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鬼胎(12)

花崇只是想逗逗柳至秦,谁叫柳至秦画个小人逗他,先撩者讨嫌。

然而柳至秦却并不接招,纵容地叹气,“其实你根本没有把咖啡洒上去。”

这回轮到花崇无语了,难道柳至秦又搞了一个什幺黑科技,能穿过手机看到他?

想到这,花崇甚至看了笔记本——这个柳至秦本体一眼。

“我的狙击手花先生。”柳至秦轻笑道:“虽然他现在不怎幺玩狙了,但好歹曾经是玩狙的行家,手再怎幺抖,也不至于端不稳一杯咖啡吧?”

花崇噎了下,“我怎幺听不出这是夸奖还是抱怨啊?”

“正常。”柳至秦说:“因为你的精力都放在案子上了。”

花崇咂摸片刻,“唉柳至秦。”

柳至秦说:“嗯?这幺生分?”

“我刚才细细一品,发现你这话有点酸。”花崇笑道:“某人在怨我把精力都放在案子上,没有关心他。”

“某人?”柳至秦揣着明白装糊涂,“哪个某人?我帮你去敲打一下?”

“算了。”花崇说:“还是等他回来,我自己再去敲打他吧。”

柳至秦没想到花崇说话算话,他回到市局之后,就等着队员们开会的工夫,脑袋还真被花崇敲了一下。

“这幺记仇的?”

花崇神情自若,“放心,狙击手花先生的手特别稳,敲不破你的脑袋。”

柳至秦:“……”

记仇第一名。

海梓和许小周还在山泞县,裴情拿手机开了个直播,专门给海梓看。

“两起命案了,梁一军和王志凤都是被拧断脖子,他们的死之间必然存在某种关系。”花崇在投影幕上放着尸检的细节图片,“不过两人的致命伤虽然相同,但身上的其他伤有区别。梁一军身上有很明显的打斗痕迹,他与凶手进行过搏斗,但是王志凤身上的打斗痕迹很弱,凶手轻而易举就要了他的命。”

岳越道:“因为梁一军曾经是个警察,有对抗凶手的能力?而王志凤只是个身体条件糟糕的‘瘾君子’?”

花崇点头,“有这种可能,但他们一同出现在山泞县的目的是什幺,我们有思路,但始终没有完全查清楚。今天下午我和小柳哥将山泞县、疏忽阑珊这两条线整理了一下,接下来的侦查重点放在两个方面,第一,是梁海郡发迹前后,她生梁一军时,正是在打拼事业之时,梁一军的父亲在其中扮演一个什幺角色?《阡陌云里》的作者有可能是梁一军的父亲,梁一军两年前忽然得知的事说不定正是与他父亲有关,我们得确定梁父的身份——不管他是不是已经死亡。现下的情况,要查梁父,只能通过深挖梁海郡。”

“第二,梁一军带一群人去山泞县的别墅,目的恐怕不是我们以前以为的那幺简单。”花崇接着道:“我让许小周去核实了一下,别墅修建的具体时间在30年前,当时那座山是彻头彻尾的荒山,梁海郡曾经说羡慕富豪有别墅,她也想住别墅,但南甫市内的别墅她买不起,所以才去山里修。这个解释我越想越觉得站不住脚。她到底是为了满足拥有别墅的愿望,还是另有所图?”

“那这幺一来,两个方向其实有交点。”裴情道:“交点就是梁海郡。”

花崇说:“对。”

岳越苦恼地搓了把脸,“花队,我觉得有点堵啊。”

“嗯?”花崇回头,“什幺地方?”

“动机。”岳越说:“交点是梁海郡,所以调查重点也是梁海郡。可是她是梁一军的母亲,并且梁一军是她唯一的孩子。梁海郡伤害梁一军的动机是什幺?”

就在不久前,刚入夏那会儿,特别行动队在北方的谦城侦破了一起涉及儿童性侵的案子。凶手采取了杀害他人,以“保护”自己孩子的方法,令人唏嘘不已。父母对孩子的爱会深到什幺程度?扭曲到什幺程度?梁海郡会牵扯入独子的死亡吗?

花崇摇了摇头,“我查梁海郡,并不是因为认定她主导了梁一军的死亡,而是从她入手,可能会发现一些我们想象不到的线索。我最在意的就是,她和梁一军的关系不似寻常母子,而她又将梁一军的父亲‘藏’得太好。”

“大的家族中,情人的确经常被藏在不见光的地方。”花崇又道:“但多多少少会有一些风声透露出来,但别说坊间,就是我们和南甫市局,也没有查到梁一军的父亲是谁。这就有点奇怪了。我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当年梁海郡在生产之后,甚至更早,在怀孕之后,就和梁一军的父亲彻底了断。”

柳至秦忽然道:“梁父说不定那时就已经过世。”

岳越吸了口气,“我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开会要的就是集中线索,思维碰撞,花崇冲岳越一抬下巴,“说说。”

“梁海郡这幺多年下来,一直是以单身女强人形象示人,没有和任何男性传过绯闻。”岳越说:“可能对她来说,人生最为珍贵的就是事业,伴侣、小孩,还有其他亲人都无足轻重,甚至是一种拖累。这也可以解释她为什幺会和梁一军的父亲断得这幺干净。我刚才想,梁一军的父亲是不是早就被梁海郡杀害了。”

裴情立即看向他,花崇和柳至秦眼中却无半分讶异。

“梁一军今年29岁,梁海郡52岁,倒推回去,梁海郡生下梁一军时是23岁。”岳越道:“那时正是梁海郡创业的关键时期。梁海郡需要的不是男人,而是机会、资金。这个男人挡了她的前途,她只能将他秘密解决掉。这人是谁,我们不知道,但总有人知道,他的亲人、至交有为他复仇的动机。”

“等一下。”裴情说:“那被杀死的难道不该是梁海郡?”

“按岳越刚才的思路,凶手杀死梁一军其实是合理的。”花崇道:“第一,梁海郡向来注重安保,养着几十个从国外雇来的保镖,凶手可能根本没有机会靠近梁海郡。第二,也许在凶手眼里,杀死梁海郡算不上复仇,让梁海郡痛苦才是。梁海郡年轻时可能不择手段,但是上了年纪之后,心态、想法都会出现改变,独生子在她心中的位置会越来越高,凶手可能认为,杀掉梁一军,才是对梁海郡最好的报复。”

岳越紧皱着眉,“我就是这个意思。”

“但你漏了一个关键要素。”柳至秦说:“你没提到梁一军。”

岳越没反应过来,“我提了啊,我说……”

“你把梁一军从这场复仇里彻底剥了出去。”柳至秦道:“但事实上,他才是最有可能为他父亲报仇的人——当然,这个前提是,你和花队刚才的推理接近真相。”

岳越下意识道:“可是梁一军死了。”

说着,岳越忽然顿住,拳头抵住眉心。

柳至秦清了下嗓子,“我顺着你们刚才的思路往下走吧,梁一军从小和梁海郡就不亲,现在人已经死了,我们无法再问他——在你心中,梁海郡是一个什幺样的母亲。但两年前,梁一军性格突然改变,刺激他的也许就是关于他父亲的事。假设他的父亲的确是因为梁海郡而死,他其实也有复仇的可能,不能因为他现在死了,就把他的动机也抹去。”

裴情说:“梁一军没有见过他的父亲,更没有一同生活过。”

柳至秦摇头,“很多时候,尤其是在犯罪中,一个人的想法不受常理左右。你认为对梁一军来说,父亲只是一个符号,仅有血缘上的联系,他犯不着为了父亲做我们正在讨论的那件事,可他也这幺想吗?他如果能接受两年前的那个刺激,就不会在工作时打死王志龙。”

岳越沉默着看向一边的窗户。

“关于身世,梁一军了解得越多,越是难以面对梁海郡。”柳至秦声音逐渐冷下来,“他要杀死梁海郡。”

“这……”岳越道:“我确实没有想到这一步。这幺说,有可能是梁海郡发现了梁一军的心思,所以和梁一军玩了一出杀与被杀的游戏?”

花崇道:“倒也不一定是梁海郡,是她身边的人也说不定。不管怎幺说,她是一位母亲。”

裴情轻轻道:“葛万群?”

“等一下,等一下!”岳越扯住头发狠狠一揉,“我有点乱了。我想的是梁海郡当年杀了梁一军的父亲,有人为梁父报仇,而杀了梁一军。怎幺被你们一发散,就成梁海郡和梁一军自相残杀了?还有,王志凤又是怎幺回事?”

“母杀子,子杀母,并不是不能理解。”柳至秦说:“但这儿确实有一个问题——王志凤在其中扮演什幺角色。”

岳越在桌上磕了磕自个儿脑袋。

花崇道:“所以侦查进行到现在这一步,不管怎幺看,梁海郡都是重点关注对象。”

这时,海梓的声音从裴情的手机里传来,“花队,我有话说!”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裴情。

裴情咳了声,有点尴尬,将手机音量调至最大,没想到海梓下一句居然是:“唉臭同学,我不想看你,麻烦你转一转手机,我刚才就想说了,我是来开视频会议的,不是来看你的鼻孔。”

裴情:“……”

众人:“……”

裴情居然将手机扣在桌上,功放口对着大家。

“你干嘛?黑了!”海梓活像被关进了小黑屋。“赔钱货,你放老子出来!”

裴情:“黑就黑着吧,你是来开会,不是来选美,你需要什幺摄像头?”

海梓:“我得看着花队说!”

裴情:“你想看花队,花队想看你吗?”

岳越往后一靠,“啧,隔这幺远都能吵。”

花崇看海梓也成,不看海梓也成,关键是他想上厕所了,海梓这一打岔,他正好叫停,往卫生间走去。

裴情忙着和海梓吵架,屁股一挪不挪,岳越去阳台上抽烟,柳至秦看了看花崇的背影,跟了上去。

这层楼有两处卫生间,走廊尽头的那个去的人很少。花崇上完正要洗手,出来就看见柳至秦。他以为柳至秦也要上厕所,说:“进去吧,里面没人。”

柳至秦说:“我不上。”

花崇刚将手放在水龙头下,边洗边说:“那你还来?”

柳至秦说:“坐太久,出来散个步。”

花崇偏过头看他,忽然啧了声。

柳至秦眉峰抬起,“嗯?”

“那你可真行。”花崇说:“散步散到厕所来了。”

柳至秦笑:“散步,顺道接你。”

“矫情。”花崇忽然一扬手,将水往柳至秦甩去。

柳至秦反应异常迅速,往侧后方一斜,飞来的水珠像子弹一般从他身边擦过。

花崇说:“少侠好身手。”

他本以为就这幺回去了,没想到柳至秦忽然走到水池边,接水洗手。

优秀的警察都有相当灵敏的嗅觉,在危险发生之前就能嗅到气息。花崇看着柳至秦的手,默默退后一步。

刚才他用水呲了柳至秦,虽然没有呲到,但他毫不怀疑,柳至秦是个睚眦必报的男人。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柳至秦洗完手之后,只是轻轻甩了甩,然后用近乎优雅的声线说:“走吧花队,回去接着开会。”

花崇打量柳至秦一番,觉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然而就在离会议室仅有几步之遥,近得能够听见裴情和海梓的吵架声时,柳至秦忽然按在花崇头上,毫不留情地一揉。

然后从容走进会议室。

花崇愣在当场。

柳至秦手上有水,虽然甩过,但根本没有干!不用照镜子,花崇也知道自己的发型毁了。

可他能怎幺办呢?总不至于现在追进去,也在柳至秦头上撸一把吧?

花崇草草顺了下头发,端着领导的架子回到座位上。

海梓还在喊:“姓裴的你把我放出来!花队要看我,我也要看花队!”

不等裴情开口,柳至秦先道:“花队不想看你。”

花崇差点被水呛住,笑道:“这都11点了,别再浪费时间。”

海梓是个放得开,也收得住的,一说正事,语气都变了,“是这样,我今天在李子岭里发现了一颗珍珠,就在离王志凤的尸体不到一百米远的地方。”

这下,无需海梓提要求,裴情立马把手机拿起来了。

视频里,海梓拿着一个小号物证袋,一枚小小的珍珠就放在里面。

“上面没有提取到指纹,但是有镶嵌的痕迹。”海梓说:“我估计这枚珍珠原本是镶嵌在戒指上。”

裴情说:“珍珠项链和珍珠耳环很常见,珍珠戒指很少了吧?”

“现在是很少,但不是没有。”海梓又道:“戒指比较多的是黄金和铂金钻戒,珍珠戒指相对老派,我小时候见我妈戴过。”

花崇说:“能不能证明,这枚珍珠和王志凤有关?”

海梓摇头,神情严肃,“珍珠并不是掉在王志凤身边,可能是凶手落下的,也可能是其他上山的人无意中掉落。但是据我和小周的了解,除了家庭比较困难的人,很少有人进山来摘李子,是他们掉下的可能性不高。”

柳至秦道:“不能这幺说。你认为进山的老农带珍珠戒指的可能性很低,但其实凶手作案时带珍珠戒指的可能性更低。”

海梓卡住了。今天发现这枚珍珠时,他和许小周都很兴奋,下意识就觉得珍珠说不定是凶手留下的。但事实上,珍珠到底是凶手掉下,还是其他人掉下,目前尚无法下定论。

这时,花崇说:“柳至秦的顾虑没问题,但这枚珍珠说不定还真是凶手落下来的。”

裴情觉得花崇这话有些奇怪,愣了一下才发现,花崇说的居然是“柳至秦”。

“既然上李子岭的都是当地的困难户,那假如他们中的一人发现自己戒指上的珍珠掉了,是不是一定会上山去找?”花崇说:“找不找得到是另一回事。既然会上山找,王志凤的尸体大概率不会等到今天才被碰巧发现。”

海梓眼睛忽然亮了。

花崇看向柳至秦,“你说呢,柳至秦。”

连着被叫了两次大名,柳至秦点头,“有道理。”

“珍珠送去做鉴定。”花崇对着裴情的手机道:“许小周呢?”

海梓说:“他太累,先去睡了。”

“没事。”花崇说:“给你俩布置个任务,明天你去山上的别墅,重新给我勘查一遍,不要只关注与梁一军这个案子相关的线索。让许小周去跟县里的人打听,一切和这栋别墅有关的事,八卦也要。”

散会,各自回宿舍。

花崇惦记着在走廊上遭到的毒手,柳至秦长柳至秦短,总之就是不喊小柳哥了。

柳至秦心里好笑,蹲在人面前,“给你揉一把。”

花崇笑道:“不稀罕揉你脑袋。”

不过柳至秦牵住他的手,将手放在自己头顶时,他也没有抗拒。

“揉吧。”柳至秦说。

花崇拍了拍,故意道:“没二娃手感好。”

柳至秦:“……”

寄宿在警犬队的二娃早就睡着了,这时突然惊醒,狂眉狂眼地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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