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呜!!!”
阿软整个团子哭的皱皱巴巴的。
拂知披上衣服走到窗边,伸手一推。
雪沫卷着寒风将体温吹走,寝宫内瞬间被冷气灌满。
他垂眸向后山的方向看去,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会,才有心情搭理阿软,懒洋洋道:“你哭什么?”
阿软抽抽搭搭:“主人…呜呜呜…好虐啊……太惨了……”
它憋了又憋,还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仙尊救小西出了鬼蜮,两个人十年相处,他死之前才跟小西表明了心意!”
“那坛桃花酒…最终还是没有喝到呜呜呜………”
拂知伸出手,雪花落在他掌心,沁了凉意,“只是梦而已。”
梦境十年,不过一夜时间。
“仙尊只是仙尊,小西也只是小西。”
不是名满天下的拂知剑尊,也不是魔族少皇殷岭西,只是两个陌生又熟悉的人的,另一种可能的人生罢了。
阿软擦擦眼泪:“那……您为什么在最后的时候毁了同梦镜,封了殷岭西在梦里的那段记忆?”它不是很理解,明明保留记忆才会增长收回碎片的进度啊。
拂知眯眼:“现在还不是让他记起来的时候。”
他慢条斯理的给自家团子分析。
“梦里的色欲,被我抹消了他之后的经历,相当于没有觉醒,恶意远远没有三百年之后的今天大,所以才会这么容易就心动。”
“但……我真正要攻略的,可不是梦里的小白花,是完全觉醒了恶意的殷岭西。”
一个是无害的幼犬,一个是恶意盈满的凶狼。
拂知:“梦境里这份纯粹干净的爱,当然要放在合适的时候,再让他想起来,才会达到整体效果最大化。”
阿软看着他的侧脸,犹犹豫豫道:“主人…你真的没对殷岭西动心吗?”
“阿软,”拂知抬眸看它,微微一笑,“他就是我,我永远都爱我的灵魂。”
温柔的仿若最永恒的誓言。
阿软哑然。
它想起自己主人在无尽神渊里屠杀的样子。
那时候,拂知刚杀了一众围杀他的神,眉间沾了血,站在尸山血海中,也是笑的温柔极了。
它那时刚刚诞生不久,什么都不知道,就趴在拂知的肩膀上,看他擦净了剑,闲庭漫步般,走进了看不清路的阴影里。
它问主人,这样开心吗?
主人带着血腥味的手指戳了戳它的脸,回答,开心。
它又问主人,您有爱人吗?
主人答,有啊。
它好奇问,谁?
我自己。
主人笑了笑,说,我会把最好的一切,都献给自己。
……
阿软纠结的想了一会,“主人,你到底打算怎么收回色欲啊?”
“他想要的,都给他。”
拂知微微一笑,声音慵懒宠溺。
阿软不吭声了,它觉得色欲承受不住主人的爱。
如今同梦镜已经碎了,显然不可能再次入梦去催熟欢情蛊,那色欲必然会采取其他的手段,主人……
窗外的风停了,雪沫大了些,落在拂知冰凉的指尖竟很久都化不去。
拂知闭了闭眼,要想骗过别人,首先要骗过自己。
再睁开时,他就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角色里——
剑尊在窗边伫立,看着外面飞雪漫天。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醒之后,心里就空了一块。
梦里有一个人叫他仙尊,但他却记不清那人的模样。
他浅色的瞳仁掠过窗外飞雪。
梦中好似也有这个场景,只是……
飞舞的不是冰凉的雪,而是缠着酒香的桃花瓣。
——
同梦镜碎之后,殷岭西连着三天都没有来苍梧峰大殿,拂知也从未踏出过大殿一步。
直到第四天。
咚咚咚——
预警的灵钟猛然敲响!
天衍宗所有弟子抬头望向天空。
一道霸道至极的魔气倏然降临在天衍宗,金色的张狂战帖堂而皇之的贴在了主峰之上,风流轻佻的声音自战帖之中传出——
“自上次一战之后,本皇一直惦记拂知剑尊断尘剑之锋,特邀拂知剑尊明日,于东鹤山一战,还望剑尊大人务必赏脸。”
不出片刻,整个天衍宗都知道,魔族少皇对他们苍梧峰的拂知剑尊发出了战帖。
掌门庄呈沉着脸,御剑将此战帖接下,随即紧急召集了各峰峰主。
拂知收到消息,微微挑眉,也不耽搁,朝着主峰大殿赶去。
……
主峰大殿内,气氛微微沉凝。
拂知坐在一旁,神色淡漠,宛如被下战帖的不是他一样。
庄呈:“执法堂的长老我没有通知,此处没有外人,有什么话,直说即可。”
“不可,我不同意!”温初柳眉微蹙,美眸冷凝,“东鹤山距离魔族不过须臾距离,师弟过去,又怎知是不是那魔族少皇的圈套?”
她朝庄呈道:“掌门师兄,这战帖万万不能接!”
海生平拧眉,在桌上摆开八颗算子,算一算若是应下战帖的吉凶。
随口问道:“小师叔知道这件事吗?”
庄呈沉吟:“尚未通知,青竹山有禁制,小师叔应当不知道。”若是知晓,怕是此时就要找上魔族老巢去了。
他看了一眼仍旧安静端坐的拂知。
小师叔顾眠凉对拂知师弟的心思他知道一二,只是小师叔一直都默默守着,从没有挑明的意思,碍于身份伦常,他也不好说什么。
庄呈低低叹了口气:“小师弟,你怎么看?”
拂知长长的眼睫微垂,颔首:“听师兄安排。”
魔族少皇发出来战帖的目的尚不明确,但这一动作与挑衅无异,天衍宗若是拒绝,怕免不了让人在背后说成是胆小怕事之辈。可若应下,又说不好魔族在打什么注意。
思索间,海生平在桌上摆出的卦象已经开始出现异状,只见那八颗算子急剧颤抖起来,紧接着,中间两颗黑子轰然炸开,余下六颗禁锢于四周,龙困枯河,凤泣血寒。
分明是绝凶之相!
海生平脸色大变,深吸一口气,断然道:“这次战帖,绝对不能应下!”
“我窥算天机这么些年,从未见过如此凶恶的卦象,”海生平冷怒,“魔族少皇,果真不坏好心!”
其余几人脸色也不好看。
庄呈当即对拂知道:“师弟,你回苍梧峰去吧,战帖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拂知指尖微顿,片刻后,“好。”
他转身朝大殿外走。
庄呈正欲将桌子上的战帖拿去,打算去执法堂开长老会,那烫金的黑色战帖又蓦的爆发出一股魔气,魔气中央缓缓浮出一块留音灵玉。
这次传出来的不是魔族少皇风流的声线,而是一个虚弱沙哑的少年嗓音——
“师尊…救我……”
拂知脚步一停。
庄呈三人显然也认出了这是拂知收的徒弟的声音,当即心里一惊,这魔族少皇,竟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殷岭西从天衍宗抓去了?!
“师尊…疼…别来,师尊…别来……”
少年痛苦而绝望,断断续续的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魔族少皇不紧不慢嗓音响起:“啊……为了防止本皇的期望落空,就请剑尊大人的徒弟,来这里坐一坐,放心,只要你过来,他不会有事的……”
留音到此结束,留音灵玉化成流沙缓缓散去。
剑尊身影仍旧没有丝毫的动作,静立在殿门处。
然而庄呈却敏锐的察觉到,殿内的温度以极快的速度降低,很快,以拂知为中心,细细密密的冰霜飞速蔓延,眨眼之间攀附在了殿中每一个角落。
剑尊闭了闭眼,强大的分神期神识在苍梧峰细细探查了一番——
没有。
没有他徒弟的气息。
殿中更冷了。
“……”
海生平抖了抖衣角上的寒霜,轻声道:“……师弟?”
剑尊转身,桌上的战帖唰的飞出去,他双指夹住,落在战帖上的目光凉如寒刃。
良久。
“这战帖,我应了。”
庄呈皱眉:“师——师弟!”
他急忙上前一步,还是没能拦住拂知离开的身影,看方向,他这师弟竟是直接朝着东鹤山的方位去了!
不多时,苍梧峰就掠出一道冰寒至极的剑光,断尘剑应主人的召唤,也朝东鹤山方向迅疾而去!
庄呈几人匆匆追到大殿门口,拂知已经彻底没了影子。
温初头疼的叹了口气,“小师弟怎么一遇见他弟子的事情,就和变了个人似的……”
海生平脸色一沉:“掌门师兄,去通知小师叔吧,我和师姐先过去,这件事绝对不简单!”
庄呈:“你二人速去,这里交给我。”
——
此界辽阔非常,天衍宗距离东鹤山极远,即便一刻不停,御剑过去也要半天时间。
拂知一边往东鹤山赶,一边问阿软:“现在殷岭西的收回度多少了?”
阿软:“百分之四十六。”
“主人……”阿软团子脸皱皱巴巴的,“色欲想干嘛,他这不是自己绑架自己吗?就是为了让您过去和他打一架?”
拂知唇角微弯:“若我猜得不错,此战之后,我体内的欢情蛊,就会被彻底催熟了。”
催熟欢情蛊,只能由本体来实行,所以在梦中殷岭西一直都是以自己原本的模样出现的。
现在同梦镜被毁,殷岭西再想要催熟,自然就只能将拂知引出天衍宗,才可能有催熟的机会。
……
东鹤山。
天色转暗。
很快就过了子时。
晚间的薄雾弥漫在东鹤山的山顶。
苍苍凉风掠过崖石,起伏的山脉恍若游走的龙蛇。
须臾,银色的流光倏然降临,冰冷的剑气沉重的压在了这方天地之间。拂知收剑,视线落在崖边。
他缓声道:“人在哪。”
断尘剑的剑身上覆盖一层薄霜,每一个字都浸了杀意,冷进了人骨头里。
崖边有一道身影,黑色的衣袍绣着金纹,随着主人的转身轻轻晃动,宛如暗夜鎏金。
殷岭西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崖底的黑暗里袭上凉风。
“求人就这个态度啊……剑尊大人,你不是想把自己的好徒弟带回去么?”
他眸中暗潮涌动,声音含着一丝暧昧,视线落在拂知遮的严实的领口处。
“很简单,像之前在梦里那样,剑尊大人再陪本皇几晚,本皇保证,你那徒弟定然毫发无损。”
沉寂在黑渊的凶兽,终于露出了利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