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陆成泽走后,孟钊按了向下的按键。

然后他察觉陆时琛终于松了手,与此同时,那只手伸进了他大腿侧的裤兜,抽出了那张写着名单的白纸。

孟钊“嘶”了一声,看向他:“哎你够自觉啊。”

“这么多人?”陆时琛没理他这话,看着那张名单说。

“是啊,只能一个一个地排查了,这么多年了,这些人可能都不在当地了,又是一项大工程。”孟钊把那张纸从陆时琛手中抽出来,折起来又放回兜里。

说完,孟钊看了一眼程韵,这姑娘今天总是欲言又止的,他问了句:“怎么了?”

“倒也没什么事情……”程韵抬眼看了一眼陆时琛,又看着孟钊小声道,“钊哥,就是我有一个推测。”

“嗯?”

“是跟那根狗毛有关的……”

听到程韵这样说,陆时琛垂下目光看她:“什么推测?”

程韵看向孟钊,没有孟钊同意,她是不敢轻易开口的。

孟钊发话了:“说吧。”

程韵清了清嗓子:“之前我们不是觉得那根出现在周衍身上的狗毛来历不明吗?刚刚听了陆律师的话,我推测那根狗毛应该就是赵云华放的。”

陆时琛果然起了兴致,看向程韵。

见孟钊和陆时琛都没提出异议,程韵心里有了底,继续道:“陆律师当年迫于无奈,做了被告一方的辩护律师,但赵云华并不知道他在这案子里参与了多少,她肯定会认定陆律师和逼死她儿子的那些人是一伙的,而她的这起官司失败,陆律师的存在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所以对于她来说,不但逼死赵桐的人是她恨极了的仇人,陆成泽律师很可能也是她恨意的发泄口。”

从电梯走出来,程韵继续说:“赵云华想报复陆成泽,但她苦于找不到途径,于是她就想到了楼下的住户陆时琛,她自己因为失去儿子痛苦了那么多年,如果这案子能嫁祸到陆时琛头上,让陆成泽尝到自己儿子被逼得走投无路的苦果,这样,她就能既杀了当年的校园暴力主使周衍,又同时报复了那个助纣为虐的律师,她的恨意这才能够平息。”

程韵说着,三人都不约而同地在律所楼下停住了脚步,见两人都在认真听她说话,程韵继续说:“而且,赵云华一直有翻垃圾桶的习惯,对于她来说,从垃圾桶里翻到琛哥家里扔的垃圾,然后从里面挑出一根狗毛,对她来说轻而易举,而且不会引起怀疑。”

她说完,看向孟钊,等着他的判断。

但孟钊还没说话,陆时琛先开了口:“有道理,但还有一点,我跟赵云华几乎没见过面,就算在电梯里打过照面,我也不知道她是楼上的家政,她应该也不知道我就是楼下的住户,更别提我是陆成泽律师的儿子这件事了。况且,以赵云华的智商和能力,11号晚上才刚看到当年的视频起了杀心,她可能会在接下来的两天内掌握这么多信息,并且策划出这种一箭双雕的主意么?”

听完陆时琛的质疑,程韵思考了几秒说:“周衍生前不是在浩泽律所打过官司么,并且他那个朋友王诺在配合调查的时候说,如果能请到的话他们就请你爸做律师了,会不会其实周衍发现了你是陆律师的儿子这件事,在跟朋友聊天或者打电话的时候提起过,又被赵云华听到了相关的信息?”

“周衍生前去浩泽打过官司?”陆时琛看向她问道。

“嗯,他的作品被别人抄袭了……”

话说一半,听见孟钊在一旁咳嗽了一声,程韵立刻噤了声。

陆时琛也随即看向孟钊。

“咳,”孟钊虚虚握拳,又咳了一声,“下午话说太多,喉咙不太不舒服。”

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说多了,程韵好一会儿没再敢吭声,过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问孟钊:“钊哥,你觉得我的推测有没有道理?”

“还算有理有据,”孟钊想了想,给了肯定的答复,“尤其是赵云华一直有翻垃圾桶习惯这一点,确实可以说得通。”

程韵脸上露出笑容,但随即又叹了口气:“但赵云华已经自杀了,就算是她放的,现在也没有证据能证实了……”

“嗯。”孟钊应着,抬手摸了摸下颌,虽说程韵这番推理可以说得通,但陆时琛提出质疑的点也是他觉得唯一不太合理的地方,且不说赵云华知不知道陆成泽和陆时琛的父子关系,就连周衍是否知道都说不准……

而且,在赵云华情绪波动那么大的情况下,她是否有可能在两天时间内,恰好得知陆成泽和陆时琛的父子关系,并且构思出一套嫁祸他人的方案……

难道说,那个U盘里,有的不只是当年的视频,还向赵云华提供了一套可供栽赃嫁祸的方案?那这个人的目标到底是陆成泽还是陆时琛……

程韵晃了晃车钥匙:“快到下班时间了,钊哥你跟我的车回市局啊?”

“他跟我的车走。”陆时琛说。

孟钊:“……”我好像没这么说过。

见孟钊没说什么,程韵往前走两步:“那我先回去了钊哥。”

“回吧。”孟钊说,但他也没跟陆时琛走,“欠你的那顿饭今天补不上了,我的车修好了,跟4S店约好了今天下班去取。”

陆时琛倒也没表现出不悦:“那我送你过去。”

坐进陆时琛的车,孟钊说:“我觉得程韵刚刚的推理有道理,赵云华确实有将凶手嫌疑引到你身上的动机,你什么看法?”

“没有证据,猜测就只是猜测。”陆时琛说。

孟钊觉得他这话听起来耳熟,想了想到底是谁总这么说,最后得出结论,似乎他自己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你毕竟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回来也才三个月,应该没结什么仇吧,至于你爸……这些年打过那么多吃力不讨好的官司,得罪的权贵也不在少数,难道说……凶手的目的其实不在你,而在于你爸?那这范围可就大了……”

“继续往下查吧。”陆时琛说。

车子开上了通往4S店那条路,孟钊的手搭上车门:“能开窗么?”

“随你。”陆时琛说。

孟钊压下车窗,傍晚温度正好,微凉的风灌进来,自从周衍被杀一案发生后,这几天来孟钊头一次有了放松的感觉。

他打算先从案子里出来一会儿,让紧绷的神经松懈几分钟,他靠着车座靠背,侧过脸看向陆时琛,忽然起了跟他闲聊的兴致。

“对了,当年的事情……前一阵子我去看周老师,偶然知道了一点情况。今天你爸不也说,一开始他以为证据充足,我舅舅就是凶手,本来都没想接那个案子。好像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认定了我舅舅就是凶手,毕竟动机合理证据确凿,那陆时琛……”孟钊转过脸看向陆时琛的侧脸,“其实有一点我挺想不通的,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舅舅是无辜的?”

“你不是一直翘课为他东奔西走么?”陆时琛的视线落在前面的路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为他东奔西走是因为他是我舅舅,我妈是警察,我小的时候她忙得没时间带我,所以我几乎是被我舅舅带大的,他说他没杀人,我当然无条件相信他,但我和你,我们当时的关系……”孟钊想起当年的事情,笑了一声,“好像不怎么样吧,就因为我翘课为他东奔西走,你就相信他是无辜的?”

陆时琛简短地“嗯”了一声。

孟钊怔了片刻。

联想到自己被视为“杀人犯的亲戚”的那段少年时代,孟钊从没想到过,那时候还有这样一个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却无条件跟自己站在了一边的人,而那个人还是他厌恶了很长时间的陆时琛。

命运真是神奇。孟钊看着陆时琛的侧脸,心道,陆时琛这人……也挺神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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