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绽皱着眉头睁开眼,脑袋里嗡嗡的,不是疼,是胀,胀得太阳穴突突跳。面前是一张黑床单,肩膀上还横着一只手,他撑着床想起身,那只手立刻收拢了,握着肩膀把他往回拉。
“师哥……”同一张床,宝绽第一反应是时阔亭,揉着太阳穴翻个身,“你这是把我带哪儿……”
咫尺间,一张睡眼惺忪的脸,性感的眉头,挺直的鼻梁,蓬乱的头发,大胸肌露在外头:“石哥是谁?”
是匡正,宝绽瞪大了眼睛:“我怎么在你这儿!”
“不在我这儿,”匡正伸个懒腰,“在你那个石哥那儿?”
宝绽掀开被子想下床,一低头瞧见自己的冰丝内裤,那透的,什么都看见了:“我裤子呢!”
他捂着被子缩回来,匡正嫌他大惊小怪:“大男人嚷嚷什么,”他指着窗边的小沙发,上面扔着一条淡色牛仔裤,“给你脱了。”
宝绽有点埋怨他:“干嘛把我带你家来,多丢人……”
“你以为我想?”匡正疲惫地怼回去,“你像块牛皮糖似的,扒着我不撒手。”
“啊?”宝绽愣了,昨晚的记忆模糊不清,午夜的戏台子、一段没唱完的《空城计》、高高挂起的“如意洲”、他和时阔亭的三杯酒,之后就是那瓶劣质白酒,一切都暧昧难辨,“我耍酒疯了?”
匡正无奈地点头,捏着眼角,宝绽瞧见他手背上有个伤口,牙印似的,半月形:“你手怎么了?”
匡正放下手,翻身下床:“没事。”
他穿的也是冰丝,夜空黑,不过那个料子,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宝绽别过头:“哥,你把裤子给我。”
下一秒,牛仔裤丢过来,宝绽边提裤子边瞄着匡正,他身材是真的好,宽大挺拔的骨架,饱满有型的肌肉,石墨色的丝绸睡衣往上头一拢,更显出男人味儿。
“刷牙去吧,”匡正转过来,“牙刷昨晚给你准备了。”
“哦……”宝绽赶紧垂下眼,光着脚去洗手间,布局和他家没什么不同,只是理石台面像网上那些美妆博主一样,放着数不清的瓶瓶罐罐。
宝绽盯着那堆东西,全是不认识的外语,咋了咋舌,拧开牙膏。
牙刷到一半,匡正踱进来,和他背对着背站在马桶前,没有一点点防备,哗啦一通水声,宝绽咬着牙刷红了脸:“我还在这儿呢!”
匡正一脸无所谓:“能怎么的,公共厕所不也这样。”
“哎呀你……”宝绽吐一口泡沫,“这是在家!”
匡正尿完过来洗手,宝绽躲着他,拿水抹了把脸就要出去,被匡正叫住:“回来,”他递上一条毛巾,“脸擦擦。”
“不用,”宝绽怕把他的毛巾弄脏了,“风一吹就干。”
匡正抓着胳膊把他拽过来,拿毛巾蹭他的脸,然后从那堆瓶瓶罐罐里挑出三瓶,戳在他面前:“基本的保湿。”
宝绽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不。”
“为什么?”
“女的才抹这些。”
匡正的眉头直跳,想起宝绽之前说他娘:“你活得怎么这么糙呢?”
“老爷们儿就是应该糙一点!”宝绽想跑,被匡正老鹰抓小鸡似的抓到怀来,箍着摁着往脸上涂东西,“保湿水、乳液、润肤霜,这个顺序,每天早晚各一次,从今天开始我监督你!”
宝绽从二楼下来,像是让恶霸欺负了的小姑娘,满脸憋屈,拿手背碰碰脸,感觉怪怪的,好像用砂纸打过,比煮熟的鸡蛋还滑。
匡正在楼上打扮,宝绽想着等等他,一等就没完没了,第一次催,上头说在抓头发,第二次催,上头在挑西装,第三次催,匡正说是没搭好领扣和口袋巾的颜色……宝绽绝望地坐在沙发上,感受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匡正好不容易下来,宝绽一回头,呆住了,海军蓝的双排扣西装,米白色的领带,头发分的位置和平时不一样,有种耳目一新的潇洒。
“走,”匡正拿好手机钥匙,“饿了。”
宝绽本来想说他两句,可这么精致的人戳在旁边,什么批评的话也说不出口,半个小时的等待仿佛一下子有了价值。
他们一道去对面,宝绽上楼换衣服,让匡正把粥从冰箱里拿出来,先熬着,等他下来再煎鸡蛋。
匡正熬粥已经熟门熟路,坐锅、添水、开火,一气呵成,粥很快开了,噗噗的蒸汽喷在脸上,送来清甜的米香,叫人莫名惬意。
他掏出手机,对着热腾腾的粥锅拍照片,挑一张最好的调个色,发朋友圈,没配什么肉麻的话,只发了一个闪闪的小太阳。
宝绽下来煎鸡蛋,一人打一杯果汁,面对面坐在桌边,边吃粥边聊,“你刚才说那什么石哥,”匡正问,“是谁?”
“什么石哥啊,”宝绽笑眯了眼,“是我师哥,我在他家学的戏,跟我亲哥一样。”
哦,匡正点头。
“对了,我昨晚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儿吧,”宝绽拿筷子挑了一小块白腐乳给他,“吐了吗?”
匡正摇头,反常地没说话。
宝绽追问:“真的?”
“真的。”匡正端起碗,没瞅他。
“不对,”宝绽把他的碗抢过来,“我到底干什么了?”
匡正抬眼看着他,欲言又止的:“你……”
宝绽等着他说。
“你搂着我脖子,非说我是你女朋友,还要亲亲。”
宝绽像只被踩了脚的小狗,整张脸扭起来:“胡说!”
匡正没和他争,俯身咬了一口鸡蛋,油香四溢。
“不可能!”宝绽脑子里就没这些东西,“我从没想过什么女朋友……”
“信不信由你,”匡正把粥碗拿回来,“酱油递我。”
宝绽瞪他一眼,把桌角的酱油瓶给他:“我发现你真烦人……”
匡正沉默以对,他确实没说实话,昨晚宝绽喝醉了,搂着他的脖子嚎啕大哭,先是喊师哥,抽噎着说腿疼,那么可怜。
匡正问他哪儿疼,他又管他叫师父,说什么自己没能耐,辜负了他老人家的嘱托,那个自责劲儿,搞得匡正的心都碎了。
他哄小孩似的哄他,宝绽咕咕哝哝又撒娇,一声声叫师娘,说要吃她做的葱爆肉,匡正差点没让他折腾死,好不容易不闹了,抱他上床,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宝绽拽住他的西装领子,轻轻叫了一声:“妈。”
妈,他那个狠心的妈,丢下他一个人跑了的妈。
匡正俯身看着那张脸,又红又肿,没人要似的可怜,他给他抹眼泪,抹到嘴边,宝绽突然抓住他的手,在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鲜明的疼痛,匡正忍着,他知道宝绽咬的不是自己,是那个不负责任、让他又爱又恨的母亲,“晚上……”匡正呼出一口气,“咱们吃葱爆肉吧。”
听到“葱爆肉”三个字,宝绽怔了怔,然后和缓地笑起来,像是有幸福的回忆:“你想吃葱爆肉啦,好啊,我给你做……”
匡正看他端着碗去厨房,那个背影直得漂亮,貌似坚强,其实早就伤痕累累,他真的需要个人来疼、来爱:“你喜欢什么样的?”
“啊?”话题跳得太快,宝绽没反应过来。
“女朋友,”匡正抽了张纸巾,慢慢擦嘴,“我给你介绍一个好的。”
“不用……”宝绽先是推辞,然后腼腆地说,“一般人就行……聪明,人好,不嫌我没钱,本地外地的没关系。”
匡正掰着手指头对号入座:“聪明、人好、不嫌你没钱,”他乐了,“不就是我吗?”
“美得你,”宝绽先是嘘他,接着想了想,“你要是女的,我肯定天天给你做葱爆肉,掏心窝子追你!”
匡正站起来,理了理西服:“掏心窝子,听着这么吓人呢,”他拿上车钥匙,在指头上打了个转儿“走,送你上戏楼。”
萃熙华都和金融街顺路,匡正在戏楼前把宝绽放下,嘱咐两句,一脚油到公司,电梯里男男女女全偷偷盯着他,海军蓝的布雷泽正适合初秋的天气,配上米白色的领带,有迷人的英式优雅。
到5en马上过来,进屋关门,准备听工作安排,没想到匡正往办公桌上一靠,挺认真地问:“认不认识好女人?”
“啊?”愕然。
匡正的手机忽然响,是白寅午,他接起来:“喂,老白。”
“立刻上来,”白寅午的声音透着喜气儿,“63层。”
匡正挑眉,63层在董事总经理楼上,只有一间大会议和几间小会客室,平时没人用,总行高层来人才打开。
“马上到。”匡正挂断电话,紧着领带往外走,坐上电梯,他心咚咚跳,听白寅午的语气,像是有好事临头。
工作人员在电梯口等着,他一出来立即把他往会客室领,左右对开的木门,匡正走进去,屋里坐着几位公司年会才见得到的大佬。
“匡正,”白寅午站起来,微笑着介绍,“投行事业部推荐的执行副总裁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