多想。”

苗嘉颜干脆地说:“不行。”

“我就随便拍一张,拍个背影,”这人还在说,“你不用露脸。”

苗嘉颜一脚迈得更远了,边摇头边一脸防备地说:“不行。”

苗嘉颜迅速离开了,到底也没让那人拍照。

因为有一半的棉花都被买走了,并且不用他们收,所以今年没上机器,全部都人工采的,人工采的棉更干净。

买棉花的那伙人是花商,他们买走当观赏花搭着卖的,夏天搞了次活动棉花不够卖了,才临时在周边收。他们的棉花都是自己收,不用人管,也不是一次收完,隔几天来收一批。

国庆假期苗嘉颜帮着爷爷奶奶收棉花的那两天,又赶上那伙人来剪枝。上次那个男的还在,这次又多了个年轻姐姐,二十五六岁,她看着好接受多了。

她跟苗嘉颜说了半天话,又跟爷爷奶奶解释了很半天,拿着手机给他们看。爷爷奶奶不觉得这算什么,说看我们小颜想不想的。

于是那一天,苗嘉颜穿着旧衣服,腰上绑着大大的花兜,里面装了半袋棉花,他跟往常一样干着活,只是在人说“看这儿”的时候抬个头。

他脸上一点妆都没打,干干净净一张脸,额角还带着汗。他眼神里始终带着点茫然,刚开始还稍微有点紧张和局促,后来就忘了。

一天活干下来后来已经忘了有人在拍照,太阳落山苗嘉颜要回家了,姐姐给了他两千块钱。

对方说他们是运营卖花的,开网店,说以后还想找他拍。

苗嘉颜说:“还拍我采棉花吗?采没了,今年没有了。”

对方说:“不拍棉花了,拍别的花。”

“我没有别的花,”苗嘉颜老实地说,“我们家只有棉花。”

“不用你有,我带你去拍。”姐姐看着他的眼神竟然很慈爱,“你跟着我就行。”

“去哪儿拍?”苗嘉颜一听要被带走,摇头拒绝说,“我不拍了。”

“哈哈,你太可爱了,”姐姐拍拍他的肩膀说,“你怕被拐走吗?姐姐看着像坏人?”

苗嘉颜也不回话,反正不拍了。

这两千块钱苗嘉颜回去都给了奶奶,奶奶没拿,说让他留着当零花钱。

苗嘉颜没什么用钱的地方,他平时花钱也不多,最后放抽屉里放了好长时间。

后来那个姐姐还打了电话过来,说要传照片给他看看,问他有没有邮箱,苗嘉颜说没有。又问他有没有QQ什么的,苗嘉颜也说没有。

“那你爸妈有没有啊?”对面的姐姐已经无奈了,“你怎么才能收到?”

苗嘉颜说:“我收不着,我不看了。”

“那你自己去店里看?”姐姐跟他说了个名字,说,“你能上网的话自己去搜这个店,点进去就能看到。”

苗嘉颜其实还是想看看的,他有点好奇自己在照片里是什么样的。但他没上过网,家里也没有电脑,他看不着。陈潮留给他的手机已经是好几年前的款了,能上手机网页却看不到图片,只能看到简单的文字。

姐姐说:“我强烈建议你看看,你拍的图都不用怎么修。弟弟,你太漂亮了。”

对农村小孩儿来说,别人越热情看着就越像骗子。

苗嘉颜任对方把嘴皮子磨破都没答应再让他们拍照,说了不拍就再不改口。

后来姐姐只得无奈地说:“姐姐真的不会坑你,你给姐姐当模特,姐姐给你钱,多少学生巴不得的事儿,到了你这儿你看把你吓的。”

哪个骗子也不会直接说自己是骗子,她热情得令人慌张,苗嘉颜后来连她电话都不接了。

学校附近有好几个网吧,苗嘉颜都没进去过。

他当然不会为了看看照片进去,在那时候学生心里网吧跟台球厅游戏厅一样,是个不良少年聚集的地方。

后来苗嘉颜就把这事给放脑后了,想不起来了。

“哎!”

苗嘉颜刚吃完饭,正从食堂回教学楼,听见身后有人喊了声,回头看。

是姜寻,他手上拍着个篮球,问他:“上哪儿去?”

“回教室。”苗嘉颜答说。

“看我打球去啊?”姜寻挑挑眉,痞里痞气,“看寻哥投三分球。”

“不去。”苗嘉颜摇头,不感兴趣。

“不去拉倒吧。”姜寻也就随口一问,摆了下手自己去操场了。

因为陈潮的关系,苗嘉颜和姜寻现在也渐渐熟悉了。他们都跟陈潮关系好,这就变成了“自己人”。

他俩见得多,都是高二的,在一个楼层,丁文滔高三跟他们不在一块儿。有时候中午吃饭在食堂碰着了会坐在一起吃饭,偶尔也聊起陈潮。

苗嘉颜也是后来才想到可以用他的手机看看照片。

姜寻这学期新换的苹果手机,午饭时翻出来个图片给苗嘉颜看,问他:“看这俩哪个帅?”

两款套头T恤在苗嘉颜看来都一样,只能说:“看不出来。”

“估计你也看不出来,你个小村妞儿。”姜寻轻笑一声说。

他总这样叫,苗嘉颜习惯了,也不和他生气。看着他一直用手机看图,才突然想起来。

他问姜寻:“你手机可以搜店铺吗?”

“能啊,你要买什么?”姜寻问。

“不买东西,我就看看。”苗嘉颜把店铺名字告诉他,又跟他说了照片的事。

“哟,厉害啊,”姜寻边搜边说,“我看看拍的什么照片。”

苗嘉颜以这样的方式看到照片里的自己,很有些不适应。

照片里的他和印象里的自己很不一样,画面里的人显得十分陌生。他站在连片的棉花田里,用直愣愣的眼神直视着镜头,一只手上捏着好几朵刚摘下来的棉花。脸边的头发有细细的几绺被汗沾湿,其余的头发披在脑后,并不十分整齐。

这是最大的一张照片,果然一点进店铺就看得到。苗嘉颜和照片里的自己对视着,看了会儿说:“这不像我。”

“挺像的了,”姜寻点评说,“拍得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别人都能看到吗?”苗嘉颜又问,“他们不会觉得奇怪吗?”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姜寻笑着说他,“少见才多怪,多了就见怪不怪了。”

姜寻点进几个有棉花的商品里,又看见了其他的几张。

苗嘉颜又看了会儿,把手机还给了他。

苗嘉颜没有跟陈潮说过这事,是因为他们这段时间没联系过。上次打电话还是陈潮问他期末考试成绩,之后再就没有过了。

这天晚上苗嘉颜早早写完作业,坐在床上在看一本闲书,打算看会儿睡觉了。

手机在桌面上响了一下,苗嘉颜探头去看,显示陈潮发了短信。

他放下书,把手机拿了过来。

—拍什么照片了?

苗嘉颜好久没收到他短信了,有点小小的高兴。

他坐直了打字回复:说让我拍照片,给了我两千块钱。

陈潮:什么照片?

苗嘉颜:就是我摘棉花的照片,你能上网吗,潮哥?

陈潮:能。

苗嘉颜把店铺名称发了过去。

过会儿陈潮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苗嘉颜看了眼时间,他晚自习下课了。

“谁让你拍的照片,怎么说的?”陈潮直接问。

苗嘉颜很喜欢听他走路时说话的声音,回答说:“就是过来收花的人,他们是卖花的。”

陈潮又问:“照片都干什么用?”

苗嘉颜说:“他们说就这样贴在这里,不干别的用。”

“他们说?”陈潮语气听着像是有点生气了,苗嘉颜已经能想到他皱眉的样子,“签合同了?落纸上了?”

他问的这事苗嘉颜根本就没概念,答不上来。

苗嘉颜听出他不高兴,也不敢再说这个,只小心地问:“怎么了啊……潮哥?”

他向来都怕陈潮生气,不想陈潮发脾气。

陈潮也没太凶他,只说:“他们应该也不能干别的,但是下次你长点脑子,不能他们说什么是什么。”

苗嘉颜是失落的,这么久了好不容易接到陈潮的电话,却只挨了顿说。

苗嘉颜坐得没刚才那么直了,肩膀塌下去,低头轻声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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