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 月色西沉。
缭绕的黑气时聚时散,紧紧包裹着什么,偶尔传来鞭笞的声响, 夹杂着含糊不清的吞咽和低咽。
黑色的雾气轻柔地抚摸巫郁年的脸,又慢慢往下, 无孔不入。
这黑雾与寂殒共感,极其方便,又叫他探索了巫郁年更多的地方。他身上的鞭痕越来越多,只是很明显, 一开始的鞭痕力道极重, 到后来就变成了猫抓似的红痕。
寂殒若有所思:“主人没力气了吗?”
于是堵在巫郁年嘴里的黑藤慢慢抽了出来。
房间里蓦的响起一道略显急促的喘息声,伴着低低的咳嗽, 巫郁年眼角泛红,攥着鞭子的指骨发白,哑声道:“……给我滚出去!”
这句话还没说完, 就被扼杀在喉间, 寂殒早有准备似的,虽然没有了堵嘴的东西,但他十分有经验, 知道如何叫巫郁年骂不出声。
……
黑藤干燥许久, 终于得到了足够的滋润,每一寸都沾了水光,滴答落下的露水晶莹剔透, 只是有点太多了, 地上染了不少水渍。
巫郁年浑身都软成了一滩。
他眼神涣散, 握着鞭子的手也越来越松, 最终再也抓不住, 快掉到地上的时候,被寂殒眼疾手快的捞了起来。
他将自己的头发向后捋了捋,五官深邃而野性,看着这鞭子沉思片刻,认真问:“主人还用吗?”
巫郁年:“……”
狗东西。
他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狗东西还很善解人意的等了他片刻,见他始终没说话,于是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了。
“看来主人是不用了。”
他看着鞭子精巧坚硬的鞭柄,以及上面系着的铃铛,好奇的伸手拨弄了一下,说:“那我给主人用。”
他到底如何用在巫郁年身上的,已经无从知晓,只是这铃铛声断断续续的响了不短的时间,鞭柄似乎不小心泡在了茶杯里,也沾了水。
【阿软:寂殒收回度,百分之八十九。】
临去将军府那天的晌午,巫郁年才勉强从床上缓过来劲,他闷咳着,稍稍支起身子。身上的齿印和藤蔓留下的勒痕,在苍白的皮肤上交错斑驳。
周遭的藤蔓消失不见,寂殒也没了影。
地面被收拾的干干净净,鞭子放在了他的枕边,像是这里原本就只有他一个人。
“……”
心里憋着的郁气和怒意一下子散了。
巫郁年安静的垂下眼,莫名觉得房间有些空寂。
蓦的,他眼神一顿,抬起自己的手腕仔细看了看。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右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圈诡异的黑色印记。
细细的像黑藤,但是洗不掉,宛如刻进了皮肤里。
“咳…咳咳……”
肺腔涌起难言的痒意,巫郁年顿时不再纠结手腕上的印记,他紧紧皱眉,在枕头下摸出来了一张锦帕,低咳出一口血。
这血和他往日咳出来带着寒气的不太一样,艳红刺眼,夹杂着一股奇异的香味。
缠骨毒,入骨香,血亦然。
中毒者在毒发前一个月,五脏六腑皆慢慢衰败,唯独一副皮囊越加精致。
巫郁年愣怔片刻,慢慢收好这帕子,丢进火盆里,穿好衣服之后,随手拿了桌子上的铜镜
镜子里的人面色比往常好了许多,唇色嫣红,甚至眉眼间的苍白和阴郁也散去了不少。
他面貌比起少年时变化不大,现在这幅健康的样子倒让他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少年时候。
巫郁年闷声低咳,起身出了房门。
“大人,”任野和忍春见他出来,连忙迎上。
巫郁年:“嗯。”
任野见他气色红润,脸上露出一抹笑:“大人身体看着比往常好了些。”
巫郁年顿了下,看了眼忍春,慢半拍的点头:“是,忍春配的新药很不错。”
忍春这几日一直在研究缠骨毒的解法,眼下青黑和疲倦十分明显,闻言放松了些,笑道:“对大人有好处就好。”
巫郁年:“都准备好了?我去将军府的事情,务必不能让出了你们之外的人知晓。”
任野:“……大人,您真的要去吗?”
忍春:“……大人。”
他们见过巫郁年之前换了烈羽军后,从将军府出来的惨烈模样,仅仅只是一晚,大人几乎就去了半条命。简直不敢想象,若是一连在将军府住上一个月,大人会变成什么模样。
巫郁年淡淡道:“我离开府的这段时间,若是有人给我送信,你先代我接了,再送去将军府。”
任野忍不住道:“大人不带我一起去吗?”
巫郁年:“忍春也留下,我自己去,”顿了下,他补充一句,“药可以打包,带够分量。”
他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打算,忍春和任野都是他的心腹。若是经常在将军府冒头,那他在将军府的消息怕是很快就会暴露。到时候无法解释,就是欺君之罪。
忍春和任野两个人虽焦急,但无奈巫郁年心意已决,他们按照原本的计划将巫郁年悄悄送走之后,就回了国师府,伪造出国师仍然在府中的假象。
……
巫郁年到将军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他跟着侍从往前走了许久,闷咳一声:“我的房间在哪?”
侍从恭敬道:“将军吩咐,您住他的房间。”
巫郁年皱眉,袖中的手慢慢攥紧,过了会,又渐渐松开。
“这位公子,到了。”
侍从将门推开,无声退下。
巫郁年踏步进去,环视一周。
程宿的房间很宽敞,只是似乎太过于精致了些,几案上甚至燃了安神的香料,脚下铺着厚厚的绒毯。
房间里早就候着几个侍女,“公子,奴婢二人侍候您沐浴,”说着就要上前。
巫郁年眼中的嫌恶几乎要溢出来,往后退了两步,低咳不止:“离我远点。”
侍女尴尬道:“可是您……待会还要和将军……”
巫郁年:“他人在哪?”
侍女恭顺道:“将军去军营了,还没回来,只是吩咐我们要将公子照顾好。”语罢,她拍了拍手,立即有三个人端着托盘上来,都用干净的绸缎盖着。
侍女掀开第一个:“这是给您沐浴准备的东西。”
巫郁年看了一眼,里面放着玉梳、皂角、香料等,十分精致,是他在自己府中惯用的东西。
他眉梢一挑,看来程宿这家伙是做过准备的。
面上冷的能结冰,“放那里,我自己洗。”
巫郁年本是想让人都滚出去的,但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只能忍气吞声让了一步。
为首那侍女纠结半晌,见巫郁年坚持,只好妥协。
一刻钟之后,巫郁年脸上都被热气熏出了红晕,他撩起自己的头发,隔着屏风道:“衣服。”
侍女将第二个托盘送进去,低着头不敢多看。
片刻后,屏风后忽然砰的一声巨响,巫郁年摔了托盘,捏着那‘衣服’,半晌,阴冷至极的声音传了出来
“……这也是程宿准备的?”
他手中的东西,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碎布。
大红色的轻纱,薄薄的一层穿在身上,若隐若现的,几乎什么都能瞧见。
他来这里的身份是保密的,但许多人都猜测,他是程宿招来的男宠。此时摆出这么大的架子,那声音里带出来的杀意倒让不少侍女心有惴惴。
“是……是给您准备的,您既然都来了,好好侍候侍候将军才是最重要的,这些东西能帮您讨得将军的欢心。”
巫郁年手指缓缓收紧,眼中阴郁之色更重。
过了会,他喉间涌上一股甜腥,低咳出来的血滴滴答答的渗出指缝,落在浴桶中,散开消失不见。
“……”
巫郁年愣了会神,慢慢垂眸,片刻后,洗干净了自己的手。
他再没多说什么,擦干净身体,穿上了那件红纱。
白皙的脚踩在绒毯之上,清瘦的脚踝被红纱轻遮。像是刚才生气的人不是他一样,巫郁年走出来:“好了,你们都出去吧。”
他第一次穿红衣,衬的肤色如雪,眼尾细长,泛开的薄红的唇平添一抹殊丽,一眼望过来的样子,能将人的魂魄吸走。
侍女下意识抬头,看清巫郁年的脸后,愣神了片刻,才低着头结结巴巴道:“您……还有一件事,”她指了指床榻的方向,“请您去上面躺好。”
巫郁年到床边坐好,望向侍女端过来的那最后一个托盘,顿了下,“里面是什么?”
侍女红着脸道:“想必您之前也与将军欢好过。”
她指的是巫郁年身上的斑驳吻痕和齿印勒痕。侍女不知内情,以为巫郁年身上的痕迹是程宿留下来的。
巫郁年面容平静,也没多解释。
侍女掀开最后一个木托盘,低头道:“为了方便将军,请先准备好。”
里面放着的东西由短到长,由细到粗,整整齐齐的放了一排。还有簪子一般细长的精巧物件,金色的,顶端有镂空的玛瑙小球。
巫郁年:“……”
【拂知:哎,这家伙一贯是最花里胡哨的,死性不改啊。】
【阿软:咳,他前几日去春风楼请教了不少。】
【拂知:唔……他快来了吗?还有多久?】
【阿软:还有一刻钟,哦对了主人,还有一件事,寂殒就在你旁边,但似乎五感很弱。】
【拂知:哦?】
他眼中掠过一抹蓝光,看见了四周缥缈的黑雾。
【拂知:看着就看着吧,哭的又不是我。】
侍女说完那句话之后,房间里的温度似乎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见巫郁年没有动作,侍女催促道:“公子,您还是快一些,免得将军回来了之后,奴婢几人不好交代。”
说着她们就要往前。
巫郁年眸色森然,宛如一条则人欲噬的毒蛇,声音阴冷至极:“都停下。”
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里,他咽下喉间的腥甜,闭了闭眼,随手在托盘上胡乱拿了一根。
“……我自己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右手腕上的黑色藤蔓印记忽的烫了一下,房间里没有风,他耳畔落下的碎发却被轻轻撩动了一缕。
巫郁年没有察觉。
他看着面前这几名侍女,语气莫名发寒:“怎么……你们还要看着?”
她们几个神色似有纠结,交换了一下视线,还是妥协了,把托盘放在了枕边,将床帘慢慢放下来。
“那奴婢几人就出去了,您有什么需要,就吩咐我们,”临走之前,那侍女还不放心,“将军就要回来了,您自己定要准备好。”
床帘里的人影慢慢向下,趴伏在了床上。
侍女见他动了,才舒了口气似的,无声退下。
程宿风尘仆仆的从军营回来,想着巫郁年爱干净,就去偏房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他虽知晓男子之间的那些事情,但并不太熟悉,前几日去春风楼请教,学了几日之后,那里的妈妈直接给他派了几个婢女,说是温柔,极善于伺候人。
也不知道伺候的好不好。
程宿并不知道他理解的‘伺候’和春风楼妈妈说的‘伺候’是两个意思。
他擦了擦半干不干的头发,走到自己房门的时候,侍女低头恭顺道:“将军,里面那位公子已经准备好,等待多时了。”
程宿抿抿唇,想起之前巫郁年生涩单纯的模样就想笑,一双桃花眼闪过怜惜温柔之色。
这一个月的时间,他要好好把握才是,不可像之前那般冲动。巫郁年不是喜欢月铮那样温润如玉的样子吗?
他今晚只想单纯的和巫郁年聊天,一步步才能慢慢占据他的心。
程宿想的很好,进了房间之后,扫视一圈,却立即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桌边、几案、书架旁并没有巫郁年的身影。
程宿微微皱眉,往前走了一步,却听见那床榻的方向,隐约传来一声低吟。
羽毛似的,落在心里,挠人的很。
程宿顿时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