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六皇子府。
砰!
六皇子猛地将桌子上上的东西全部扫了下去,阴沉道:“废物!”
他前面跪了一地的医师。
六皇子:“怎么可能半点都诊不出来!”
为首的医师脸色发苦:“殿下……从脉象看,您真的身体平安, 没有中毒的迹象……”
“或许是那毒的毒性太小也说不定,有的毒入体无形, 您若是知道自己中的哪种毒,我等也好对症下药啊!”
六皇子温善的脸上阴晴不定,到底也没说自己中了什么毒。
他身后的心腹王俭颇有眼色,连忙挥了挥手, 叫房间里的医师退下了。
王俭:“殿下不必太过担心, 就算是您真的中了那缠骨毒,只要不长期服用, 应该……”
“本皇子担心的不只是这个。”
他当然知道缠骨毒必须长期服用才会至死,他心惊的是为什么巫郁年会突然让他喝他送来的补品。
往常他虽也在国师府用过膳,但细细想来, 他从没有当着巫郁年的面用过。
六皇子:“本皇子是担心, 老师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的时候,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浑身发寒。
老皇帝昏庸好色,他本是后宫里头一个才人诞下的龙子, 刚出生不久, 母妃就被人找了由头送进了冷宫,不久就死了。
他天生就会看人脸色,卑躬屈膝的活到了八岁, 偷偷摸摸学字的时候被人发现, 差点被打死。后来就遇见了巫郁年。
纵然过去了这么多年, 六皇子仍旧记得那双把他从冰天雪地里拉出来的手。
那时候巫郁年刚任国师一年, 十七岁, 眉眼间还有几分少年人的朝气,身体还没到残败的程度,清瘦修长的掌心也是温暖的。
他冻的神志不清,躺在雪地里,也不知哪来的求生欲,伸出满是冻疮的手,握了上去。这一握,从此以后,他的人生就变了。
巫郁年成了他的老师,一手叫他帝王之术。一点点将他过往八年里残留的卑躬屈膝、懦弱自卑全部砍掉。他慢慢的站在了朝堂之上,重新出现在了皇帝眼中,但又做出不争不抢的姿态,坐山观虎斗。
他羽翼渐渐丰满,自然慢慢清楚巫郁年在大昭说话的分量有多重,大昭若是想要彻底的稳固皇权,巫郁年就绝对不能存在。
原本对巫郁年的崇敬和仰慕,尽数化成了忌惮和猜疑。
第一次下毒的时候,他是害怕的。
可后来看着巫郁年渐渐苍白虚弱下去,他心里最开始的愉悦,却慢慢变成了恐慌和莫名的害怕
直到这次。
他说不清到底是在害怕失去什么。
六皇子心跳仍旧惊乱,近乎疯魔的吼道:“诊脉诊不出本皇子到底有没有中毒,本皇子如何知晓,这次到底是老师的试探,还是单纯的一碗甜汤?!”
这就像是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刀,不知道到底会不会落下。
“若真的是老师发现了……”他踉跄后退一步,“若是他真的发现了,定然不会再扶持我……”
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巫郁年给的。
巫郁年之前说他有七成的把握成功,可他清楚的知道,这七成里,少了‘巫郁年’这三个字,他甚至连一成把握都没有。
王俭道:“殿下莫急,依照国师的性子,他若真的发现了,您还有回来的可能吗?”
怕不是当时就死在国师府了。
六皇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说得对,老师的性子,不会允许自己受气”
话没说完,他忽的想起巫郁年指骨上的咬痕。
那是……和程宿做交易留下的。
王俭见他脸色微微变白,疑惑道:“殿下,你怎么了?”
六皇子勉强一笑,眼神晦暗:“没事。”
人都是自私的,更何况是雌伏在别人身下这种折辱自尊的事情。
他不觉得巫郁年做这些事全都是为了他,况且,烈羽军的调兵符,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巫郁年要拿来干什么。
老师这样一个处处算计的人,肯定会给自己留后手。
或许,老师真的和那程宿有什么也说不定,或许……这都是他自愿的。
六皇子深深吐出一口气,“算了,这些日子都谨慎一点,国师府附近的眼线也收敛一些,最近不要盯了。”
王俭点点头:“是,殿下。”
几日后,又到皇宫大除之日。
只是此次大除过后,国师自请闭关,为皇帝炼制丹药四十九日,丹成之日方出。
老皇帝自然欣然同意,还吩咐所有人都不得靠近国师府,务必给国师留一个安静的炼丹环境。
这次大除,月铮太子作为贵客,在远处旁观,等到结束之后,他早早的等在巫郁年的马车旁将他拦下。
“国师闭关,不知本殿还有没有机会与国师见面。”
巫郁年一身繁琐的玄衣,闻言笑看他一眼,“月铮殿下抬爱,我在府中炼丹,自然是出不去,殿下若有什么想与我说的话,可以写信给我。”
寂殒就守在他后面,冷冷的看着月铮。
“那真是太可惜了……”月铮眸中闪过一抹暗色,继而温柔道,“我会的,只希望到时候能收到国师大人的回信。”
元国和大昭的谈判尚在进行,各项详细的事宜还没有敲定,他虽还能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但也待不久了。
巫郁年颔首,转身带着寂殒上了马车。
等到他走了许久,月铮仍旧在原地站着,半晌,吐出一口气,轻声对身边的人道:“……和大昭谈的条例中,再添一条,本殿亲自去和大昭皇帝谈。”
使者疑道:“章程大致都定下了,您若再加……恐大昭这边不同意啊。”
月铮眯眼看着国师府逐渐消失的马车,忽的笑了:“他们会同意的。”
巫郁年以炼丹为借口,消失四十九天,倒不是真的为了老皇帝,而是在为与程宿的约定做准备。
按照约定,后天他就该去将军府了。
程宿……
窗外暖暖的阳光落在小案上,巫郁年手中的书许久未翻动一页,直到身后传来温热的触感,他才蓦的回神。
寂殒在后面抱着他,吮了下他的耳尖,低声道:“主人。”
尾椎骨慢慢攀上来一股痒意,巫郁年顿了下,“怎么了?”
寂殒:“你刚在又叫了程宿的名字。”
巫郁年微怔:“是吗。”
寂殒许久没说话,紫罗兰般的眼瞳中罕见的没有半点暴戾,应该说,他最近好几日都安分的不正常。
他安安静静的蹭了蹭巫郁年的脖颈:“主人……程宿,”寂殒放低了声音,“你这几日都在想他。”
“这是爱吗?”
怎么才能确定自己爱一个人。
他眼中闪过茫然,身形恍惚消失一瞬,又渐渐凝实。
巫郁年也任由他抱着,叹息一声:“我也未曾爱过旁人,其实并不清楚个中滋味,但……”
“大抵是,看到他与旁人亲近会心痛,但会忍让,会希望他一切都好。”
他垂眼,看着寂殒的手臂,淡声道:“你力量快枯竭了。”
颈锁虽有裂痕,但只是让寂殒回到了成年的体态,他的力量还是在一日日减少。
寂殒很快就会消失,但并不是真正的消亡。等收集到足够多的秽气之后,才会再次凝聚。
可只要颈锁不断,他即使是重新凝聚,也会继续被消耗。
寂殒:“嗯,我知道。”
巫郁年侧身,将书一卷,挑起寂殒的下巴,“你问了这个问题许多遍了,非要知晓一个答案才行吗?”
寂殒的瞳色很好看,不生气的时候晶莹剔透,纯净的像块宝石,认真看着你的时候,像个不经事的孩子。
“主人能教我吗。”
他自己不懂,可那冰冷兽瞳里藏着野性的温柔,实在太过明显,叫人一眼就能看穿。
冰冷的温柔,烫的人发疼。
巫郁年指尖一颤,半晌,别开眼:“我也不懂。”
他声音莫名有些发涩,掌心攥紧:“但我知道,若我爱的人有一朝死去,我也会跟着他一起离开。”
寂殒:“那我这次消失,主人会陪着我吗?”
巫郁年敛去眼中所有神色,良久,“你还会回来的。”
说到底,他的血还是冷的,习惯算计,用最省力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动摇自己的计划。
你还会回来的,所有我不会走。
寂殒在自己心里默默补全了这句话,却觉得自己并不是太高兴。
“嗯,”寂殒慢慢应了一声,说,“会回来的,带着项圈的狗,认家,不会走的太远。”
他身上慢慢洇出来丝丝缕缕的黑气,渐渐的凝成藤蔓,无声无息的将窗户和卧房的门锁好。
这是他攒出来的力量,都快消失了,都用在主人身上好了。
巫郁年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待看清周遭升腾的黑雾时,他霍然一惊,“你唔”
一截黑色藤蔓堵住了他的嘴。
寂殒:“主人的巫术很厉害,还有力气的时候,就暂时不要说话了。”
四根长长的黑藤将巫郁年捆起来,悬在半空中,纤瘦的腰肢弯成柔韧的弧度。无数细小的黑气探进他的衣服里,巫郁年眼尾有湿意,渐渐晕开薄红,喉头不断滚动,呜咽的声音溢出来。
这与上次他自愿完全是两回事。
巫郁年眼中渐渐浮起怒气。
他鲜少有这种鲜活的情绪,染了怒火的眼睛漂亮的惊人。
寂殒看了很久,似乎要将他这幅样子记在心里。
他控制着藤蔓脱了巫郁年的衣服。
蛇一样的藤蔓缠绕在国师苍白的身体上,像极了古老的祭祀图腾中的神祇,藤蔓将神祇移到了床榻上。
“别生气,主人。”
寂殒笑的模样很像巫郁年,眼睛弯弯,他主动拿了鞭子,放在巫郁年手里,让他握紧,然后跪在床边,双手撑在巫郁年两侧,欺身逼近。
藤蔓轻轻撩拨着巫郁年脸侧的金链,无端端色气。
“鞭子给主人,主人随便抽。”
寂殒解开自己的上衣,露出身上未愈的鞭痕,嗓音低沉,“我快消失了,所以……”
“主人能让我再弄坏一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