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声响,乐无晏狼狈自榻上跌落,尚未翻身而起,只觉一只无形的手猛攥向他,下意识释放灵力抵挡,却在出体的一瞬间被强行打散。
下一瞬,他被那只手猛攥而起,迎头撞进了如煞神一般伫立门外的徐有冥怀中。
被熟悉的气息和温度罩住,乐无晏却生出了濒临窒息之感,想要挣扎而出,拥着他的人如山一般岿然不动。
徐有冥一句话未说,抬臂将人紧拥入怀,御风而起。
冷风凛冽,吹刮在面颊上,乐无晏受不住,拼命挣扎起来。
徐有冥在他腰间的手指一敲,乐无晏便再不能动,不甘不愿地趴到了徐有冥身上。满腹悲愤无处发泄,最后一口咬在他颈上。
徐有冥微微低了头,并未躲闪。
他最脆弱的命脉处就在乐无晏眼前,仿佛不设防。乐无晏咬得又深又重,只要再往前一分,他便能大仇得报。
心念在那一息间几变,乐无晏松开口,颓然闭了眼。
不是舍不得,是他不信徐有冥,不敢赌。
他不信这狗贼真会给他这个机会,他若是敢动,怕下一刻死的便是他自己。
徐有冥将人拥得更紧,周身设下结界,为乐无晏挡去寒风。
带着他,以最快速度,回去太乙仙宗。
至宿宵峰也才刚至寅时正,宿宵峰上灯火高悬,是少见的情景。
乐无晏十分泄气,他跑了三日,徐有冥两个时辰就把他捉了回来。
一众妖修战战兢兢在山腰下不敢上来,秦子玉等在木屋前,看到徐有冥带着乐无晏下来,眼里流露出担忧,上前想说话,徐有冥没给他机会,冷言丢出句“你下去”,进门再次设下了结界。
乐无晏被扔上榻,在徐有冥倾身下来前先道:“等等、等!我屁股疼、腰疼、背疼、手脚也疼,哪哪都疼,你先放开我!”
徐有冥微眯起眼,定定看他,眼神里沉淀的情绪叫乐无晏愈加想逃。
他的声音弱了些,莫名心虚:“……真的。”
僵持片刻,徐有冥伸手在他腰上一点,乐无晏浑身一轻,被禁锢住的身体终于能动了。
他却更觉憋屈,若是他从前的修为还在,何至于被这狗贼这般戏耍。
乐无晏揉着自己酸软的腰,徐有冥的手覆上来,送进了灵力。他下意识蜷缩起身体,那种酸麻无力感被徐有冥的庚金灵力抚过,很快消散,另一种叫他更难以启齿的感觉却又从同一处升起。
“够了。”乐无晏懊恼呵道。
徐有冥抬眸看他一眼,收回手。
乐无晏伸脚踹过去,被按住,徐有冥哑声问他:“为何要跑?”
不跑等着哪天再被你杀一次吗?
乐无晏没好气:“我为什么不跑?从一开始做你道侣我就不是自愿的,是四方门门主收了你两件上品灵器把我换给你,我又不是货物,凭甚你想与我结契我就一定要答应?”
徐有冥提醒他:“那日我问过你,你答应了。”
乐无晏:“我那是被逼无奈!我当时说不想,你就肯放我走吗?你结契大典都准备好了,那么多同宗修士过来观礼,你会放我走?被人知道你道侣临阵悔婚,你明止仙尊的脸要往哪里搁?你会同意让这种事情发生?怕是到时我的下场会比你前道侣还惨吧!毕竟你要杀了我比碾死一只蚂蚁都容易!”
“不会。”徐有冥道。
乐无晏:“我就知……”
徐有冥:“我不会杀你,绝不会。”
乐无晏像听笑话一般:“你说得好听,你哄骗你前道侣时也是这样甜言蜜语的吧?我信你个邪!再说了,你就算不会杀我,我就一定要跟你做道侣?凭什么?我又不喜欢你!”
徐有冥眸色骤然黯下,仿佛受了打击一般,呢喃重复那三个字:“不喜欢……”
乐无晏咬牙一字一顿道:“不、喜、欢。”
他确实心大但不是傻子,没道理被人杀了一次还巴巴念念不忘,能忍着不冲动跟这狗贼同归于尽就算不错了。
喜欢?呸!
徐有冥扣住了他一只手,慢慢加重力道,眼底竟似覆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浓重悲伤。
乐无晏看不明白,只觉莫名:“你……”
徐有冥的嗓音更黯:“你不喜欢哪里?我都可以改。”
分明是卑微的语气,却又像理直气壮。
乐无晏一哽,瞪向他:“哪哪都不喜欢,你除非换个人差不多!”
徐有冥:“换个人?”
乐无晏哂道:“是,换个人,你肯吗?”
徐有冥问他:“你要换何人?”
“随便谁都好,”乐无晏脱口而出,“总之不是你!”
片刻,徐有冥闭了闭眼,松开了钳制住他的手,温缓下声音:“别闹了。”
乐无晏心里才压下去的那口气腾一下又冒了起来:“我几时闹了?你以为我在跟你闹着玩吗?!”
“你还是想走?”徐有冥看着他。
乐无晏:“是!我想走,跟你一拍两散,所以你能放过我吗?”
“不能。”徐有冥的语气并不重,但异常坚定。
他道:“你我已是结契道侣,我不会放你走。”
乐无晏气结。
推开人跳起来,他原地转了几圈,再次瞪向徐有冥:“你有必要执着于我这么个人吗?你想要可以双修的道侣,阴火体质的单火灵根虽少,但天下之大,总能找出合你要求的,上回宗门弟子选拔,不也有个炼气八层的单火灵根入了内门?那人灵根虽不及我的粗壮,颜色也浅一些,可用起来有差吗?天资好与坏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不就是要个炉鼎!”
“所以我算什么?我有何特别的?说到底就是跟那魔头长了一张脸,你就非要扯着我不放?你总不是因为对那魔头旧情难忘,如今才非我不可吧?!”
乐无晏话说完自己都觉得荒谬,几要气笑了,转头对上徐有冥看向自己时难以言喻的目光,却又愣住。
他不可置信道:“你这什么眼神,你什么意思啊?你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徐有冥:“你若是非要这般想,随你。”
乐无晏闻言愈发气不打一处来:“哈?你对个魔头,还是被你亲手诛杀了的魔头旧情难忘?说出来谁会信?既然如此,当初何必那么决绝将人杀了,你有毛病吗?”
徐有冥皱眉道:“我已说了不想再言与他之间的事,你也说过,你不想听。”
乐无晏陡然拔高声音:“那敢问仙尊,我现在算什么?你旧情难忘的替代品?!”
徐有冥眉头拧得更紧,似不知要如何作答。
乐无晏却已然气炸了,手中红腰不管不顾地甩出,直冲徐有冥胸前而去:“滚你娘的,老子才不要做那魔头的替代品!”
徐有冥并不闪避,寸步不退,任由那沾了火的鞭子抽上自己胸口,烈焰炙烤着皮肉,倒刺深扎进肉中,白袍转瞬染红。
乐无晏眼瞳一缩,收回灵了力,红腰重回手中。
一道刺目的血痕突兀横亘在徐有冥胸口,乐无晏用力一握拳,恨恨问他:“你为何不躲?”
徐有冥神情依旧,仍是那句:“随你。”
乐无晏:“你这算什么?不躲不闪,故意让自己受伤,表演苦肉计给谁看呢?”
他最看不惯的就是徐有冥这副模样,从前亲手杀了他,如今又要在他面前表现得这样好像情深义重,这算什么?
徐有冥往前了一步,乐无晏手中红腰又动了,边缘处蹿着火苗滋滋作响,呈现向上弯曲的防备姿势,像随时会二次出手。
徐有冥并不以为意,目光始终盯着他,一步一步走近。乐无晏心悬到了嗓子眼,忍无可忍,红腰再一次脱手而出。
火蛇转瞬已冲至徐有冥面前,徐有冥一抬手,轻易将那沾了火的鞭身抓入掌心,手掌瞬间被一团火焰包围,白皙修长的手指紧握住红腰,指缝间很快亦有血水渗出。
乐无晏瞪眼看着他,试图将红腰召回,鞭身却在徐有冥掌中抽不动半分。
乐无晏气极:“仙尊就只有这点本事吗?你修为远在我之上,我斗不过你,你就算赢了也不过胜之不武!”
徐有冥沉眸看他,乐无晏只余冷笑。
片刻后,徐有冥松开手,周身的威势跟着敛下,他将修为直接压至了筑基初期,与乐无晏一样。
乐无晏猛一挥鞭,红腰周身火光大亮,直冲徐有冥而去,与他未出鞘的明止剑剑身撞在一块,锵锵作响,霎时间赤火合着金光一齐迸发,再又各自弹开。
乐无晏本就一肚子气,如今更被激出了压不下去的火,不管不顾地甩着红腰朝徐有冥扑过去。
徐有冥侧身避了一下,明止剑第二次与红腰相接。
一时间屋中铿锵声大作,不时火光四溅,四处的桌椅案几被掀翻,器物摆件倒了一地,琉璃瓷器四分五裂、狼藉一片。
乐无晏又一鞭子出手,鞭身卷住了徐有冥一条手臂,将他带倒在一旁榻上。
不等徐有冥起来,乐无晏直接翻身而上,跨坐到他身上,欺下去,胳膊死死抵住了徐有冥脖子,狠道:“你不许动,我弄死你!”
他低喘着气,因为恼火又动作过大双颊一片绯红,显得整张脸生气勃勃。
徐有冥眸光动了动,双手圈住他的腰,猛一旋身,将人压了下去。
乐无晏立刻反击,两人在榻上来回翻滚,试图压制对方,打斗很快变了意味。
再一次被徐有冥按到身下,乐无晏眉头忽然一拧,腿间被什么东西抵住时,眼里流露出讥诮:“仙尊果然是个老色痞。”
徐有冥的气息间也有了几分喘意,垂眸看着他,一句话不说。
乐无晏被他盯得分外不适,咽了咽喉咙:“下去。”
徐有冥手掌摩挲着他面颊,轻擦过鬓边,乐无晏撇开脸,不甘问他:“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明明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三日的时间也早该出了徐有冥神识范围,竟还能被这人轻而易举抓回,显得自己跟个笑话一般。
徐有冥低声道:“红枝。”
“红枝?”乐无晏一愣,抽下了发髻上的红枝,眼瞧着这分明是死物一件,不解其意,“说明白。”
徐有冥:“红枝如今处于歇眠状态,若被宵小之徒盯上,你不一定能保住。”
乐无晏:“所以?”
徐有冥道:“所以我在红枝上下了个禁制,寻着这个禁制找到的你。”
乐无晏:“……”
狗贼果然阴险得很,故意的吧你!
他本以为,他这一去便是泥牛入海,滑如走珠。殊不知,于徐有冥而言,万丈红尘不过是一望即知的尘埃,只有他是那一点红。
要找到他,何其容易。
乐无晏再次一脚踹出去,被徐有冥按下,徐有冥的手在他小腿肚上轻轻一捏,沉声提醒他:“别动。”
手中红腰又张牙舞爪起来,乐无晏讽笑道:“仙尊想做什么?都这么狼狈了还有兴致吗?”
徐有冥握住他手背,手腕一转,强行接过红腰,扔下地。
“不许再逃。”沉下的声音里含着警告的意味,落近乐无晏耳边。
乐无晏闭了闭眼:“你管不着。”
这回算他倒霉,但再有下次机会,他还敢。
“你不是他的替代品,”徐有冥忽然道,“我说过了,你只是你。”
乐无晏顿时又怒火中烧:“你滚!”
徐有冥看向他的眸色愈黯,乐无晏愤恨恨地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以为你是太乙仙宗的明止仙尊,天下唯二的渡劫期修士,正道修士人人都敬仰你,你就能为所欲为,我就必须听你的?我告诉你我偏不!我跟你的结契根本不算数,契书我一把火就能烧了!祭了天道又如何,我从来不在乎狗屁天道!我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你!”
乐无晏话未说完,已被覆下来的徐有冥咬住了唇舌。
嘴里疯狂灌进这人的气息,合着他略急促的呼吸。
乐无晏想要挣扎,腰间的穴位再次被按住,眼尾也泛了红,眼里积蓄起一团水,软倒在了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