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夺生(11)

安江警方按照名单进行排查时,花崇没有跟进,汪杰那边他掌握的线索还太少,他必须亲自去一趟。

鉴于黄霞和况明在社会上有一个相似的身份——老板,花崇让赵樱再次在江恒客栈的员工身上花些工夫,暂时不管动机,将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标出来,以便之后和二兄老卤的疑点员工拉一条线。

赵樱照做,花崇将岳越和裴情派过去和当地警方一起做这件事。现在裴情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跟尸体对话的法医了,其他活儿,只要是花崇安排下来的,他都干。

海梓还笑话他,说赔钱货的高冷特质被花队调教没了,成功从刑侦一组性价比最低的赔钱货变成A级赚钱货了。

对此,裴情竟然还挑了挑眉毛,颇有些得意。

倒是柳至秦走过来冷冷说了句,调教这种词不可以乱用。

海梓就无语了,无情黑客管得真的很宽啊!

安排好工作,花崇就和柳至秦出发了。

他们今天要去第二名被害人汪杰遇害之前供职的安江市博物馆,之后还要去汪杰遇害的隧道,尽可能多地了解这起案子。

赵樱也通知汪杰的家人了,他们今天晚上,最迟明天会再来安江市一趟,协助警方侦查。

时值岁末,城市张灯结彩,街头巷尾满是节日气氛。大型商场正在搞主题装扮活动,超大号玩偶立在商场外的广场上,分外惹眼。

沿途的绿化树上全都挂着彩灯,可以想象到了晚上,满街将是一番火树银花的景象。

即便此时还是白天,洋洋喜气也已经遮不住。

这时候最容易放松,人们奔忙了一年,过得无论好坏,年是要跨的,春节更是要过的,即便手头的工作还没有做完,绷了300多天的神经也渐渐松了。很多行业一到这个时节,就索性停工。不停工的,业务量也开始减少,一切等到来年春暖花开时再继续。

但刑警们却无法因为元旦春节的到来而放松。

相反,此时正是犯罪高峰期,他们不仅不能放松,反而还要将弦绷得更紧。

安江市博物馆坐落在城市北部,离最繁华的区域有一定距离,不过安江市本来就繁华,即便不是中心区域,街上仍是十分热闹。

和很多大城市的博物馆一样,它修建得十分气派,是新馆,主体建筑有五层高,因为博物馆的特殊性,每层的层高远超一般建筑,一眼看去相当雄伟。

主体建筑周围有一圈占地面积不小的花园,花园将博物馆和外面的热闹隔离开来,让这里多了一分幽静。

警车如果停在外面,走进去得花不少时间。何若开着车,经过门卫时还和对方掰扯了几句。

听说市局来查案,门卫表情相当不耐烦,“你们怎幺又来了?”

“汪杰那案子没查清楚,我们当然要来。”何若底气挺足,“而且公安部的领导来了,大哥,别堵着了行吗?”

何若故意将“公安部”三个字念得很大声,门卫一听,弯着腰直往车里看。

花崇朝门卫笑了笑,门卫惊讶地瞪了个眼,行是放了,但怼了何若几句,“又不是不让你进去,你跟我撒什幺慌啊?找个新来的小伙子,就冒充公安部的领导,哪家领导这幺年轻啊?”

何若:“……”

花崇:“……”

柳至秦在一旁笑了笑,等车缓缓开进去,才偏过来轻声对花崇说:“我们家领导就这幺年轻。”

花崇在他大腿上用力捏了一下。

博物馆里人不多,两个和汪杰年龄相仿的讲解员正在给游客介绍藏品,副馆长龚力闻讯赶来,一来就问:“小汪的事有眉目了?”

何若跟对方解释这案子要重新详查,龚力点点头,“应该的,应该的,他是咱们这儿的员工,平时工作也基本没有出过什幺错,和同事处得可以,突然出了这种事,不查清楚,我们这心里也是慌着的。”

花崇提出找个方便说话,也方便感受汪杰日常工作的地方,龚力便将他们带到了二楼瓷器展厅。

瓷器展厅正好没人,一件件珍贵的瓷器在灯光的衬托下,沉静而肃穆,是这片大地千百年历史的见证者,也是汪杰短暂生命的见证者。

“其实我们的讲解员,每个厅都能讲的,不过小汪对瓷器、陶器最有研究,一般就待在这两个厅,他这人挺好说话的,其他厅忙不过来,或者游客需要同一个讲解员从头陪到尾,他也乐意去其他厅。”龚力说:“他也不显摆他的家世,在他出事之前,我们这儿绝大部分员工,都不知道他是个富二代。去年年底评优秀讲解员,他被评上了,照片还在一楼大厅呢……”

花崇一边听龚力说,一边在玻璃罩前缓缓踱步,欣赏那些精美的瓷器,脑中渐渐出现一幅画面——汪杰穿着博物馆定制的白衬衣和黑西裤,手握一个黑色的扩音器,小话筒就别在衣领上,细致耐心地讲着每一件藏品的历史。假如有游客没听明白,他会立即停下来,用更风趣直白的语言再讲一回,哄得大家笑语连连,这时他又会笑着提醒大家,说这里是博物馆,稍微注意一下音量。

“汪杰是怎幺到这儿来工作?”花崇停下脚步,“他的专业不对口,走正常招聘流程的话,应该没法成为正式员工?”

博物馆有很多义务讲解员,他们来自各行各业,对历史文化有丰厚的兴趣和知识储备,经过考核之后就能穿上黄马甲红马甲,周末来工作两天。

这类讲解员其实并不难当。

但拿工资的讲解员就不好说了,必须得是专业人员。

“这……”龚力犹豫了会儿,“小汪是通过关系进来的。但这和我们馆、和我都没有什幺关系,我们决定不了的。他们家有钱,找了上面的关系,要塞到我们这儿来。这种事其实年年都有,我们也不愿意有啥也不会的人来,就说还是得考察一下他的能力。结果挺出乎我们意料的,他虽然和我们专业不对口,但作为一个讲解员还是合格的。”

花崇琢磨着黄霞和汪杰这一并不显着的共同点——他们都是因为“关系”而做成了某种事。

黄霞可以说完全是靠关系为女儿白娇拿下了斜阳路上视野最好的院子,汪杰没有她那幺突出,他本身的能力是被认可的,可是若是没有汪家的关系,他能力再被认可,也不可能被博物馆破格录取。

“你看,这是我们的电子反馈箱。”龚力将花崇带到瓷器馆门口的方柱形屏幕边,点到汪杰的信息页面,“有的游客会来这里反馈,也就是给讲解员打分,小汪的评分一直挺高的,他讲的东西容易听懂,而且擅长和游客互动。上次你们来的时候就问,谁有杀害他的动机,这我是真的想不出来。他做什幺都挺客气的,也不露富,开的车都是普通代步车。而且他啊,虽然在游客那儿的评价不错,但他不争这个,他的主任还给我说,他时不时主动把机会让出去,很会做人。”

花崇向龚力道了谢,给柳至秦发信息:“哪去了?”

柳至秦很快回复:“3楼小花园。”

3楼有个大平台,栽了不少草木,还有个露天咖啡馆,供游客们休息。花崇赶过去时,看见柳至秦正坐在一张椅子上。

这个天气,露天咖啡馆已经歇业了。

“你不冷啊?”花崇边说边在柳至秦脸上摸了吧,“都冰了。”

柳至秦道:“冷空气容易让头脑保持清醒。我刚才跟汪杰的三个同事聊了下,调出他们内部的工作记录,还有部分汪杰工作时的录像。我的感觉是,汪杰其实是个比较普通的讲解员,他的普通在于——他不够努力,不会和同事去争抢些什幺。”

花崇点头,“龚馆长的意思是,他在为人处世上很有分寸,知道什幺行为在职场会引人不满,加上他并不在乎这份工资,所以能够让出去的,他一般都会让出去。”

“这让他成为一个很难让同事产生不满的人。”柳至秦说:“我本来认为,他和黄霞相似,但这幺看来,其实他们的差别很大,黄霞一定会招来其他商家的嫉妒,但汪杰难说。”

花崇说:“汪杰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他似乎很擅长隐藏自己。”

柳至秦沉默了会儿,“那况明、黄霞、汪杰这三人的联系还是很模糊。从已知的线索出发,黄霞遇害可能和江恒客栈那个院子有关,况明遇害可能和他长期销售过期肉产品、康晴的死亡有关——当然现在还不能排除其他原因。这些原因联系不起来。我想做一个假设。”

花崇抬眼,“三起案子凶手不同?”

“第一起案子被后面两起案子利用了。”柳至秦说:“筷子没有被插入黄霞的身体,筷子为什幺会被丢在她的尸体边,筷子的作用是什幺,这都得打一个问号。但况明案和汪杰案里,筷子的作用非常明确,就是掩盖电流斑。”

花崇说:“但第一起案子发生后,并没有引起当地重视,媒体也没有报道,凶手知道现场有筷子的途径可能不多。”

“在第一起案子发生时,凶手可能就在现场。”柳至秦说完摇了摇头,“也不一定在现场,但他知道筷子的事。汪杰和况明身上的电流斑都被筷子破坏,这就不可能是巧合,所以汪和况一定有联系,黄霞不一定和他们有联系。”

花崇说:“汪杰现在看来是个各方面都不错的人,而况明却可能杀害过一名被贩卖的女性,又昧着良心做生意……可以从这两点入手,深挖汪杰。”

汪杰遇害的废弃隧道在安江市南部浓蛮镇山头,安江市的发展重心虽然在南部,但是浓蛮镇过于偏远,是安江市比较落后的地方。

警车从市区驶出,彩灯、玩偶和高楼大厦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闯入视野的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绿色。

这个季节,会黄的树叶已经掉了,埋入土里成了第二年的养分,只有四季常青的植物还喧嚣地生长着。

前面是一段凹凸不平的土路,之前接连下雨,土路不易干,全是水坑,车开上去晃得十分厉害。何若抱歉地说:“这还有一会儿,那个废弃隧道很远,那一片以前有铁路经过,但早就没用了,隧道也跟着报废了,你们忍一下啊。”

花崇说:“没事。”

在土路上颠了大约半小时,隧道终于到了。

地上有一条泥色的条状物,不仔细看都辨别不出那是被泥裹着的警戒带。

当初警方封锁过现场,不过自然轻而易举就将人类留下的痕迹纳入自己的吐息中,渐渐消磨殆尽。

“这是尸体被发现的地方。”何若蹲在隧道边,“现场基本没有被人破坏,但是雨水把凶手的足迹冲掉了。”

花崇拿着平板,点出现场照。

警方发现汪杰尸体时是11月11号,在那之前,安江市连降大雨。尸体被发现时已经开始腐烂,死亡时间在10月31号到11月1号,隧道边并非第一现场,只是抛尸现场,隧道附近有未被雨水冲刷掉的车辙印,经比对,是汪杰自己的车。

之后,警方在邻市的村子里找到汪杰的车,车已经被烧成了空架子,痕检师未提取到任何具有指向性的线索。

而村子之间由土路相连,车未上高速,抛尸之后没有被摄像头拍到,仅有当地村民说,半夜看到火光,还以为哪家出事了,后来才知道是有一辆车子燃起来了。

“10月31号,汪杰轮休,没有去上班,一早他就开车去了城北,路上好几个摄像头拍到车了。但是到了浓蛮镇,就没人知道他上哪去了。”何若说:“当天他的通讯记录也没有异常。分局就是根据他的行踪,在浓蛮镇一带搜索,最终找到他的尸体。”

“有一个相似点。”柳至秦道:“况明半夜出现在二兄老卤的厨房很蹊跷,汪杰出现在浓蛮镇,也没有道理。况明那边已经明确,他是为了抓到偷窃冷冻肉的员工,所以才去厨房。汪杰这边也一定有一个原因。”

花崇点头,“而且很可能是他主动过来。凶手利用了他的主动。”

柳至秦转身,“汪杰大概率是在浓蛮镇遇害,那命案现场……”

“我们判断可能是在车上,凶手烧车,也许就是为了毁灭车上的痕迹。”何若叹了口气,“其实我们也抱着找到命案现场的希望,但是浓蛮镇不大,居民也不多,排查下来,没有人能够提供线索。”

“凶手的计划很周密,把汪杰当成了‘帮凶’。”花崇道:“汪杰开车前来,在浓蛮镇的某个地方,凶手等着他,上了他的车,然后在车上将他电晕,接着勒死。又将他的车作为抛尸工具。事后驾车逃逸,一把火把罪证烧了个干净。”

何若忧心忡忡,“汪杰为什幺会这幺听话呢?”

花崇和柳至秦都没回答。

案子现在呈现的是汪杰听话,但是如果将况明案代过来,那其实不是听话。况明是听了谁的话,才去厨房自投罗网吗?

不,他是非常主动地要去抓偷窃者。

那幺汪杰驾车来到浓蛮镇,是不是也带着某个明确的,别人却不知道的目的?而凶手利用了这个目的?

案件扑朔秘密,一个看似与案件毫无关联的人又一次出现了。

顾允醉。

在凤兰市的“海山茶”旗舰店,顾允醉亲手将一个电子玩偶送给了花崇。这个电子玩偶与其说是他监视特别行动队的工具,不如说是他现身的重要设备。

毕竟对他这样的人来说,任何联网的东西都可以成为他的眼睛,防不胜防,并不需要刻意靠这个玩偶。

那天投影出现大片雪花后,通讯就中断了,柳至秦追踪到他当时正在R国南部。

之后,顾允醉销声匿迹,而顾厌枫对这场游戏似乎十分感兴趣。

来安江市之前,整理行李时,柳至秦看着电子玩偶出了会儿神。

“带上。”花崇说:“顾允醉绝对不会只出现一次,凤兰市的案子是他对你的考核,你通过了考核,他一定还会来找你。”

沉寂许久的电子玩偶再次启动,柳至秦迅速接入追踪程序。

顾允醉好整以暇地坐在一间宽敞而洁白的房间里,通过画面完全无法辨认具体位置。

“我以为你会留在信息战小组盯我,没想到你技高人胆大,又跑出去查案。”顾允醉穿着深灰色的高龄毛衣和黑色西裤,微笑看向摄像头,“这次的案子有趣吗?”

追踪程序运行,笔记本发出轻微动静。追踪程序是柳至秦亲手写的,而顾允醉的反追踪本事也登峰造极。

“银河”,不是那幺轻易就能被锁定。

柳至秦眯了眯眼,“你想说什幺?”

顾允醉说:“我喜欢你警惕的样子,也喜欢你家队长着急的样子。”

柳至秦眼神一沉。

“不过这次我是来向你提供帮助。”顾允醉笑起来,“你要不要听听我的解题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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