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晚饭吃完,兄弟俩喝多了,起因是许年在小蛋糕被送上来后突然拉住许言的手,恳切地说:“哥,我的生日愿望是,你可以拥有一个自由的、阳光的、充满爱的新生活,在别的人别的地方那里得不到的,都有我们给你。”
他妈的,许言当时觉得两眼一酸,差点就要没出息地哭出来,幸好许年接着又拉起纪淮的手塞到他手心里,说:“没有心的冷漠鬼不好找,两条腿的高富帅到处都是,你看纪淮哥就很不错。”许言抽出手一巴掌扣到他头上,心中感动全无。
但总归还是有感触的,于是就喝多了。许年醉得最严重,因为是生日,有两个哥陪着,中途又来了女朋友的生贺电话,许言还答应他后天就回家给爸妈下跪——许年整个人快乐得找不着北。
回去是纪淮开车,许言让许年去自己那儿睡一晚,毕竟女朋友出差了没办法收留他,也不能送去爸妈家,会被打。出了电梯,许年烂泥似的挂在纪淮身上,许言茫然地在各个口袋里摸索找钥匙。许年脸色通红地看他几秒,说:“哥,我也有你家钥匙,我的给你开。”他伸手掏钥匙,结果错把手掏进了纪淮的裤袋。
纪淮握住他的爪子,低声说:“别乱摸。”
许言不指望他弟,终于在自己的口袋里找到钥匙,结果一抬头,看见有个人站在自家门口。
是沈植,化成灰他都认得的沈植。许言脑子一团乱麻,不知道他又来干什么,正迷茫着,身后传来一声撕裂般的叫喊:“沈!植!”耳边刮过一阵风,许年从他身旁蹿过去,挥着拳头就要往沈植脸上砸。许言还没来得及制止,耳边又刮过一阵风,是纪淮上前把人给拉住了。
幸好这几天邻居不在家,不然这场面绝对会被骂扰民。
“你来干什么!”许年恶狠狠地挥舞着拳头,“你还有脸来!你把我哥,把我哥都,害成什么样了!”许言听他说完,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小腹,很平坦,也不痛——许年的台词让他有种自己为沈植怀孕又流产的狗血错觉。
面前的场景很滑稽,像动画片,纪淮是条绳索,许年是恶犬,但被纪淮牵制着,而沈植刚好站在安全距离之外,哪怕许年的手伸得再长也够不着他。沈植穿过许年的肩膀,看着许言,喉结动了动,叫他:“许言。”
“你不许叫我哥的名字!”许年大喊起来,“你赶紧消失!不然我今天跟你同归于尽!”
亲弟一喝醉就犯中二病,许言终于回过神,踉跄过去拦在沈植面前,劝许年:“年年,算了算了。”结果说完以后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表情包——一只小狗拦着一只小公鸡,配文是‘鸡哥,算了算了’。这么一想,他突然很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
“你还有心思笑?”许年站直了,呆呆地看着许言,说,“哥,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这种人,你就应该让我揍他!你为他跟家里出柜闹翻的时候他在哪里?爸那一巴掌打在你脸上,你半边脸都肿了!他在哪里!每次过年,我喊你回来,你都说不,你说万一沈植跟他爸妈过完年回去了,你得在家等着他!”
许年眼睛都红了,牙关打起颤来:“那我问你,他有跟你一起过过除夕吗?你那么喜欢摄影,大学毕业杂志社给你发offer,就因为是分配在其他市,你放弃了,你明明很早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但你不敢异地,你心里清楚,一异地你俩就完了,因为他不爱你!”
“他根本不爱你,你凭什么为他吃那些苦!你得到什么了?!你喜欢他的时候十八岁,六年多快七年了,把那么多感情耗在这样的人身上你有没有一点点后悔?如果你早点放弃,回家来,像现在这样,难道不会更快乐吗?”
“哥,你知道我多讨厌以前的你吗,好像全世界除了沈植就没有你在乎的了,可你是我哥……我,还有爸妈,多希望你过得好一点啊……”许年说到最后直接掉了眼泪,一边哭一边喘粗气,纪淮轻轻拍着他的背,没说话。
走廊里一时间安静下来,许言没回头看沈植的表情,也不敢抬头看许年,他于心有愧。那是他最亲的弟弟,他为沈植受了多少伤,许年嘴上不说,可心里的难过也从不少,许言都知道,只是从前他傻过头,一直活在虚渺的期待和幻想里不肯抽身,是他的错。
他不爱你。这句话被许年撕心裂肺地喊出来,许言竟然觉得好解脱好解脱。
许言侧过身,拿钥匙打开门,转头对纪淮说:“带他先进去,洗把脸。”
纪淮点头,弯腰把还在呜咽的许年扛到肩上,进了屋。许言关上门,有点疲惫地靠在墙边,低头看着地面,问:“你又来干什么。”
沈植微怔着,没能说出一个字来,许年的话好像还在回响,关于那些他从不知道的事——比如许言跟家里出过柜,还挨了一巴掌。比如许言每年除夕都在等他回家,却年年落空。比如许言曾因为想留在他身边而放弃了心仪的offer。比如……许言十八岁,大一的时候,就喜欢他。
当这些闻所未闻的真相一股脑冲破时间摆在眼前,沈植唯一想到的是,比起许言的爱来,自己那些还未能摸清摸透的感情简直相形见绌。许言已经爱他到了那样的地步,而自己还在试图求解,到底还要求解些什么?如果一切的源头都是当初的那杯酒,事到如今又真的重要吗?
“我……”声音哑得不能听,沈植咽了咽嗓子,才勉强继续道,“我想来看看你。”
“现在看见了,然后呢?”许言抬起头,双眼通红,不是因为沈植——他已经决定抽离,就不会再为这个人生出任何情绪。他只是有点难过,自己曾经那么爱沈植,滚烫、坚韧、真诚、全情投入、奋不顾身,可那样的感情没得到一星半点的回赠,而他也将永久地失去这样爱一个人的能力——他失去了从前的自己。
所以说爱是一场大病,得不到精心治愈,就注定要委顿消弭,腐烂成灰。
“许言。”沈植看着他,眼底有不自知的痛色,他说,“我不知道你……”
“无所谓,都过去了。”许言淡淡打断他,“没什么要紧的。”
沈植盯着他发红的眼尾,手指蜷起又松开,艰涩如陈旧的提线木偶。他抬手要去碰许言的脸,被许言偏过头冷冷避开,问:“到底有什么事?”——只是想来看看他?谁信。
“如果你没事,我有事。”许言接着说。
沈植愣了一下,问:“什么?”
“你书房的桌子,右边最底下那个抽屉,有个小盒子,里面有一摞单反内存卡和几个U盘。”许言说,“麻烦你回去以后找一下,给我寄过来,地址我短信发给你。”
他之前走得爽快,导致细碎的东西落了不少,前两天陆森突然问他有没有以前的作品,想研究一下,许言才想起储存卡和U盘都还在沈植家。从他第一次拿起相机拍照开始,几百G的回忆——几十个城市的风景,无数在镜头里出现过的人,太珍贵了。他猜想沈植大概早让人把自己的衣服和日用品扔掉了,但书房很少有自己的痕迹,沈植应该没找人彻底清理过。
“其他没了,希望我们以后别再见面。”许言说完,转身推门回屋,沈植却很快拉住他的手腕,难得有些急切地说:“许言,等一下。”
“不等。”许言回过头,他没挣扎,然而那眼神却已经是决绝地将两人隔离在千百里之外。他说,“我以前等你够久了,以后我一秒都不想等。”他把手抽出来,头也不回地进屋,关上门。
许年正躺在许言床上,头枕着纪淮的大腿,嘴里嘟哝:“沈植是冰块吧,除了叫我哥的名字就没吭声过……还有他怎么长这么高啊。”他这会儿清醒了点,庆幸自己没真的往沈植脸上砸拳头,否则又要害许言纠缠不清了。
“我刚刚是不是说话太难听了?对我哥。”许年闭着眼,鼻子红红的,问纪淮。
“没有。”纪淮低头看着他,说,“你没说错。”
“那就好。”许年安心睡着了。
许言在大门后面安静站了会儿,然后往主卧走。头有点晕,他轻轻推开房门,见纪淮帮许年调整好睡姿,站起来,给他盖上被子。许言正要进去,却又看见纪淮保持着俯身的姿势,曲起手指在许年的脸上很轻柔地蹭了一下,目光极度专注,像是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人。
那种动作,那种神情……如果许言没喜欢上男人,可能不会太当回事,但很可惜,他喜欢了沈植六年多,他太懂这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许言有些恍惚地想,老天,为什么要让我看见。
作者有话说:
沈植:马上回家给老婆找储存卡!
许年是直男,和姐姐感情稳定,不用担心。另外设定是许言家和沈植家在两个城市,高铁半小时开车一个多小时的那种,距离太远我怕沈植追老婆的时候要把一半的时间耗在高速公路上,挺累的就,搞得像长途货车司机(沈师傅你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