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把相机放回办公室,手机没离耳,不断应着对面那个酒鬼黏黏糊糊的话。
“我又上热搜了你知道吗,说我抽烟……抽烟怎么了?!我他妈在自家阳台抽的哎!”
“嗯嗯,看见了,把你拍得挺好看的。”
“那是……你这段时间干嘛呢?想你了老公。”
“你清醒点。”许言喝了口水,笑着说,“林总要知道你天天这么喊我,我迟早被他暗杀。”
“谁知道他在外面有多少个姘头。”虞雪声音软,说的话倒铿锵有力,“我喊你几句老公怎么了?”
许言拿她没办法,只能无可奈何地笑。世上总有很多预料不到的事,正如他没料到自己隔壁门那个美艳的花店老板娘会成为今天的大热女星。
虞雪是电影学院毕业,据说也曾怀揣着勇闯娱乐圈的演员梦,还演过几部扑街网剧,结果在某次聚会上因为拒绝油腻投资方的咸猪手而掀翻了桌子,导致事业夭折。她就此死了当演员的心,干脆开花店去了。两年多前,墨登娱乐的老总林衍进了那间花店,对光着脚躺在椅子上、酥胸半露正在吹泡泡糖的虞雪一见钟情。
林公子是个实在人,在追求期间就替虞雪接了个古偶的女二,直接把剧本送到她家。虞雪也不是什么小白花,有人脉有资源的高富帅,谁不要谁傻逼。从女二到女主,从古偶到都市剧,虞雪凭着林衍的力捧和恃美行凶的清奇画风,愣是在圈里杀出条血路,跻身成了炙手可热的当红女星。
“你的人生就像爽文。”在巴黎秀场见到被摄像环绕的虞雪时,许言是这么评价她的。
“只看剧本,没看过小说,爽文是什么?”虞雪问,“很爽的文吗?那不是黄文吗?哦,林衍在床上确实挺行的,我是有爽到。”
许言面色复杂:“这种话你千万别在外面说。”
“当然,我又不傻,不然能混到现在?”虞雪勾勾他的下巴,笑得风情万种。
“说吧,打给我干嘛?”许言问。
“不是说了嘛,想你了呀。”虞雪咕噜又喝了口酒,“下星期那个什么什么慈善晚会,你会来吗?”
“会,要给艺人拍候场照。”许言拿起车钥匙出了办公室,“我下班了,马上要开车,没什么事就先挂了。你少喝点啊,知不知道?”
“好哦,老公拜拜。”虞雪隔着电话跟他啵啵两声,咵嚓挂断。
许言打开微信,找到虞雪的助理,给她发消息,让她千万看好虞雪,否则明天又要热搜见了。
助理回复了几个大哭的表情:我会努力的!
许言喜欢把车停在公司门口,出入方便。今天是纪淮生日,难得大家都回国了在同一个城市,于是商量着去纪淮家吃顿晚饭——陆森也会到。
其实是许言的主意,他觉得纪淮和陆森好歹是互相见过几面的人,大家年纪差不了多少,聊得来就一起聚聚,至于还存了什么别的心思……许言自己都说不清。他问纪淮要不要请陆森来的时候,对方回复:我联系他。
嗯,确实,过生日这种事就应该自己开口邀请。许言觉得纪淮考虑得很周到。
许言问:你有他微信吗,我推给你?
纪淮:有。
嗯,不错,应该是之前在巴黎那次加的微信吧。许言这么想着。
一边看手机一边下了台阶,许言摸出钥匙正要解锁,就听见有人叫他:“许言。”
很久没被这个声音叫过名字了,许言抬头,看着几步之外站在车旁的沈植:“有事?”
夏天,太阳落山晚,天空还是亮的,热风一阵阵。沈植站在风里,穿着那么考究的西裤和衬衫,但许言觉得他似乎颓废极了,脸上都看不见血色。
“刚刚给你打电话的……”沈植的喉结动了动,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问,“是谁?”
他知道自己是没有立场问这个问题的,他比谁都清楚,可他就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一秒都等不了,只有许言能给他答案。
许言在意识到沈植的问题意图时挺嘲讽地笑了一声:“几年不见,怎么上来就问隐私?”他抬手按键解车锁,朝前走,“我没义务跟一个外人汇报私事。”
“许言。”沈植伸手拦住他,有很多话想说,可不知道怎么开头,许言的那句‘外人’就够让他破防。沈植看着他,声音里都能听见不稳的气音,“你……谈恋爱了吗?”
既然问得这么直白了——许言抬眼和他对视,似笑非笑:“怎么,我就不配有段正常健康的感情了?”
他把‘正常健康’这四个字咬得有点重,像是刻意提醒沈植他们之间的那段过往有多扭曲不堪。许言不想把旧事翻出来明讲,没意思,他花了那么多时间,往前走了那么远,没理由频频回看,也不可能回看。
看了就累。
沈植的眼睛一瞬间变得很红,就那么看着许言。他等了三年,不敢打扰,不敢靠近,用工作填满自己,像仪器一样不间断运行,避免任何有可能酝酿情绪的空暇。得知许言回国日期的那刻他觉得自己的心重新跳起来了,却没想过会被这样当头棒喝——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许言的一句话就否决了所有余地。
风从他们之间穿过,两人面对面站着,看起来近,其实和这三年隔着大洋的距离依然差不多。许言别开眼,绕过沈植走到车边,拉开车门上车。
车开过沈植身边的时候,许言看了他一眼。
好狼狈。
但看见他那样的表情,许言心里没任何痛快。
刺痛沈植的同时他也在自我伤害,那段感情从始至终就是一把双刃剑,他们靠得越近,真相撕开时双方的伤口就越深,而许言是失血量更大的那个。
不过也都是过去了。
到纪淮家时许年和陆森已经在了,纪淮在洗菜,许言围上围裙——这里就他一个人做饭好吃点。
“还有几个朋友,晚点到。”纪淮说。
“我认识吗?”
“应该不认识。”
许言点点头。
只做两菜一汤,其他都靠叫外卖解决。许言盯着锅发呆的时候陆森来了厨房,从身后捏捏他的肩:“这段时间怎么样?”
许言回了神:“还行。”
真的还行,他拍景那几年,攀岩爬山钻树林,风里雨里大雪里,真要比起来,现在室内的快节奏倒显得更轻松。
“看你心不在焉的,以为累傻了。”陆森侧头看着正在切菜的纪淮,问,“有充电器吗?我忘带了。”
“房间里。”纪淮洗了个手,“我去拿。”
许言拿筷子夹了块肉,边转身边对陆森说:“你尝下咸……”
他杵在那里收了声——陆森早没人影了,估计跟纪淮去房间里拿充电器了。许年还在阳台上打电话忙着公司的事,许言沉默几秒,自己把那块肉吃了。
“喜欢玩这个?”陆森靠在桌子边,看着那套哈利波特乐高,应该是刚拆不久,纪淮只组好了海德薇,其他的都没动。
“空的时候会玩。”纪淮从床头拿了充电器,走过来递给陆森。
陆森接过去,两人却没立刻出房间,而是面对面站着。陆森从容不迫地问:“有话说?”
“那天谢谢你。”纪淮说。
“哪天?在酒吧碰见你喝多了的那天?”陆森笑笑,“就是送你回了个家,不用这么郑重其事地道谢。”
纪淮点了下头,伸手要去开门,陆森却又开口:“知不知道你喝醉以后说了什么?”
手放在门把手上没再动,纪淮转过头,平静地问:“我说了什么?”
“还以为你记得。”陆森把充电线一圈圈缠在手指上,“原来忘了啊。”
纪淮没说话,放下手,转过身看着他。
“不过忘了也正常,喝太多了。”陆森抬起下巴往上看,好像在回忆的样子,“我好心扶你进房间,结果你一口亲了上来。”
他又看向纪淮,眼尾带笑,指指自己的右嘴角:“亲在这儿,亲的时候你还叫了个名字。”
“你叫我……”
陆森话还没说完,房门被敲了下,许年在外面大声嚷嚷:“你俩躲里面干什么?纪淮哥,你有朋友到了,快点出来。”
“真不巧。”陆森松手,缠在手指上的充电线立刻散开,他打开门,回头和纪淮对视,“那下次再说吧。”
朋友们陆陆续续到了,三男两女。不久后外卖也送到,许言端菜上桌,许年坐在桌边搓手手,趁周围只有陆森和纪淮,他谄媚地说:“哥,你真贤惠,不知道以后谁会有这个荣幸娶你做老婆呢?”
许言脸一沉,作势要把手里的碗扣他头上,许年抱着脑袋尖叫一声:“哥哥哥!使不得使不得!”
吃饭时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坐在许言对面的叫蓝秋晨,三十多岁,纪淮的朋友之一,看着很年轻,是三甲医院的心理医生,也有自己参与合作的私人诊所。
“找你们看病的人,看起来会有什么不一样吗?”有人好奇地问。
“不会。”蓝秋晨说,“没什么不同,就像你身边的每个人一样。”
“人感冒生病会找医生,有的人心里感冒生病了,所以来看心理医生。”
许言缓缓转头看着纪淮,纪淮轻描淡写:“我不是他的病人,我们之前在伦敦是同一栋公寓的。”
蓝秋晨笑起来:“放心,我拿测试题给纪淮做过,他心理很健康。”
晚饭结束后,许言找蓝秋晨要了张名片。虞雪三天两头喝醉了打电话过来哭,许言也分不清她到底是无病呻吟还是真的哪里出了问题,只能先替她留个心。
作者有话说:
沈植:老婆,怎么不替我留个心呢?
许言:?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