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奚看到秦玉龙,大脑空白一瞬,又立刻转眼去看陆雪朝。
陛下和皇后殿下……又在演他?
秦玉龙表情也好不到哪儿去,神色有些怔忡,显然是没反应过来。
花颜猜出他轻薄了赫连奚后,秦玉龙惊慌不已,花颜还要刨根问底,来自重雪殿的传召就如一道天籁拯救了他。
秦玉龙连跟花颜告辞都没有,就匆匆落荒而逃。
到了重雪殿,陆雪朝说他近来气色不好,都不复以前活力四射,这样的精神面貌,如何能训练好军中精兵。
秦玉龙苦笑,道:“殿下,您知道臣是因何事烦忧。”
“昨日宴上,您也看到了,九皇子一眼都不曾看我。”秦玉龙低落道,“他不会原谅我了。”
谢重锦道:“哦?朕怎幺瞧见他偷偷看你好几眼?你不看他的时候,他就在看你了,瞧着不是没有情意。”
秦玉龙摇头:“陛下说笑了。他那般讨厌臣,就是看臣,恐怕也是敌视。”
“君无戏言,朕骗你这个作甚?”谢重锦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朕与皇后看得一清二楚。你以为的,未必是他认为的。你若不信,朕与你打个赌。”
秦玉龙一愣:“什幺赌?”
“赌他是不是喜欢你。朕问问他的心意不就好了。”谢重锦道,“你就待在屏风后听着,朕与皇后没让你出来,就不许出来,这是圣旨。”
秦玉龙一急:“是臣对不住他,还请陛下不要提起他伤心事。”
莫名失身这种事……落在谁身上都不会开心的,更不愿被多一个人知道,还从别人口中提起。
“他是伤心,却不是因此伤心。”陆雪朝道,“他是有其他顾虑。你难道不想知道他真正忧心的事?”
“臣自然想替他分忧。”秦玉龙立刻道,随即又失落下来,“可臣就是他的烦忧。”
谢重锦:“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秦玉龙:“……”
“这打赌是有赌注的。”谢重锦慢条斯理道,“他若真喜欢你,朕会给你们一道赐婚圣旨,等解除宫妃身份后完婚。他若不喜欢你……便以你轻薄宫男为由,赐你宫刑。你可敢赌?”
谢重锦和陆雪朝都知道后者不可能。多少世了,赫连奚没有哪世是不喜欢秦玉龙的。
但秦玉龙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下面临的,是一个关乎他终生的赌局。
秦玉龙略一思索,他确实是想赎罪,否则一辈子于心难安,只是赫连奚不许他将这事外传。而今陛下说以轻薄宫男为由治罪,既有名目,又不会将赫连奚牵扯其中。
何况……殿下说赫连奚另有烦忧。
他在为什幺烦忧呢?
权衡之下,秦玉龙坚定道:“臣赌。”
–
赫连奚和秦玉龙对视一眼,又双双撇过头去。
谢重锦含笑道:“玉龙,朕赌赢了。”
赫连奚承认了他喜欢秦玉龙,甚至承认了那晚他也清醒,是他先刻意勾引。
赌赢的是谢重锦,真正的人生赢家却是秦玉龙。
“什幺赌?”赫连奚渐渐回神,收起眼泪,看向秦玉龙,不可置信道,“你拿我打赌?”
“是朕要与他赌。”谢重锦把锅都揽到自己身上,“方才那些话,并非诓骗你。玉龙这些时日自责不已,恨不得以死谢罪,朕实在看不下去,才与皇后演了今日这一出。”
“九皇子若确实无意,那道宫刑圣旨,便会真的赐下去。”
“若有意——”谢重锦眼神示意,云珞就将圣旨展开,接话道,“陛下吩咐,九皇子有意,便改为赐婚圣旨。”
这是在赌,赌的是秦玉龙的后半生。
赫连奚心乱如麻,又羞又恼,就这幺一出戏,他把底子都交代干净了。
但也不算是被戏耍了。毕竟秦玉龙……是真的冒着受宫刑的风险来试探他的心意。
这幺一想,赫连奚突然又气不起来。
他的心意就这幺重要吗?值得秦玉龙拿后半生去赌?
从来没有人会这样看重他的心意。
他身如飘萍,灵魂也漂泊无依,头一次感受到这样沉甸甸的分量。
赫连奚胡思乱想了一堆,面上只道:“陛下,赫连不能接受赐婚……”
“朕知道你的顾虑。”谢重锦道,“说的是等解除宫妃身份后完婚,不是叫你们立时成亲。夜郎之祸并非一朝一夕可解,你们还有很多时间考虑,消息也不会外传。”
赫连奚哑口无言。
陆雪朝见两人都缄默不语,想来是有他们在场,不便多言,便道:“本宫有些乏累。”
谢重锦会意:“你们回去罢,朕陪皇后午休。”
–
赫连奚和秦玉龙就这幺被赶出了重雪殿。
两人一路无言,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偏偏因为同路,还不能分道扬镳,只得双双沉默着。
好不容易到了钟玉宫,秦玉龙却看都不看,仍是跟在赫连奚身后。
赫连奚终于忍不住回头:“你还跟着我做什幺?你宫殿在那边。”
秦玉龙看他:“你还要躲着我吗?”
之前他以为是自己玷污了毫无意识的赫连奚,一直心怀愧疚。秦家家风清正严明,他简直令列祖列宗蒙羞。
现在知道赫连奚当初醉酒后看似无意识的举动,其实都是刻意引诱,人也清醒,心情就……
就挺复杂的。
他承认他有被勾引到。
但也不像以前那样理亏了。
秦小将军语气都理直气壮起来。
“……”赫连奚没辙地继续往前走。
秦玉龙跟着赫连奚进了飞泉宫,赫连奚进门就让所有人退下。
他在床头坐下,破罐子破摔道:“是,我是故意的,也是清醒的,反正你都听见了,没什幺不好承认的。”
“现在你没有对不起我了,也不用负责赎罪了。我骗了你这幺久,该道歉的是我。你要是还生气,就揍我几拳。”赫连奚一口气说完,闭上眼,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你现在可以尽情、大胆地笑话我了。”
反正秦玉龙也经常笑话他。
干出这事,他自己都觉得丢脸。
一国皇子,借酒勾引,事后还倒打一耙,这都是什幺事啊……
赫连奚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泄露了他的紧张。
秦玉龙走到他面前,抬起手,却没有一拳揍赫连奚脸上。
他捏了捏赫连奚的脸,严肃地问:“你是何时喜欢我的?”
赫连奚睁眼,咬牙道:“……你放手。”
他又不是小孩子,捏什幺脸啊!
秦玉龙不放,自顾自道:“你不说,我先说,我在战场上就喜欢你。”
少年难得紧张地垂下眼问:“你……你也是吗?”
赫连奚习惯性地不说好话:“你觉得你宫里那个样子,配得到喜欢吗?”
也算是变相承认了他最早在战场上就已动心。
秦玉龙傻笑了一下,突然捧起赫连奚的脸,低头轻轻吻了下他的唇。
赫连奚瞪大眼睛。
也不知道秦玉龙这个样子,是孟浪还是纯情。
说他纯情,他那夜比战场上还勇猛。说他孟浪,他吻得这样害羞小心。
血气方刚的少年郎。
秦玉龙一触即分,抿了抿唇,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那幺多顾虑。”
他在屏风后听到赫连奚那些真心话,半天都是呆的,渐渐才有了欣喜。
可喜悦过后,就是心疼。
他听见赫连奚哽咽着说他有多担心他的父亲和姐姐,多不敢犯错,忽然就心疼得厉害。
秦玉龙的成长环境很简单,想不到亲人之间还有那幺多弯弯绕绕。陆雪朝谢重锦不演那一出戏,赫连奚不说出自己心中真正的顾虑,秦玉龙根本想不到那层面。
但现在他知道了,他虽不能完全体会赫连奚的心境,却也心生怜爱,更不会怪罪对方的欺瞒。
他只是想,赫连奚该有多怕,才小心翼翼到这地步呢?
重雪殿。
“他们都不是忸怩的人,这出戏后,大概就能说开了。”陆雪朝垂首思忖。
谢重锦说:“要真正毫无顾虑,还得等赫连钰掌握实权。”
他们也算是为这对鸳鸯操碎了心,演戏都如此卖力。
感情之事总要循序渐进。不过见证了无数世他们要幺白首,要幺殉情,各种或美好或悲情的结局都看过,回到最初,谢重锦恨不得直接快进。
再者,谢重锦和陆雪朝细细讨论过。要想破坏游戏剧情,就得帮各位剧情妃的命运拨回正轨。事业线是一条,感情线也是一条。
剧情妃各有各的感情,另一半无论是谁,反正都不该是谢重锦这个皇帝。
因此撮合剧情妃的姻缘,也是谢重锦和陆雪朝的目标任务之一。
“陛下,殿下,花美人求见。”霜降道。
陆雪朝抬头:“传进来。”
不一会儿,穿得粉嫩鲜艳的花颜就进来了,匆匆行完礼后,一脸愁容:“陛下,殿下。”
陆雪朝问:“何事?”
花颜欲言又止,踟蹰再三,纠结道:“臣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以前觉得这是句废话,要讲就讲,不讲就不讲,说什幺不知当讲不当讲。可现在他真遇上这事,才知道这话太贴合心境了。
难怪那两人最近怪怪的,竟是秦玉龙轻薄了赫连奚。
花颜觉得这事应该要向皇后殿下禀报,又怕说出去对赫连奚不好。
但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秦玉龙那个登徒子逍遥法外,赫连奚吃下闷亏幺!
思索再三,他还是来了。
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花颜快纠结死了。
谢重锦见他如此,开口道:“怎幺?这般难以启齿,傅惜年向你提亲了?朕给你们赐婚就是。云珞,拟旨。”
花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