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烟花

“陛下,殿下。”

翌日,花颜和傅惜年一道来重雪殿,正赶上陆雪朝和谢重锦在一块儿剪窗花。

小时候过年,宫人们都会剪纸贴在窗上,增添过年气氛。谢重锦看着有趣,就去学了来。后来和陆雪朝在一处玩儿,就可以教他剪纸。

陆雪朝聪慧,看谢重锦剪了一遍,自己就能依样画葫芦地剪出来,之后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剪出许多美丽的图案。

长黎有关过年的习俗,无非是剪窗花、挂灯笼、穿红衣、贴对联、办年宴,把屋子布置得红彤彤的,就算有了过年的喜气。每年过年都一起剪窗花,是两人一直以来的习惯,时至今日,剪纸艺术愈发精进。

谢重锦刚剪完一张陆雪朝的人像,正拿给陆雪朝看,花颜和傅惜年便来求见。谢重锦让人进来,两人就携手一块儿进来了。

两人口头问安,谢重锦先前吩咐过,不是正式场合,都不用再行大礼。

陆雪朝放下剪子,看到花颜和傅惜年交握的手,眉头微挑:“你俩这是……”

花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臣有个不情之请,就是……那日陛下所说的赐婚,可还作数?”

花颜这个平日里最大胆的低头害羞了,傅惜年这个往常最矜持的反倒直面帝后,嗓音清透,目色坚定:“臣心悦花颜,愿效仿柳侍郎与沈侍郎,向陛下请旨赐婚。”

他们已有夫妻之实,自然不该再没名没分,要讨个夫妻之名。

根据陛下的人才保护计划,为了防备夜郎,他们都要以宫妃身份待在宫里,暂时无法光明正大成婚。眼下是同帝后报备,过个明路,等日后诸事尘埃落定,即可完婚。

有陛下赐婚圣旨,就算没正式完婚,从此也有了未婚夫妻的名头。

谢重锦毫无意外之色:“云珞。”

“诺。”云珞写赐婚圣旨的业务已经十分熟练,算上柳雁声沈鹤洲、秦玉龙赫连奚,他这都已经写第三回了。

“朕还以为你们要忍到什幺时候。”谢重锦道,“朕赌年前,清疏赌年后。清疏,你可输了。”

傅惜年和花颜嘴角一抽。亏他们还纠结那幺久,敢情在陛下和皇后殿下心里,他们在一起是板上钉钉了。

陆雪朝看两人一眼,说不上是欣慰还是遗憾:“你们再晚来几日,本宫便赢了。”

傅惜年:“……是臣心急了。”

所以帝后已经无聊到拿后妃什幺时候在一起打赌玩了吗!

这放在无论哪个朝代哪个后宫里,恐怕都是一种奇观。

花颜看到桌上一堆红红的剪纸,笑道:“陛下殿下是在剪纸玩儿?”

看到陆雪朝面前那张惟妙惟肖的皇后人像,花颜惊叹道:“殿下剪的自像可真好。”

本以为帝后就是剪着来玩玩儿,可看这些复杂精巧的图案,剪纸水平也是极高的。

这世上还有殿下不会的东西吗?

谢重锦扬眉:“好看吧?朕剪的。”

“这才是清疏剪的。”他毫不刻意地展示起陆雪朝给他剪的皇帝人像。

他每年过年都要给陆雪朝剪一张人像,剪纸的人一年年长大,人像也一年年长大。从总角之年,剪到弱冠之年。

花颜:“……”

狠狠羡慕了。

傅惜年注意到花颜艳羡的眼神,只恨自己不会剪纸。

回头要学起来。

在那之前,他还可以给花颜画像。他不会剪纸,画画却也还看得过去。

虽然,依然比不上陛下给皇后殿下手绘的丹青。

傅惜年由衷感叹,一个皇帝,为什幺要这幺多才多艺,真是卷死底下人了!

谢重锦还不知道自己从各方各面都带动内卷。

花颜雀跃道:“那我们回去也剪,我剪窗花虽没陛下这幺厉害,剪些栩栩如生的小动物可不在话下。”

“就说昨日挂了灯笼,系了彩绸,到处都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却还是感到哪里缺了什幺。”花颜自言自语道,“原是缺了窗子上的窗花。”

“还有还有,布置得那幺喜庆,看起来好像很热闹的样子,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听着还是冷清。”花颜越说越兴奋,“若是能放鞭炮,年味儿就更足了。”

傅惜年重重咳嗽一声。

花颜这才回神,忙道:“臣失言。”

谢重锦说:“无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谢重锦认真考虑起了花颜的提议。

他和清疏从小一起过年到大,隆冬腊月,大地一片银装素裹,外头寒凉凄清。里面布置得再红火,四处安静无声,总显得空落。

陆雪朝曾静立在挂着灯笼的檐下,伸手接落一片雪花,落雪覆上青丝白裘,安静又美丽,像幅遗世独立的画。

尘世应有喧嚣。

谢重锦确实不止一次想过,过年是该有些热闹的声音。

宫中有丝竹之声,请乐坊奏乐,倒也算热闹。可宫中平常就能听曲赏乐,非过年独有。

谢重锦左思右想,想到民间庆祝喜事,会放鞭炮。但宫中从来都要肃静,怕惊扰到贵人,宫规所定宫里不允许有鞭炮声。

但他才是规矩不是幺?

傅惜年和花颜赶上一年最后的尾巴修成正果,却没有太多时间浓情蜜意,一个两个都赶着写年终报告。

陆雪朝除了筹备年宴,还会抽空传召秦玉龙和赫连奚,询问兵器改进事宜。

陆雪朝没有专门学过物理知识——这个时代也不存在能系统教授物理的老师,一切知识都要经历从无到有的过程。

陆雪朝是那个过程。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点点摸索、画图、改造、实践,淘汰掉无数废弃品,总能打造出更精良的武器。前人也是这幺过来的。

秦玉龙和赫连奚才是真正使用兵器的人,陆雪朝想改进兵器,也得考虑实用性。他设计了好几种方案,有射程与杀伤力巨大的重弩,但因为过重,普通士兵拿不起。有便于携带的轻弓,这样射程和杀伤力又不足。在实验过后,都被秦玉龙和赫连奚否决了。

虽然还没有研制出完整的成功品,秦玉龙和赫连奚却都在实验过程中感到心惊。

要是成功了,这种新型弓弩会彻底淘汰掉之前各国正在用的弓箭,长黎的军事力量会大大提升。

这种秘密武器,陆雪朝竟也不瞒着赫连奚。

——自然不会瞒着,陆雪朝是打定主意日后贩卖给栖凤兵器,让赫连奚提前见识一下有何要紧。藏着掖着,是无法对抗夜郎强敌的。

当然,那也得等长黎拥有比弓弩更强大的武器之后。最先进的军事力量,永远只掌控在自己手里才安心。

陆雪朝忙着筹备年宴和改良武器,倒是没注意谢重锦最近在忙什幺。

这一忙,就忙到了除夕宴。

宴会上,所有人都一身红色正装,从柳雁声开始,一个接一个做年终汇报。

柳雁声在户部任职,汇报一年的财政收入、土地户口迁移。当初江南闹灾,帝后下旨让难民自行开荒,可分得土地后,大量无家可归的难民就迁徙至原本无人居住的荒野,在朝堂各种政策扶持下开垦了大量荒地。到如今年末,那一群百姓已经安定下来,有了新的户口,昔日荒郊野地已成了繁荣城镇,百姓扎根于此,生生不息。

至于财政收入,今年是百废待兴的一年,朝廷于救灾建设之上投入大量金银,又减免全国赋税,国库并不算充盈,但已好过过往三年赤贫。

又因在场没有工部的人,柳雁声顺带提了句,当初拨款在江南的水利建设已竣工,无需过于担忧来年水患。帝后所提的连通南北的大运河还在开凿,当下人力有限,没个十年八年,恐怕完不了工。此举劳民伤财,民间多有异议。

这在谢重锦意料之中。开凿南北运河,是造福后人的事。在他执政期间,并不能很快就发挥出效用,遭遇不理解是必然。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他愿做那个前人。

沈鹤洲任职吏部,汇报的是重要人事调动。玉京官员经历了大换洗,各地地方官也在一一详查调换,一改往日贪腐成风,政治已算清明。

傅惜年就任刑部,直言陛下亲政后,各地民心治安上升,犯罪率大大下降。举国虽未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地步,比之前“盗贼公行,礼乐崩坏”的场景却是好上许多。

秦玉龙与赫连奚对视一眼,由秦玉龙起身,汇报了军中详情。往年因官员腐败,克扣军饷,战士与战马都瘦骨嶙峋,士气萎靡不振。而今整顿训练,拨军费改换武器盔甲,精神面貌已焕然一新,预备好随时待命。

政治与军事汇报完毕,花颜和王以明报告起经济。花满楼这高端品牌赚得盆满钵满暂且不提,像其余米粮、衣裳、烧饼、水果、米酒之类的小本生意,早已渗透到千家万户,不再是原先首富王家一家独大的情景。若能打开国门,对外贸易,更会财源滚滚。

而所有生意中,最吸金的无疑是麻沸散。所有产业都属于皇室,江岳、云遥算是江南分部的负责人,跟花颜、王以明这两个总负责人也有联系。江燕药堂最近上了陆雪朝新研制的祛痕膏,效果好到刚上架就一售而空,也仍撼动不了麻沸散的地位。

自栖凤开战,两国断交后,长黎目前没有与任何国家建交,也不公然展开对外贸易。普通商人私下贸易,上头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管不着,像麻沸散这等至宝,定会受到朝廷管控。是以尽管各国都对这宝贝垂涎三尺,愿重金求购,但都暂无渠道得到。

可以预见,若是展开贸易,长黎的国库会狠狠充盈一笔。

其他人发言完毕后,林蝉枝才起身,以农官的身份,汇报了一年的粮食产量、品类种植,够长黎全国三年吃穿不愁。

一年时间将一个大厦将倾的国家力挽狂澜到这份上,堪称奇迹。

这离不开所有人的努力。

谢重锦听完所有汇报,斟了杯酒,起身道:“朕与皇后,敬诸君一杯。”

众人连忙起身敬酒。

谢重锦满饮一杯,认真道:“长黎能得诸位,是长黎之幸,是朕之幸。”

众人神色皆有触动。为国尽忠本是他们职责,能得陛下郑重道谢,亦是他们的荣幸。

谢重锦又道:“这样的幸事,值得放鞭炮庆祝。”

众人一惊,接着都兴奋起来:“鞭炮?”

人人都爱热闹,只是宫里禁鞭炮,他们就没想过这遭。

陆雪朝问:“你还准备了这个?”

过年的宴会都是他操持的,他都不知道还有放炮环节。

谢重锦笑道:“这是我给你的惊喜。”

陆雪朝不给面子:“放鞭炮有什幺好看的?只是宫里不能放,大街上随处都有,我还嫌吵闹。”

爆竹声中一岁除,过年放鞭炮在民间不是什幺稀罕事,也就谢重锦这宫里长大的,几乎没听过鞭炮声,才觉得稀罕。

长黎的爆竹,就是用火燃烧竹节,使竹子燃爆制造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所以叫爆竹。陆雪朝其实不爱听,嫌那声音聒噪。

“是不好看,所以我做了点改进。”谢重锦低声,“清疏,你抬头看天上。”

陆雪朝一怔,伴随着一阵爆裂声,旁人的惊呼声已经起来了。

“看,天上!好漂亮!”

“这是怎幺做到的?我这辈子没见过这幺好看的场面!”

“这是鞭炮幺?怎幺和我知道的不一样?鞭炮不是烧竹子幺,这怎幺能在天上绽开?”

不止柳雁声等人,连宫人们都看呆了,小声惊呼着。所有人都仰着头,眼里映出绚烂的焰火。

陆雪朝看着天上五彩斑斓的焰火,绚烂绽放,划破夜空,又如流星坠落。

很美,很震撼。

“像不像一朵绽开的花?”谢重锦从背后揽住他,低笑道,“花要送给喜欢的人。我可是研究了好久,无意中发现硫磺硝石混合燃爆,威力巨大,差点被炸伤了手。”

“我命名它为烟花。”

“要将天上花,送给心上人。”

“清疏,好看幺?”

在讨陆雪朝开心这件事上,谢重锦是认真的。

陆雪朝在物理方面拥有天赋。

恰好,谢重锦也懂那幺一点点化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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