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受害者
早晨, 昌西县宾馆里。
顾言琛没拉开窗帘，轻手轻脚地起床，但还是弄醒了沈君辞。
沈君辞睡觉轻，他睁开眼睛看了看手机, 现在还很早, 刚刚早上六点。
顾言琛摸了摸他的额头, 温度不高才放下心来。
他去给沈君辞倒了杯热水放在床头，又给他掖了掖被角：“睡吧，你可以等会再起, 我约了小杨，一起去学校看看。”
昨天晚上，沈君辞因为不舒服，吃了药很快就睡了。顾言琛却看资料忙到挺晚。
他把那些整理好的口供重新看了一遍。
被杀的都是未成年女孩，大人们对此的态度却都很奇怪冷漠。
顾言琛想到, 既然大人们不说真话, 还是得从孩子们身上下手，说不定可以查到什么。
睡前他给小杨发了信息，约他今早一起去当初简芸熙生前就读的学校调查一下。
这里他人生地不熟, 带着市局的警员去也不一定能够问到什么，他需要一个熟悉当地情况的人。小杨是毕业后分过来的，在这里两年，看起来人也机灵, 顾言琛就决定带着小杨一起去问问情况。
目前有两起案件, 他们必须找到这两起案件的共通性，才能够找到凶手, 防止新的惨案发生。
“昨晚……”沈君辞试着张了张口, 他终于不再失声, 找回了一些自己的声音，他继续说，“你听到什么声音没？”
“好像是有敲东西的声音，从后面传出来，不知道在搞什么。”这小旅馆不隔音，顾言琛睡得晚，他好像听到了一种敲击声，那声音有点远，不知道是从哪里传过来的。
沈君辞还有点困，转头又睡了，顾言琛从楼上下来，小杨已经在楼下等着他。
外面阳光明媚，县城早上的空气比城市里要好上不少，就是昼夜温差大，稍微有点冷。
顾言琛整了整衣袖问：“我们过去需要多少时间？”
小杨道：“如果开车十分钟，走过去要四十分钟。”
顾言琛道：“那当做锻炼，跑步过去吧。”
顾言琛跑在前面，小杨跟在他身后，到了附近，顾言琛的体力很好，小杨却有点喘。
他们先去了当年简芸熙和母亲分别的那个路口。
在地图上看到，或者是在照片上看到，还是和现场看到的感觉完全不同。路口处有人倾倒了药渣，被车辆碾压而过，传来一股淡淡的中药味。
顾言琛站在十字路口，仿佛看到了那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独自往前走着，逐渐消失不见。
他回头对小杨道：“我们再去之前沐彬母亲开的凉皮店附近看看吧。”
小杨唉了一声，领着他往学校侧门走去，那家凉皮店早就已经不在了。如今换成了一个包子店，顾言琛坐在了门口的椅子上，他问小杨道：“你还没吃早饭吧？一起吃点早点。”
小杨也没见外，坐在对面。
两个人点了包子鸡蛋，油条馄饨，一边吃着，顾言琛一边和小杨唠嗑：“你们平时工作多吗？”
小杨道：“还行吧，这里毕竟是比较好的地方，又不是什么穷乡僻壤，治安什么的都相对较好，我有同学被分到了大西北的农村，基层工作更难开展。”
顾言琛又问他老家哪里，过去在哪里念书，有没有谈朋友一类。小杨一一回答。
快吃完了，顾言琛问他：“准备将来在哪里安家？老家还是这里？”
小杨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说不定这个市局的领导在考验自己，也许会把自己往市局调。
他忙回答：“就想在这边安家了，我们有在昌西的同事，一直张罗着给我介绍对象，我想着有合适的处一个，将来在附近发展，就不回老家了。”
顾言琛哦了一声，很多年轻人就是这么入乡随俗，在外地安家立业。
随着快到七点，陆陆续续有学生来学校上学。这是昌西县西边唯一的一所小学，半个县城的孩子都是在这里念书。
刚刚发生了凶案，顾言琛原本以为这里会和城市里的学校一样，都是家长亲自来送孩子到学校大门口，却没想到，很多都是小朋友自己走着来上学，家长就算是送，很多也只是送到附近。
这样一看，当年简芸熙母亲的疏忽似乎是情有可原。
看了一会，顾言琛来到了路边，拦了几个小孩子，出示自己的警官证说明情况。
随后他给孩子们看那张宋文画的模拟画像。
开始几名小孩子摇头说不知道，顾言琛锲而不舍，看到两名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走过来，又凑过去问。
其中一名梳马尾的女孩看了看说：“这人有点像是赵老师。”
另外一个女孩问：“哪个赵老师。”
马尾辫说：“就是三年级教数学加班主任的那个。”
女同伴恍然大悟：“是挺像的，就是赵老师戴眼镜。”
顾言琛随后又问了几名年岁差不多的学生，都说长得像那位赵老师。
他们决定先去和这位赵老师聊一聊。
顾言琛带着小杨又去了学校，他们和门房出示了警官证，一路走到老师的办公楼。
这时候还早，老师们大部分还没到校。
教导主任提前来了，给他们指路三年级的办公室，那教导主任见到他们想问询赵老师，脸色微变：“你们的案子和赵老师有牵扯？”
顾言琛没把话说死：“我们就是来了解一下情况。这位赵老师好像教过简芸熙。”
他是猜着说的，没想到教导主任点了点头。
“当初简芸熙是他班上的，温巧巧也是他的学生。”教导主任又道，“这位赵老师啊，学生们挺喜欢他的，我却记得开始来教书的时候，家长们投诉很多。”
小杨问：“为什么？”
教导主任说：“隔了好几年，记不太清了。家长么，总是能够找到稀奇古怪的理由投诉老师，不过赵老师名校毕业，教出来的成绩也不错，逐渐的家长也不说什么了。”
到了办公室门口，顾言琛让教导主任回去了。
他们刚走进办公室，就看到有个男人在饮水机前接水，那人一扭头，顾言琛就看到，眼前的男人简直和那张模拟画像上一模一样。真就还差一副眼镜。
他问：“你是教三年级数学的赵老师？”
男人扶了下眼镜，看了看眼前这两个人说：“我是，你们有什么事吗？”
那位赵老师把他和小杨引到了附近的一间小办公室里，听着他们说明了来意。
男人掏出身份证来，给他们登记，身份证上的名字叫做赵志远。
他说：“温巧巧的事情我听说了，很不幸。不过，那个小孩子们看错了吧？我没有去过那片玉米地。”
顾言琛望着赵志远，他和那张模拟画像实在是非常像。
人不可貌相，工作和态度都可以伪装，顾言琛一边问问题一边仔细观察眼前的男人，以判断他是不是一名穷凶极恶的凶手或者是帮凶。
这位老师看起来受过良好的教育，说话很有条理，文质彬彬的，从表面上看的确不像是残忍之人。
顾言琛问了他简芸熙和温巧巧的情况，如果是教过自己的老师的话，带走一名学生是非常容易的事。
赵志远仔细回答了顾言琛提出的问题。
他回忆着女孩的时候，会低下头，用手指扶着眼镜，眼神躲避，那是心虚和愧疚的微表情。
顾言琛注意到他扶着眼镜的手上有一些伤痕，皱眉问：“你手上的伤是……”
赵志远看了看道：“这个是小时候留下来的，很多年了。”他说着，把袖子往下拉了拉，遮住了伤痕。
随后赵志远又问：“你们说有人看到我出现在案发现场，是什么时候啊？”
顾言琛本来准备晚些再核对这则信息，先聊一聊相关的情况。就算这人不是凶手，也可能是相关的人，否则不会凭空出现一张模拟画像，发型脸型五官都和他那么像，他还正巧是那两名女孩曾经的班主任。
人在怀疑的高压下，更容易暴露问题。
结果小杨经验不足，直接说了：“就是三天前的下午两点到六点。”
赵志远轻松了起来：“哦，那肯定不是我了，那天我们有个教职工会，我是在学校的，一直到晚上八点才回去，很多老师都可以作证。”
这个不在场证明不容易作假。
顾言琛只能考虑其他情况：“那你家里还有什么兄弟之类的吗？”
赵志远说：“没有了。”
顾言琛问：“和你年岁长相差不多的亲戚呢？”
赵志远的神情戒备起来：“我从小就生活在镇子上，这范围有点大了……”
顾言琛知道人数众多不好排查，只能又问了问他的发型是在县城哪里剪的。
两个人收集了线索出来，顾言琛让市局那里查了一下这位赵老师的资料，果然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什么兄弟姐妹。
顾言琛看着资料表的手指一顿，这位赵老师的学历挺高，居然是首都大学毕业的，还是很有前景的专业。不知道为什么回来教小学。
他问了小杨，小杨也不清楚。
“也许是回来建设家乡的？”小杨顿了一下又说，“我说不太好，不过我觉得，这些昌西县的本地人，都挺团结的。”
这时候，孩子们早自习下课了，都从教室里跑了出来，在操场上玩耍着。
顾言琛他们一路走到了教学楼下，差点和一个小孩撞在一起，他忙拉了一下道：“小心。”
孩子仰起头，鼻青脸肿的，手上还有一些红色的鞭打过的痕迹。
这一看顾言琛就愣住了，那孩子他认得，正是昨天晚上去派出所帮他们做模拟画像的孩子之一。
顾言琛心里咯噔一下，他蹲下身查看孩子身上的伤势，那些红肿狰狞的伤口看起来令人动容。
“你这是……昨晚被你爸妈打的吗？”顾言琛问。
孩子点了点头。
“就因为你昨晚去了市局？”
孩子犹豫了片刻，又点了点头。
顾言琛的眉头皱起，就是因为孩子去市局给警方提供了消息，家长就把孩子打成了这样？
他本来以为昨天母亲领走孩子就是随口威胁一下，但是没想到家长竟然真的把孩子打了一顿，而且打得还不轻。那些家长怎么会因为孩子给警方提供了消息就对亲生骨肉下这样的狠手？
顾言琛正想问清楚，就有其他的孩子在远处喊。
“要打铃了，快走！”
那孩子听到了，转头就跑了。
顾言琛还想问问情况，小杨拦住他道：“算了，顾队，这里很多人家家教很严，打孩子是家常便饭，这种现象很常见，打进医院的都有。你要是问过去，他还得挨更多的打。你们就在这里查几天案子，如果处理了，最后倒霉的是孩子。就当做没看到吧。”
这些话不中听，道理却没错。顾言琛能够去带着孩子检验伤势，把家长依法处理。但是等他们走了之后呢？孩子还是要和父母们生活在一起。
顾言琛只能作罢。
这次来昌西，顾言琛心里一直不太舒服，这里人们的言谈举止，给出的反应，日常状态，都是生活里常见的那些，这似乎就是一个城市附近随处可见的小县城。
可是点点滴滴融合在一起，他又觉得奇怪，不光是因为那个十字杀手，奇怪渗透在方方面面，很多人的身上，拼凑在一起，是一副光怪陆离的画面。
顾言琛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案子还要继续查下去。
可是别的案件往往是越调查越清晰，这个案件却是越调查让顾言琛越迷茫，仿佛迈出脚踩进到了一团迷雾里。
他们正准备离开，一名女老师却追了出来，神情慌张，拉住他们问：“你们是警察吗？我听赵老师说有警察过来了。”
她也是三年级的老师，刚刚早自习点完名，从办公室过来。
顾言琛道：“对，有什么事吗？”
那女老师是跑过来的，有点气喘道：“是这样，我班上的有个女学生名叫赵小音，从来都不迟到，可是她今早没来上学，我刚才打她家里电话，她爷爷手机没人接，我怕出事……”
县城里还有一名逍遥法外的连环杀手，这个时候失联不是什么好事情。
听到这个消息，两位警员都有些紧张了起来，顾言琛捻灭了烟道：“你把赵小音家的地址告诉我，我们尽快赶过去看看。”
女老师拿出手机给他们看表格上的登记地址。
小杨道：“这地方离旅馆更近，旅馆的人可以尽快过去，我也联系一下派出所那边。”
顾言琛急忙给沈君辞打了个电话。
沈君辞已经起了，哑着嗓子喂了一声，顾言琛把事情说了，沈君辞咳了几声道：“我马上带其他的警员过去。”
这一边，顾言琛也急忙和小杨从学校出发，打了个车往过赶。
他们赶到赵小音家门中时，派出所和旅馆的警员都已经到了。
顾言琛走进院子问：“情况怎样？”
他刚说完就看到院子里倒卧着一具老人的尸体，头上裹着一个被子，身体已经僵直。
顾言琛不由握紧了拳头。
又是一起血案，凶手还连杀两人。
太猖狂了，明知道市局的警察在附近，还在追查上一起案件。
张所也在这里，眉头紧皱道：“妈的，这还升级了，老人和孩子都死了，老人被闷死在院子里，孩子死在……”
刚说到这里，顾言琛就看到沈君辞打横抱着个浑身是血的女孩从侧屋里出来。跨过门槛时，他的脚步踉跄。
顾言琛急忙上前接过孩子。那是一名十岁左右的女孩，头发蓬乱，脸色惨白。顾言琛忽然发现，这孩子正是他们昨晚在药店里碰到的那一个。
沈君辞一向冷清的面容此时也不免焦急，他的声音暗哑，却拼命急切地发出声音。
“顾言琛！叫救护车，孩子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