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袁小兵已至穷途末路。这里随时会有人经过目睹他做的一切,警察也在路上,他逃不了,那就干脆抓着朱秀一起死。有着暴力倾向的他确实可能鱼死网破。

于是许辞上前一步:“好。我答应你。”

朱秀绝望地闭上眼。

下一刻却意外地听许辞说:“你的同伙不愿意暴露在其他人面前,所以只有你一个人追了过来。

“你现在只有一把枪,只能制服一个人。我如果跟着你往村里回,路上可能随时对你下手。所以,不如我和朱秀交换。你拿枪指着我的脑袋带我往村里走,让朱秀跟在后面。这样好一些,你觉得呢?”

袁小兵赤红着眼盯了许辞好一会儿,此刻却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考虑。让许辞跟在身后,他确实不放心。于是他被说服了。

把手里的枪扬了一下,袁小兵对许辞道:“你走过来,到我身边我再放开她!别耍花招,不然我会立刻开枪!”

“我就是个干律师的,在法庭上耍耍嘴皮子而已,能在这里耍什么花招?”

许辞一边说,一边朝袁小兵靠近。

及至袁小兵面前,他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袁小兵牵制着朱秀调整角度,待感觉差不多合适了,这才松开朱秀,左胳膊顺势揽过许辞的脖颈,将他死死钳制住。

举起右手的枪,朝许辞的太阳穴对准,袁小兵试图带着他转身,准备下桥往村里的方向。

此刻他不由感叹自己运气还不错。这阵子桥上居然没有任何人经过。最近的摄像头离这里也有距离,不足以拍清楚他的脸。

接下来只要找那几个人帮自己处理掉许辞和朱秀就行了!

可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在袁小兵抬起右手将枪口对准许辞的瞬间,许辞居然猝不及防猛地弯下了腰。

身体不由跟着许辞的动作前倾的同时,许辞右手手肘发力,闪电般袭向袁小兵的右臂。

袁小兵下意识扣动扳机,可右臂提前被撞歪,枪口砰然射出一发子弹,打的是却是长桥一侧的栏杆。

许辞的动作毫不停留,颈部向后一仰,重重砸向身后袁小兵的脑门,再趁他意识恍惚的瞬间,双手顺势合力抓住他的左臂,又是一个弯腰,狠狠给他来了一记过肩摔。

袁小兵后脑着地,发出很大一声闷响,一时间双目涣散,人都被砸蒙了。

许辞没放过他,迅速俯身而下提起他的衣领,握拳狠砸了几下他的太阳穴,这才看向朱秀。“跑!”

长桥之上,烈日高悬。

风吹起许辞额前的碎发,他微微张口喘着气,胸口轻轻浮动,锁骨上那片的阴影随之上下起伏。他的眼神则冷静、锐利,又有几分肃杀之意。

看着这样的他,朱秀恍神了半秒,这才赶紧把手机拿出来扔了、转身就跑。

将枪捡起来握在自己手里,许辞将枪口对准袁小兵的额头。

冷冷注视着他的眼睛,许辞道:“留你在这里,你多半会被那帮人灭口。识趣一点,不如跟我去自首。”

“我呸!”穷途末路的袁小兵怒骂,“自首你妈!去公安局就不是死?我要死也要拖上你给我垫背!”

瞥一眼袁小兵的手指,上面那枚戒指已经不见,许辞拉着他的衣领凑近几分,再扬枪指向他的脑袋,用沙哑低沉的声音问:“你手上那有着四个花瓣的戒指,谁给你的?把你知道的跟他有关的消息全部告诉我。不然我马上崩了你!”

左手食指贴紧扳机,枪口已抵住袁小兵的脑门,许辞的眼神毫不留情,好似真的会动手。

可是袁小兵显然已经丧失了理智。

他不管不顾就要挣扎起来,就像是什么都不在乎。

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许辞并没有真的开枪。

脑子一转,反应过来什么,袁小兵无比恶劣地开口:“光鲜亮丽、前途无量的大律师,不敢杀人、不愿意吃牢饭对吧?哈哈哈,那我可光脚不怕穿鞋的。我是敢杀你的!”

恰此时,一辆三轮车上了桥。

骑车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农。

显然是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老农立刻停下车愣在原地,数秒后反应过来,这才赶紧掉头跑。

老农虽然走了。

但袁小兵知道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脸。

这一刻他已彻底无路可走。

作为困兽,最后一丝逃脱制裁的希望也消失,他把满腔的恨意都施加在了面前这个破坏一切的“律师”身上。

几乎用尽了毕生之力,躺在地上的袁小兵身体用力往上一弹,双手抱住了许辞的脖子,不为别的,只为和他同归于尽。

紧紧抱住许辞往桥边一滚。后背轰然撞向栏杆的刹那,许辞及时伸出双腿攀住栏杆,再打算借力而起重新制住袁小兵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年久失修的桥面栏杆本就摇摇欲坠,这会儿再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力。许辞与袁小兵,两个人与一把枪,就那么齐齐跃出栏杆,朝下面奔腾的河水摔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许辞闭了气。

身体不可控地坠至河面之下,许辞在河水的包裹下睁开眼睛,透过并不清澈的、含着脏污的河水,看到的却是将近八年前在缅甸的一幕。

砰!砰!砰!

刚才的枪响唤醒了他特意掩埋在意识深处的记忆。

子弹夺取了所有队友的性命。

最后漆黑的枪口终究对向了自己。

那一刻许辞最能感知的情绪却不是恐惧害怕,而是痛苦与怀疑。

这是一项绝密的计划,他们的行踪原本只有少数几个高层人士知道。

到底谁值得信任?

锦宁市是不是烂到根里了?

当着国旗发过的誓是不是全被那人当做了放屁?

对上级的怀疑、失去队友的痛苦、对当警察这件事的动摇……

它们在那一刻几乎压垮了许辞。

对着漆黑的枪口,情绪在濒临崩溃的时候,向来唯物主义的他居然也在心里偏激地求了个来生——

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不会再当警察。我的仇,我要亲自去报。

水终究源源不断地灌入口鼻,肺部传来巨大的疼痛,许辞从梦魇般的过去中醒过来,迅速游到水面上。

换了一口气后,他没有立刻上岸,而是在深呼吸一口气后重新潜入水底,他是在找袁小兵。

许辞找到袁小兵的时候,他已经濒临昏迷了。

将他抗在肩上,许辞顶着河水的压力艰难往上,终究是把人带了出去。此时两人已在下流河岸。

将袁小兵放在岸边一块石头上,许辞几个巴掌把人拍醒。

回头往桥上望了一眼,红色警灯闪烁,警车已经开了过来,许辞再度提起袁小兵的衣领,左手拿出一把小刀抵在他的脖子前,厉声质问:“戒指到底是怎么来的,告诉我!

“我向你承诺,你不会死在监狱。否则我根本没必要救你。立刻告诉我真相!不然我会让你比死痛苦一万倍。”

差点溺毙的袁小兵头脑无比昏沉、身体也沉重无比,在桥上那玉石俱焚般的一扑已几乎耗尽他所有的力量与勇气。

并没有想通为什么许辞会救自己,他的表情一开始有些茫然,但很快就呈现出了真正的畏惧。

这大概是刚才在河里的濒死体验带给他的。亲自感受到了接近死亡的恐惧,他再也没有跟人同归于尽的勇气。

意识恍惚之际,袁小兵到底是开了口。

“戒、戒指……是彭哥、彭哥给的。彭哥带我赌博……前几次他都帮我赢了好多钱,就最后一次输了……

“我、我怀疑他骗我,想让他把钱还给我……他不愿意……不过我偷拍到了他们打算杀人的证据……

“我用这件事要挟彭哥,他说、说这戒指值钱,先抵给我……他说这是非法文物,我自己没法出手,等后面他要到了钱,再从我手上赎回戒指……他还说,我是他们的人了,以后跟着他们好处多多……

“但我手上毕竟有证据,他们没法相信我……万一我拷贝了怎么办?他们让我办一件事……说办完那件事,我也犯了法,就不得不跟着他们走了……”

许辞问:“他们让你办的事,是让你处理尸块?你和朱秀打算绑架,于是干脆把处理尸体的地点选在了白云山?尸体是谁?”

“是……但我不知道那人的身份。”袁小兵道。

许辞再问:“你处理碎尸的时候,遇见了刘娜,所以把她杀了?”

“我……我……”事已至此,袁小兵仍不肯承认自己杀了人。

警车的呜哩呜哩声由远及近。

留给自己问话的时间已不多,许辞再问他:“那个‘彭哥’长什么样,脸上、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征?”

袁小兵道:“吊梢眼,蒜头鼻,嘴上有一块黑痣……我什么都不知道了。真的!”

许辞张口,还想问什么,猝不及防间却听到某种熟悉的,让他全身绷紧的声音——那是子弹上膛发出的。

警察就近在咫尺,他们竟还敢动手?!

许辞感到惊愕的同时,立刻做了个扑倒袁小兵的动作。

“当心!”

可子弹比许辞更快一步。

不过顷刻间袁小兵的脑袋已经开了瓢。

温热的血水轰然砸了许辞满头满脸,像极了八年前在缅甸山林里的那一幕。

双手抬起来,抹一把眼前的血,许辞抬头看向前方的小道。

摩托车上,一个戴着面罩的人收起枪,一双锋利的眼睛与许辞静静对视了一瞬。

紧接着他瞥了一眼许辞身后的方向,大概是知道不能再耽误时间,开着摩托瞬间消失了踪迹。

这数秒间,许辞几乎屏息。

是他。是他!八年前那名在缅甸的刽子手是他!

再不迟疑,许辞立刻起身朝摩托驶离的地方狂奔而去。

可三分钟后包围了他的是警察。

许辞停下脚步,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名民警朝他举起了手铐,警惕又严肃地看着他道:“请跟我们走一趟!”

片刻之后。

刚把车开进高速路服务区准备去加油站的祁臧,收到了他之前联系的民警给自己发来的照片。

照片上,许辞坐在警车后排,双手拷了手铐,鲜血淋了他满头。透过额前的碎发,他抬起漆黑的瞳仁、与泛红的眼眶静静注视着摄像头。

隔着一张照片,祁臧对上他的目光,依然有种惊心动魄之感。

心脏不可名状地缩了一下,紧接着祁臧看到了民警发来的消息——

“怀疑这个人枪杀了另外一个人。具体我们还要调查。祁队你说的涌泉村可能会出事儿,是指的这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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