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眠凉这句话说完, 少年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神色不变,温柔的握着少年拿着瓷片的手,在自己的胸膛上, 一道又一道的划着。猩红的血越来越多。
少年深深的低下头,银丝散落在瘦弱的肩头, 他手一松,那瓷片蓦的落在地上,“不要了……”
“我不要了……”
他痛苦的收回自己的手,一下又一下的锤着自己的脑袋, 偏偏眼神空寂。
顾眠凉心疼的将他的手扯开, 温柔又强势的将他禁锢在自己的怀里,声线裹着灵力, 低沉温润:“你很累了对不对,睡一会吧……”
“睡一会就好了……”
怀里的少年渐渐的卸了力,眼皮越来越沉, 片刻后, 他彻底的软在顾眠凉怀里,没了动静。
顾眠凉没有立即松开,反而就着这个姿势, 将少年抱的更紧, 良久,才将他身上沾的血迹收拾干净,把他安妥的放在床上, 拉上被子。
妖皇在外面等了一日, 大殿的门才终于打开, 走出来的白发男子满目疲色, 妖皇眼瞳一缩, 一眼就瞧见他身上的斑驳血迹。
他忙上前一步:“如何了,药喝下去了吗?”
顾眠凉揉了揉眉心,“嗯,已经睡下了。”
妖皇示意身后的医官进去诊治,不一会,医官就回来了,只是眉间忧虑之色更深,他行礼道:“陛下,赤君的状况没有任何的好转,心存死志,就算是有延元果,怕也是撑不了多久。”
妖皇淡淡的披了一眼顾眠凉,对医官道:“爱卿可有什么办法吗?偏方也可。”
医官经验老道,他摸着胡子沉吟片刻,“倒是有一个直接的法子。”
顾眠凉目光转过来。
医官继续道:“赤君殿下精神濒临崩溃,老臣建议,倒不如找一个修为高深的人,将他最痛苦的记忆封印,等到时间长了再解开,或许赤君可以走出来吧。”
妖皇思忖片刻,皱眉:“倒也是个法子。”
他看向顾眠凉,“顾仙长以为如何?”
顾眠凉此时脸色惨白,心中一片凉意,“……不可。”
妖皇:“为何不可?”
他不解道:“这怕是现在最稳妥的法子了。”
顾眠凉痛苦的闭了闭眼。
因为云浮的记忆已经被他封印过一次,这种封印记忆的招式,不能叠加使用。若是要再次封印,只能将他第一次下的封印解开。
可若是解开……
“……”
顾眠凉半个字也说不出来,脸色又白了几分。
医官叹了口气:“陛下,这虽是个方法,但赤君现下的身体不稳定。若是想要封印,还要好好的养上一段时间。”
“但寿元又是一个问题……”按照赤君殿下现在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活到身体恢复,还是个未知数,“这寿元,给出容易,补回来难呐。”
妖族修行难,寿元天定,就算是珍贵的延元果,一颗也只能延长一月寿元罢了。
妖皇:“我族有没有可以炼制寿元丹的医官?”
寿元丹,一颗可增长一年左右的时间,但妖族寿元漫长,也从未在这方面钻研过,所以这种能延长寿元的东西格外少。
医官摇头:“要与修仙界的大族做交易。”
顾眠凉手腕一转,一个碧绿的玉箫的出现在他掌心,他哑声道:“去天衍宗,将所有的寿元丹都取出来,这玉箫是信物,将它交给掌门庄呈。”
天衍宗?
妖皇一惊:“你是天衍宗的人?”
原本就是修真界第一大宗门,千年前更是因为拂知剑尊身救苍生,而被世人敬仰。
他神色郑重几分,接过玉箫交给医官,“妖族欠下天衍宗一个人情,若此番我妖族最后的赤君无事,改日孤定然登门拜谢。”
医官接过,匆匆离去。
见顾眠凉魂不守舍,妖皇心中虽有诸多疑惑,但也没再忍心问下去。
他虽生气,可情之一字,纠葛反复,如泥潭深陷挣脱不得,外人不明白,就不便多言。
“过几日,将云浮带回去吧,在熟悉的地方修养,效果会更好一些,等好的差不多了,再封印记忆不迟。”
顾眠凉愣怔许久,片刻后,才低应了一声。
【阿软:金瞳收回度,百分之九十九,正常状态收回度,百分之九十。】
几日之后,顾眠凉抱着云浮回了竹林。
少年一身红衣窝在他怀里,瘦弱的像只流浪许久的小猫,他闭着眼,侧脸苍白,沉沉的睡着,银丝和顾眠凉的白发纠缠在一起。
竹屋外站着一个黑衣青年,肩头上落了竹叶,也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了。
此时听见动静,他遽然回首,看到顾眠凉怀中的人,神色一紧,三两步的跨过来,然而还未等他说话,顾眠凉一个眼神瞥过来,示意他噤声。
殷岭西唇紧抿着,视线落在他怀中人的脸上,忽的就怔住了。
这是……
那日闯进他桃林的少年?
顾眠凉低下头,轻拍了两下少年,见他没醒,才轻柔的将人抱进房间,将殷岭西关在了门外。
片刻后,他才出来,轻声关上门,抬眸冷淡道:“跟我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殷岭西心中压着事,早就相与他好好谈一谈,两人一起到了北岸山。
这里的唤灵阵法已经被暂停,顾眠凉停在那冰棺前,隔着厚厚的冰层,看着里面那张模糊的容颜,片刻后才道:“你有什么想问的。”
殷岭西:“从千年前,师尊离世之后。”
顾眠凉转身看他,神色晦暗莫名,“好。”
他们因为同一个人相识,分明应该是不死不休的仇人。
可这千年的时光,他们一人给自己造了一座囚笼,守在云雾缥缈的桃林里。另一个消失在修真界,疯魔的到处找寻复生之法,再无交集。
不曾想,再次见面,还是为了同一人。
顾眠凉将这三百年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越说,他想起的细节就越多,往日小雀儿活泼的身影渐渐的与棺中人重叠。
阿拂是他一手养大的,小雀儿亦是。
如今细细想起,阿拂小时候,似乎也与小雀儿一般活跃,只是后来修了无尘道,性子才越发的淡漠……
“……医官说,他现在情绪不稳定,需要……!”
殷岭西一拳狠狠打在顾眠凉脸上,而后瞬移到他面前,将他抵在冰棺之上,眼中已经布满了红血丝,声音颤抖:“顾眠凉……你怎么忍心……”
顾眠凉面无表情,指尖抹去唇上的血迹,半边脸都是麻木的,他温声道:“你难受了。是因为阿拂这一世不喜欢你。”
他黑眸压着丝丝疯意,闪过一缕灿烂的鎏金,平静而偏执:“他是我的。”
殷岭西观察了片刻他的神色,忽的笑了,眼中有泪,“你怕我将他抢走是吗?”
他将顾眠凉松开,似怜悯似自嘲,“……上一世,若非欢情蛊,师尊绝不会爱上我,甚至,他自始至终喜欢的,只是那十年梦境中的我罢了。”
殷岭西目光哀伤,可落在顾眠凉身上的时候,就多了些艳羡:“你可能不知道,师尊收我为徒,只是因为我的身形有些像你。”
“后来,我就想着,欢情蛊种情根,师尊的情根,原本是不是就是因为你而生的……”
顾眠凉神色渐渐空白。
他思绪回到千年前,拂知来找他告别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
“若是我没有修无情道……”
顾眠凉指尖一僵,身后冰棺的寒意慢慢攀上了他的后背。
殷岭西见他这幅模样,神色讥讽,可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充斥着彻骨的恨意,咬牙切齿:“所以他这一世才会与你纠缠在一起,顾眠凉,你为什么没有认出来他……”
“他好不容易转世遇见你,你为什么没有将他认出来?”
殷岭西还记得,当时云浮闯进桃花林事,轻描淡写与他说过的事情。那时他只当听了别人的故事,却不曾想……
为什么要师尊再遭受这样的折磨。
承受不该承受的痛苦。
顾眠凉恍惚摇头:“阿拂上一世……”
上一世,其实喜欢的竟是他么?
殷岭西深吸一口气,僵硬着身体转身,他似乎想去竹屋内看一看,但生生忍住了,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冷声道:“我回魔族一趟,收集所有可以延长寿元的灵药,你……”
他看了顾眠凉一眼,扔下一句话:“你好好照顾他。”
语罢消失在原地。
北岸山的风还是冷的,顾眠凉站了许久,身上的血被吹的发凉,半晌,他重新在这里布下阵法,转身回了竹屋。
竹屋。
顾眠凉回来的时候,发现竹屋的门大开着,他眼神一紧,急忙到里面一看
床上空荡荡的,只依稀有人躺过的痕迹。
顾眠凉心跳遽然加快,他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灵识探出去搜寻,下一秒,他就消失在原地。
少年没有走远。
竹林深处有一汪灵溪源头,他将自己泡在里面。
也不知道泡在里面多久了,脸色冻的发青。
他低着头出神,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搓着自己的脚踝。
顾眠凉找到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样子,他稍松了一口气,走过去蹲下来,低声问道:“要洗澡吗?”
少年僵了一下,声音低弱:“嗯,怕弄脏义父的床。”
“……”
顾眠凉心中满起苦涩。
这些日子,他无数次的和少年说,他一点也不脏。可半分作用也没有,一找到机会,他就会将自己泡在水里。
明明鸟族最不喜欢水。
他将少年从水中抱起来,入手冰凉:“我给你洗,热水驱一驱寒气。”
少年就呆呆的在他怀里,像极了听话的傀儡。
竹屋内。
热腾腾的雾气缭绕。
顾眠凉将少年的银丝拢到浴桶外,轻轻理顺。
热气让少年的脸蒸出了些红晕,那褪不去的暮气苍白就少了几分,像个勉强被人粘起来的瓷器。
顾眠凉这段时间习惯照顾他,哄小孩子一样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声道:“把手抬起来,我给你擦一擦。”
过了会,少年木木的抬起自己的胳膊。
细的仿若用些力气就会拧断。
顾眠凉挽起袖子撩水,将少年的身子慢慢暖热了之后,才将一旁宽大的锦布拿过来,裹在他身上,抱上了床。
少年不想躺下,就坐在床边看着顾眠凉忙活,一双无神的眼睛满满的装着他的身影,似乎只能看见那一个人。
少年慢慢的攥紧了身下的锦缎,眼中映进桌上的烛火,像一小簇微弱的亮光。
顾眠凉将煎好的药端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个小药瓶。
他坐在少年旁边,“到喝药的时间了。”
少年慢吞吞的将碗接过去,喝完之后,嘴里被顾眠凉塞了个蜜饯。
“很棒,”顾眠凉温柔道,他从药瓶内倒出数粒寿元丹,“天衍宗来的丹药,一粒可补一年的寿元。”
见少年的望过来,他笑道,“甜味的,当糖果吃就好了,一日最多十粒。”
少年出神的看着他掌心的丹药,许久都没有动作。顾眠凉习以为常,耐心的等着他。
良久,少年嘴唇嗫嚅了几下,问了一个不甚相关的问题:“……他醒了吗?”
顾眠凉一怔:“谁?”
少年声音更低:“剑尊。”
“……”
顾眠凉想起医官说过的话
赤君现在受不得刺激,千万让他的情绪保持稳定。
于是他温声道:“还没有。”
少年哦了一声。
过了会,他又问:“那你怎么不去陪他呢?”
顾眠凉半晌无言,温润的目光望着少年,“照顾你更重要。”
少年却不见半点高兴,他歪歪脑袋:“……我走的时候,你都没有回头,现在为什么说我更重要。”
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说话次数最多的一天。
顾眠凉喉间发紧,却不知如何回答,最终只低声道:“对不起。”
这三个字让少年微微恍惚,过了会,他又哦了一声,机械的从顾眠凉的手里接过丹药,一颗颗塞进嘴里。
灯烛的光落在他身上,轻微晃动了一下,窗户没有关好,刮进来一阵冷风,那烛火就倏地灭了。
顾眠凉拧眉,去将窗户关上,重新将灯点燃之后,少年已经将丹药吃完了。
他也不去管顾眠凉,无声的躺在床上闭上了眼。
顾眠凉将被子给他拉好,静静的在这里守到半夜,才悄然离去。
而在他离去不久后,床上睡着了的少年就沉默的坐了起来,慢慢的将自己缩起来,到角落里烛光照不见的地方。
他怔怔的出神,然后目光移到自己银色的头发上。
“寿元丹…延元果……”
少年喃喃道,“还没醒……”
他想起顾眠凉温柔的目光,似乎是屋内凉了些,他觉得有点冷。
少年将自己缩紧,头深深的埋进臂弯里。
往后一月,少年日日服用寿元丹,寿元终于延长到三百年左右,但应当可以挺到下次突破了。
可但凡丹药,都有丹毒,这些日子少年身形越来越瘦弱,食欲不振,愈加沉默。
于是顾眠凉今日只端了调养身体的药来,“寿元丹停了,”他揉揉少年的头,哄道,“今日只有这个,要是想吃别的糖,我去给你买。”
正好殷岭西传来消息,说他在极寒之域找到了可以温养经脉、增长百年寿元且没有副作用的雪灵蚕。
但这东西极为难抓捕,要他去帮忙。
少年仍旧似之前一般,将药喝了,“……义父要走?”
顾眠凉点头:“嗯,准备一些东西。”
“妖皇会派医官过来照顾你,我顶多一日便回来。”
少年眼睫一颤,没说话。
顾眠凉照常将他抱进床榻,拉好被子,轻手轻脚的离开,第二日,等到妖族派来的医官到了,他才去了极寒之域。
医官在外面候着,少年悄无声息的赤脚下了床,走到窗前,化成一只黯淡的小红雀,扑棱棱飞走了。
北岸山之巅。
天穹灰暗。
红衣白发的少年赤脚踩在冰冷崎岖的石头上,此时没有外人在,他眼瞳中多了几分别样的神采。
他望向那冰棺。
顾眠凉到底是不放心,和殷岭西带着雪灵蚕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时候,也只过了半日的时间。
医官见他回来,连忙行礼:“顾仙长,赤君殿下在房间内,还未出来,我等也不敢进去。”
云浮之前在妖皇宫时,很排斥别人的接近。
殷岭西面无表情的站在一侧,顾眠凉颔首,“有劳。”
随即推门进去,殷岭西抿唇,拳头紧握,还是站在了原地。
片刻后,屋内猛地爆发出一股森寒到极点的杀意,顾眠凉闪身出来,拦在医官面前,伴着低哑的几个字:“……人呢。”
医官们惊疑不定,被那骇人的杀意吓的两股战战,“不……不知道啊,赤君,赤君殿下一直在房间里没有出来……”
殷岭西神色一紧,“顾眠凉你什么意思?!”
后者深深吐出一口气,捏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人……”
恰在这时,北面的天空划过凤凰一般的矜贵亮色。
下一秒,云层后传来一声尖锐的鸣叫,顷刻间,半边灰沉的天幕就染上了赤红的火光。
绚烂的宛如晚霞降临时的火烧云。
医官惊声道:“那是……赤君殿下?!”
他指着那边:“仙长……”剩余的话没入齿间,这地只剩了他们几个医官,顾仙长与那黑衣青年早就掠向了北岸山。
灼热的赤浪让此处的温度高的吓人。
可渐渐的,那森寒的唤灵法阵被再次启动,无边的阴冷将那温度急剧吞噬,不出片刻,这里就变的刺骨冰寒。
顾眠凉似乎连灵力都忘记如何运转的了,大脑一片空白,踉跄的冲过来。
可当真的看清眼前之景的时候,他却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宛如山岳般的绝望感,死死的压弯了他的腰。
他浑身发抖。
冰棺之上趴伏着一只火红的赤鸟。
漂亮的赤鸟前,盈盈运转着一颗发黑的血珠,正吸取着赤鸟的寿元。赤鸟的两尾翎羽长长的拖在身后。
他将其中一尾叼在嘴里,反复的扯了几下,却没有扯动,虚弱极了,看到顾眠凉之后,扬了扬首,发出极低的一声鸣叫。
嚟……
顾眠凉不知道自己如何走过去的,回过神时,他已经将赤鸟抱在了怀里。
赤鸟身影一变,变成少年模样,无力的倒在他怀里,两尾翎羽却仍在身后,气息竟比最开始治疗的时候还要虚弱。
只是那双眼睛却变得有亮光了起来,少年看着顾眠凉,弱声认真道:“义父,我没力气了……你将它断了,融进去。”他看了眼那血珠。
顾眠凉紧紧的抱着他,颤抖着声音问:“……我要翎羽做什么。”
少年疑惑,“因为……咳咳……剑尊没醒啊。”
他嘴角弯了一下,似乎是想笑,但许久没有笑过,他已经忘记如何去笑了,于是就放弃了这个动作。
“义父这些日子…对我这般好,就像是我逼迫你咳咳……对我好的那三个月一般……”
少年说话很慢,喘不上气,他努力的压住胸腔里的咳意:“我想着…他没醒,定然是要再唤一次的,但许是义父对我有些愧疚,没有当面与我说起过……”
他咳出一口血,顾眠凉眼神一颤,下意识的给他擦去。
少年就依恋的蹭了蹭。
“但我这样一只很烂很烂的鸟比起来……剑尊的性命可比我重要的多,咳,义父不必再这样委屈自己与我做戏……”
顾眠凉哑声道:“云浮,我没有做戏,那不是做戏……”
少年却不信了:“那分明都没有什么不同……药,我好好吃了,寿元丹,也好好吃了,好不容易我寿元到了能再给的时候。”
他顿了下,说,“那药好苦,你每次只给我一个蜜饯,刚尝了一点甜,就没有了……”
声音是很单纯的委屈,但他真的只是在抱怨药苦而已。
上次断翎羽的时候,走之前,他还说了祝福的话,可现在他不想说了。
好累。
希望义父不要怪他。
他短暂的一生中,没见过人心险恶,没经历过憎恨怨惧,只是一只纯粹的骄傲的小赤鸟,一颗心干干净净的装着善意,却是个不知变通的傻鸟,满心满眼只有一个人,所有的最浓烈最炽热的情感也都给了这个人。
但没有回应的爱,燃烧之后只剩下了灰烬。
可若这灰烬也能有些价值,他愿意将灰烬也给他。
少年眼神逐渐失焦,他艰难的动了一下自己的翎羽,将羽根送到顾眠凉的手心里:“义父,从这儿断……”
见顾眠凉愣怔的样子,少年不知想了什么,难堪的沉默了片刻,终于强迫自己笑了下,“翎羽不脏的……”
他每一句话都轻飘飘的,但却化成了最锋利的刀,拼命的往顾眠凉心里唯一柔软的地方钻,将那里刺的鲜血淋漓。这刀不杀人,却叫人生不如死。
顾眠凉眼眶通红,死死的咬着牙,缓缓弯下腰,将少年紧紧抱住,终于泣不成声,喉间溢出一声嘶哑至极的低咽:“云浮……”
他手背经络暴起,紧紧的锢着少年,似乎这样就能让他冰凉的身体暖和一些。
“义父错了,我错了,对不起……”
少年每一句话,都在提醒他犯下的错。
顾眠凉蓦的被一股大力拉的踉跄,殷岭西似是疯了,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滚开!”
他连忙将雪灵蚕拿出来,小心翼翼的捧到少年面前,“师尊,我给你带来了这个东西,雪灵蚕,延长寿命的,你一定会没事的,绝对不能再有事了……”
他双目赤红,却控制着音量,生怕吓到少年:“等之后,你就与我回魔族好不好,他让你伤心,我还有一片桃林……”
少年茫然的听着,半晌,说道:“我不是你师尊,你在叫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