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槟城地铁2号线,槟城科技中心站。
这是2号线的延长线,是起始站之后的第三站,位于整个城市的西端。
这里离市中心非常远。可是房租却足够便宜,房子又很新,适合刚刚工作,工资不高的年轻人租住生活。
姜晓艺和大学同学张欣当初就是这么被中介忽悠过来的,她们去年毕业,受够了城区里价格高昂的老破小,忽然看到这边的房子,感觉又大又宽敞。
等到真的入住了这里,才发现每天上班要一个半小时,来回将近三个小时。
每天如此,上下班就成了一种煎熬。
今天她们和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洗漱化妆后,急急出门,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下地铁站的长长楼梯。
早上七点,地铁的安检和入口处就开始排上了长队,可想而知等会儿将会是一场怎样惨烈的“厮杀”。
地铁里大部分是如他们一般卡着点上班的年轻人,有的刷着手机,有的啃着早点。
如果赶不上这一班地铁,再坐五分钟以后的下一班很有可能会迟到。
她们通过了安检,正想要刷卡,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忽然插队到了她们的前面。
老人满头银发,佝偻着腰,推着一辆买菜的小推车,动作倒是不慢。
他挤了姜晓艺一下,手中的卡蛮横地往地铁验票机上一按:“滴,老人卡。”
姜晓艺被这插队挤人的行为气得鼻子都歪了,冲上去就要理论:“又是你!上次踩了我的脚,这次又插队!”
她们每天上班都是认识这老头了,就赶着早高峰横冲直闯,每次都和他们差不多时间来。
张欣在一旁拉了她一把:“算了算了,别和老头子计较。我们快下去,回头赶不上车了。”
那老头似乎是耳背,也没听到她们说话,径直就往地铁里走去。
姜晓艺这才刷了卡,有些气愤地和闺蜜念叨着:“你说我们怕上班迟到,这些老人们又是急什么呢?自从地铁交通对老人免费以后,天天和我们抢。这是赶着去投胎吗?”
张欣替老人说话:“也许人家也有急事呢。”
“急着买完了菜,去公园里找老太太吗?”姜晓艺还是忍不住吐槽:“你不知道,上次我下班的时候胃疼,好不容易有个座位,结果一个老太太走过来逼着我让座。旁边的男的坐得还是爱心专座呢,欺软怕硬!我给她让了座,没过两站她就下了,下车的时候跑得比兔子还快。”
张欣道:“不是有句话么,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我们也有老了的一天,回头说不定也要和年轻人抢座位呢。”
姜晓艺有些气馁:“想着要坐一个半小时地铁,还要面对主管那臭脸,我就不想上班。”
张欣苦笑:“我们想努力留在槟城,就得适应这些,要不然你回老家考公啊。”
提到这个话题,姜晓艺撇嘴了:“考什么啊,我家又没什么关系,整个城市里打破了头抢那几个名额,纯粹浪费时间。”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自觉往地铁的尾巴走去,那里人少比较容易上车。
她们走过去一看,就差了这么一会功夫,刚才插了她们队的老头已经站在前面的正当中。她们两个只能站在后排。
姜晓艺冲着张欣一努嘴道:“看,那老家伙挤到前面去了,真是老当益壮。”
这一站是地上站,没有防护栏,地上画了黄线,有大喇叭强调着不要拥挤。
大概是车快来了,前排的人已经挤了好几层,把她们和老人隔开了。姜晓艺看她们反正也挤不进去,索性就不急了。
张欣说要抓紧时间去贩售机上买瓶水,姜晓艺则是背过人群,打开了手机,照了照自己脸上的妆花了没。
新买的眼影里带了金闪,她举手俯拍着,开了美颜,录了几秒钟,就这段时间,地铁进站了。
车都能看到了,站在前排的人不自觉地往前一拥。就在这时,人们忽然听到了噗通一声,随后前面的人传来了尖叫。
姜晓艺也听到了那叫声,她一侧头,看向人群处,就听有人说:“有人掉下去了!”
地铁里发出了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姜晓艺一根根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那是地铁列车和人体骨骼碾压时发出的摩擦声。
早高峰的地铁传来一声急刹声,停在当地。
就算是司机反应迅速,还是轧死了人,有血溅到了站台上,前排的人纷纷往后撤,还有人开始往地铁外面跑。
“是个老头子。”
“站得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掉下去了。”
“妈呀,太惨了……这估计没救了吧?”
姜晓艺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感觉自己腿都发软。
有地铁的工作人员马上跑了下来,看了看情况。
有人报警,有人拿着喇叭喊着:“紧急情况,地铁停运,请乘客们自觉换乘其他交通工具。”
非但站台上的乘客们被疏散,就连地铁车上的乘客也被疏散下车。
人们急匆匆地离开了地铁,念叨着晦气。
姜晓艺和张欣估计着自己是要迟到了,从地铁里随着人流上来,改乘公交车去上班。
张欣一边走一边看着微博,这段时间,网上已经讨论开了。
“二号线地铁出事了。整条停运了。”
“听说是个老头掉下去了。”
“是自己跳下去的吗?”
“说不定是人多被挤下去了,老人家自己头晕了也说不定。”
姜晓艺直到事情过去了十来分钟还是觉得腿软打颤,只要回想起那刺耳的声音,牙齿就不住地碰在一起。
她忍不住发了个朋友圈。
“吓死我了,正巧在二号线事发现场,求安慰……今天又要迟到了。”
她把那条早上拍的视频发了出去,马上有眼尖的朋友发现:“那老人是被人推下去的!”
姜晓艺再看了一遍那段视频,在她的身后站了很多人,那位老人正位于背景的角落里,从视频中可以看到,有一只手伸出来,推在了老人的背上…….
发生了命案,警方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最先到的是附近的六分局。
轨道需要进行清理,分局的法医先拍了现场照,把尸体弄了上来,陈在站台上。
几位刑警什么慘戾的现场没有见过,面不改色地用张白布把老人盖了,站在一旁说着话。
分局的队长姓包和几名队员道:“你们就拉上警戒线就好,保护好现场,等下有市局的刑警会过来勘验现场。”
一旁的队员疑惑:“这看起来就是个小案子,怎么还惊动了市局的精英了?俗话说得好,杀鸡焉用宰牛刀。”
包队叉着腰回他:“现在有了新的规则,接警以后,要求汇总信息,第一时间发到总局报备。这案子是市局里指明要过去的,自然有他们的道理吧。”
马上有人应和:“我也听说,最近市局那边接过去不少普通案件。不知道是在查什么连锁大案子?他们愿意干活难道不是好事?反正我们乐得清闲。”
包队拍了一下那说话队员的肩膀:“想什么呢,等下我们整队人都要配合调查,跟着一起干活。”
有位老刑警在一旁点了根烟,“不过说起来,最近经济不景气,人们戾气重。我感觉这两年的出警频率,比以前都要多了。”
一旁的队员也道:“是啊,特别是上了岁数的人,自杀的,意外的,他杀的都变多了。”
三十分钟以后,特刑科的几人赶到了现场。
以往人来人往的地铁站如今已经被清空了,靠近现场的地方横七竖八拦了几条警戒线。看到他们到了,包队忙开始进行交接。
顾言琛抬头,打量着四周围的情况。
这一处是地上铁,站台没有护栏。
监控早就调出来发给了他们。
案发地点位于地铁的尾端,监控挂得有点远,只看到一群人头攒动,根本看不清楚具体是谁伸出的手,随后老人的身子一晃,掉了下去,地铁就缓缓开了过来。
当时附近的人太多,地铁的工作人员处理不够及时,把事故当做了意外,让凶手混在人群里逃脱。
警方发布了寻找目击证人的讯息,可目前为止,除了一名叫做姜晓艺的女孩主动联系了他们,没有其他的线索。
地上有着各种凌乱的脚印,还有个别的沾染了血迹,这么多的痕迹,反而难以确认凶手的信息。
老人买菜的小推车也被捡了上来,被车轮压过,碾成了麻花。
地面上的尸体被盖上了一块临时找来的白布。
沈君辞戴上口罩手套蹲下身,撩开来看了看,一股浓郁的血腥气飘散而出。
戚一安也拎着勘查箱探头看着,尸体勉强保持着人形,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惨不忍睹”。
沈君辞道:“死者男性,年龄在80岁左右,死因是地铁碾压致死,先做体表检查吧。我们加快时间,地铁等下要复运了。”
他们翻动了一下老人的口袋,从里面找到了一张被压碎的身份证,一个屏幕碎裂的手机,以及一串钥匙。
东西都被放入了物证袋里,白梦在一旁打开了笔记本电脑,辨认着身份证上的名字,很快就在系统里搜出了死者的身份。
“死者赵传文,年龄81岁,家就住在这附近的一个小区里。”
戚一安听了以后不由得感慨:“老师,你好厉害,年龄预测只差了一岁。”
沈君辞却有些郁闷道:“居然差了一岁。”
戚一安:“……”.
照片留好,证据采集完成,法医们准备把尸体运回去解剖,地铁的工作人员也开始冲洗地面,准备地铁复运。顾言琛则是带着几名刑警来到了老人生前的居所。
老人所在的小区就在距离地铁站十分钟路程的地方,叫做绿荷小区。
这是个新小区,刚刚建成两年多。
小区里环境不错,种着各种花草树木,在中庭位置,还有一个喷水池。
小区有点大,为了了解情况,他们转了一圈,先去了位于小区一角的社区办公室。
早上八点半,社区的几名工作人员刚来上班,一听说掉下地铁的就是这小区里的老人,几名工作人员都惊讶了。
有名女性叫道:“高主任,那是不是你负责的片区?”
听了他们的话,一位中年男人跑了过来,他查了一下资料:“是住在这里的,三号楼702室,赵传文。我对他还有印象,等我带着你们过去。”
高主任一边领着几个人往过走,一边给他们介绍:“这位赵传文就是在我们社区里的一位孤寡老人,他的老伴早年去世了,没有子孙,经常来参加社区里组织的养老活动。”
顾言琛问:“这边小区里举行过什么活动?”
高主任道:“也没什么,就是之前举办过合唱比赛,还有一次是围棋比赛,围棋赛老赵好像是得了第二名,还得了五百块钱奖金来着。”
高主任把他们带到了门口,叫来了开锁的人打开了房门。
整个房间里面积挺大,一共一百四十来平,三间卧室,一间书房。家里没有什么电子品,也没有什么书和本子。
白梦在那里查找着,皱眉道:“他家里人都去世了,没有亲戚来认尸。”
今天随队的物证是关海逸,他带着鞋套查了一圈,皱眉对顾言琛道:“顾队,这地方挺干净的,只有老人一个人的居住痕迹。”
陆英一边检查着一边问:“他只有一个人,怎么住了这么大的一套房子?”
高主任靠在门口道:“你们不太清楚,过去这一片都是槟城的农村,赵传文运气特别好,家里是拆迁户,一赔三,他只要了一处房产,剩下的折了赔偿。”
按照槟城现在的房价来算,那笔钱不算小。
众人都没看出来,这衣着普通的老人,竟是个隐形的富翁。
关海逸一边扫指纹,一边道:“老人大部分有房子,没房子才不正常。”
白梦还年轻,不太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抬头问:“为什么?”
顾言琛回答她道:“老年人都积累了一些财富吧。还有人老了,又独身,就很难租到房子了。”
没有房东会愿意把房子租给七十岁以上的孤寡老人,即便是多给很多租金。
万一人死在房子里,会变成凶宅。
这是个可悲又现实的问题,年轻人往往意识不到,可是人终究都会老。
赵传文的家里没有发现什么有用信息,顾言琛又让那几名刑警带着警员们去寻访。
寻访的对象包括老人楼上楼下的邻居,物业的经理,门口的保安。
他带着白梦,敲开了对面的门。
打开门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妇人,听说他们是想要问对门邻居的事,老阿姨皱起眉头。
“老赵出事了?我不清楚啊……我前几天的时候,还见过他呢。”
白梦问:“你最后一次见到赵传文是什么时候?”
老阿姨凝眉想了一会:“三天前吧……”
白梦问:“他平时都和什么人来往?”
老阿姨很热心,没等问几句,就把各种事情都说了。
“老赵有一些好朋友,他们经常在一起散步下棋什么的,其中有一个好像叫做什么老魏的,你们要不去问问他,看看他知道点什么。”
白梦继续:“那老魏叫做什么?”
老阿姨想了想:“不清楚,我只知道大家叫他魏老师。他们好像是一起参加活动的时候认识的,也是住在这个小区里的。”
顾言琛把这个名字记下来,然后他又问老阿姨,“他们平时都参加什么活动?”
“就那些针对老年人的活动喽。”老阿姨见怪不怪,“附近经常办,有卖保健品的,也有宣传敬老院,健康养老的,每次去都送鸡蛋和东西。他们有一群人,闲着没事,就爱去排队参加活动,听听什么讲座,借机认识一下朋友,就和有人喜欢跳广场舞一个道理。”
那些办班的,都会送一些东西,给老人们一些小恩小惠。
白梦提醒道:“阿姨,你也小心,那些拉人过去送东西的,好多都是骗子。”
老阿姨就道:“我知道,我还需要接外孙呢,去的不多。而且我不会轻易掏钱的,就是领个东西,什么活动都不参加,我女儿还有老伴把我看得死死的,我才没有闲钱给他们骗呢。”
他们又问了几句,老阿姨再也想不起来什么了:“我要做午饭了,你们还是去问老魏吧,我每次接孩子回来,经常看到老魏过来找他,两个老头经常在一起。”
和周围的人聊完,他们再次回到社区管理处,高主任帮他们查看了登记管理册,从中翻找了半天,找到了一位姓魏的,名叫魏森。
他今年78岁,槟城人,家里也是拆迁户,就住在和赵传文相隔两排楼的十四单元里。
这位魏森是位退休的老教师,和赵传文一样,年岁大,家里再没有什么亲人。
“我先去联系一下他,让他配合你们调查。”高主任转头去打了个电话,“呦,电话没人接,这老头,耳朵不好使,经常是听不到电话声,我马上上门去看一趟。这也到了饭点了,几位市局的领导要不先去吃个饭?”
顾言琛做了个安排,让包队那边的人和高主任去找魏森,自己带人先去吃饭,这样两队人替换着,不耽误案子。
折腾了一个上午,考虑下午还要在附近,他们没回市局,就直接在附近的小饭店找了个桌子凑合着点了菜。
白梦叹了口气:“这是这周发生的第四起案件了吧?”
她也不知道为何,丁局和顾队忽然盯上了城市里的普通案件,只要被害人的年龄高于七十岁,都要发到市局刑侦队进行重点处理。
平时不调查不知道,每周里老人死亡的案件竟然有这么多。
他们这一周就接连处理了几起小案件,一直在加班忙碌。
那些案子都很小,也不复杂。
一起老头被邻居开车撞死的,一起重病老太太被侄女锁在家里饿死的,刑事法医科里还陈列了一具从河里捞上来的老人浮尸,等着确认身份。
不知怎么的,好像整个城市里的人忽然都疯了。
四处都是充满了戾气的杀戮案件。
对着手无寸铁的老人痛下杀手。
顾言琛在一旁喝着水,他低头眼睫垂下道:“这可能是一起连环杀人案。”
陆英道:“顾队,别开玩笑了。连环杀人的话,一般都是一两个凶手,这几个案件我们都查了,都有各自的凶手,那些人八竿子打不着,相关的人员之间也都不认识。”
顾言琛道:“所以才需要我们来寻找案件的共同点。”
白梦皱眉:“这几起案子,就算是连连看,都很难找到相似之处……”
顾言琛安慰他们:“别着急,慢慢查。”
饭菜刚上来,群里就有了消息,沈君辞把尸检的结果发到了群里。
“死者的死因是心脏破裂,同时头部也受了重伤。”
戚一安补充了一下尸检报告,其中夹了几张照片。
白梦没看手机,一边吃饭一边问:“是谁的信息?”
顾言琛道:“法医那边的验尸结果。”他看了看桌子上点的烤猪脑,炒腰花,贴心地反转了手机,“吃完饭再看吧。”
大家顿时会意了,默契无声地扒拉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