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无晏抬手就想教训人,被伸出来的另一只手按住。
徐有冥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捏住他手腕:“算了。”
乐无晏皱眉:“算了什么算了,我一定要教训他不可。”
对方道:“确实不能算了,你们得跟我回去,两个一起。”
不等乐无晏再说,徐有冥先道:“可以。”
乐无晏:“……你这就答应他了?”
“不然?”徐有冥问,“你能算了?”
确实不能,不只是要教训人,既然碰上了,他还得确定这人身上不会有威胁他们的东西。
那位慧王爷趾高气扬,已吩咐身后兵丁:“带他们回府。”
至于先前他还志在必得的那伶人,已被抛诸脑后了。
王德惊慌失措:“二位仙长,您们……”
“你先带人回去长兴侯府,我们跟这人去一趟他府上,晚些时候再过去。”乐无晏漫不在乎道。
王德:“您们去了王府,还、还能出来吗?”
乐无晏斜眼他:“怎么?你这是不信我们的本事。”
王德:“那自然不是。”
乐无晏不耐挥挥手:“去吧,就说我二人一到京中,这位王爷便巴巴找上门来,一定要将我们请去王府做客,让长兴侯府的人识趣点。”
王德将声音咽回肚子里,见识到了乐无晏这睁眼说瞎话的能耐,他确实无话可说。
打发走了王德,乐无晏二人重新上车,马车前后都有慧王府的兵丁跟随,严防他们半路脱逃。
车中,乐无晏小声问徐有冥:“他也是标记?”
“嗯。”徐有冥点头。
乐无晏想了想,又问:“那他和那个戚烽见过面吗?”
徐有冥:“应该没有,戚烽说他自小在边境长大。”
乐无晏:“他俩若是见面了呢?标记会被催动吗?”
徐有冥:“不好说。”
可那个戚烽,已经在启程上京的路上了。
乐无晏:“要不,我们还是把他杀了吧。”
徐有冥没出声,乐无晏推他一把:“哦哦哦,我看出来了,仙尊这是舍不得啊。”
徐有冥将人按下:“不要胡言乱语。”
两刻钟后,马车停在了一处分外富丽堂皇的府宅外,慧王府已到。
他二人被“请”下车,随人进门,一路过去,随处可见貌美婢女和小厮,见了那慧王便娇娇软软地上前来与他行礼,好奇目光不时落到乐无晏二人身上。
乐无晏饶有兴致地边走边瞧,不得不说,这位慧王选的人确确实实都很合他胃口,眼光果然跟他一样好。
徐有冥却频频皱眉,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意。
慧王将他们一路带去正院,挥了挥手,院中下人已尽数退下。
不待他们开口,对方收敛笑意,戒备问他们:“你二人是打哪里来的?”
乐无晏没想到这人是这个反应,一扬眉:“王爷说的哪里是指哪里?”
“东边,”对方笃定道,“你们是从忘川海东边来的。”
乐无晏心中诧异,面上没表现出来,传音给徐有冥:“他竟然知道。”
徐有冥:“不奇怪,他是这片大陆最大的王朝的皇室王爷。”
唯有大乘巅峰以上修为者,方能破开忘川海的结界,但千百万年下来,来过这里的修士也不知凡几,在民间百姓中留下仙人现世的种种传说,而这些位高权重之人,自然能窥得几分其中真相,知道在忘川海的那一面,还有另外一片世界。
见他二人不出声,那慧王便知自己猜对了:“我名明瑾,是这大周朝的慧王,当今陛下是我亲兄长,二位想必不知道,他身边的国师邱柯真人,便自称是来自东边大陆的修士。”
乐无晏心头疑虑愈甚,继续在神识中与徐有冥传音:“大乘巅峰以上的修士,有邱柯真人这号人物?”
徐有冥:“没有。”
当世玄门,修为达大乘巅峰以上者,包括他和谢时故一共也才五人,除了他,其余四人都是大宗门的宗主和长老,绝无可能是这邱柯真人。
乐无晏:“魔修呢?”
“并未听说有魔修修为已达大乘巅峰,且即便有,也没有理由来这里。”徐有冥道。
确实没有,若说这凡俗界灵气是稀薄,那魔气便是一点都没有了,魔修跑来这里,的确可以作威作福,但不能继续修炼,便是空耗寿元,没有谁会选择这么做。
乐无晏终于开了口,问面前人:“你怎知我们是从东边来的?而不是会些术法的江湖道士?”
对方道:“气质不像,一般的江湖道士,一身行头恨不能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好叫众人知道他是所谓高人,你二人却非如此。”
乐无晏:“我若说我们是仙人呢?”
“仙人现世十有八九是假的,”明瑾不屑道,“都是你们这些东边来的人装神弄鬼而已。”
乐无晏:“可我怎么听人说,长兴侯府当年,便发生过仙人降世之事,他们府上世子还被仙人带走了,皇家不是还封赏了那位世子夫人,连当今皇后都是出身长兴侯府吧?”
明瑾:“你们必然比我更清楚,是真的仙人降世,还是你们东边来的人做出的事情,至于天家给长兴侯府的那些荣耀,不过是世人愚昧,以此收拢人心罢了。”
这便是一点不上他的当了,乐无晏对这人不由高看了两分,果然是按着他的模样捏出的肉身里养出的灵,与他一样聪明。
他问:“既如此,你将我们请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对方抱臂打量着他们,半晌才迟疑道:“我怀疑我皇兄身边那个国师,不是个好东西。”
乐无晏不动声色问:“此话怎说?”
明瑾道:“他收了一堆童男童女的小道士做弟子,每半年就要派人去各地收罗一批按他的说法有慧根的道童,二十年下来,少说收了几千上万个弟子,可我看他身边那些小道士,永远都只见新面孔,从前的那些,之后都再未见过。”
乐无晏与徐有冥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这不就是邪魔修,抓这些童男童女来练功?竟真有邪魔修来了这里?
乐无晏问:“你与我们说这个,不怕我们与他一样?”
明瑾道:“我相信我的直觉,你俩长得好,我看你们顺眼。”
乐无晏忽然语塞,好像还挺有道理?
“你想我们怎么做?”这一次开口问的是徐有冥。
明瑾道:“你们若真有本事,我将你们引荐给皇兄。”
“之后再说,”乐无晏道,“我们得先探一探那国师的底。”
明瑾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那好,有劳二位了,二位若无其他去处,可以在我这王府中暂时落脚。”
“不必。”徐有冥直接拒绝。
乐无晏本还想答应下来,闻言传音问他:“为何不答应?这里不比那长兴侯府好些?”
徐有冥:“不行。”
乐无晏:“为什么?”
徐有冥:“不行便是不行,……以防万一,不要与他接触太多。”
乐无晏盯着徐有冥的不耐沉下的眉目看了片刻,忽然笑了:“你其实是觉得这王府里莺莺燕燕太多了吧?”
指不定徐有冥还觉得这慧王府就是个盘丝洞,所以避之不及。
徐有冥没再出声,像是默认了。
乐无晏:“你可真是……”
见他二人主意已定,明瑾颇为遗憾:“那好吧,二位不方便便算了,有空可以来府上喝茶,你们那些术法,我其实很感兴趣。”
“慧王爷,”乐无晏看向他,“可否问个问题?”
明瑾一抬下巴:“你问。”
乐无晏:“外头说你只要看上了什么美人就强抢回府中,也不管人愿不愿意,这样不好吧?”
明瑾好笑道:“那都是外头乱传的,本王是那样的人吗?我可从来不对良家子下手,就今天那伶人,先前分明收了我的银子,但贪心不足、坐地起价,跟我拿乔,我没了耐性,才带人想去抓他回来。”
乐无晏:“抓他回来干嘛?”
“他嗓子不错,唱唱戏给本王逗个乐子还是可以的。”明瑾道。
见乐无晏似是不信,明瑾无奈道:“真的,你当我抢他来暖被窝的?那他还不够格,没有本王长得好看的人,没资格上本王的床。”
徐有冥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
乐无晏抚掌:“这话我赞成。”
徐有冥道:“你如此嚣张跋扈,坏的是自己的名声。”
明瑾不以为意:“我名声要是好了,我皇兄能放心我吗?我越这样过得越自在。”
乐无晏:“你不会也一把年纪还没娶妻生子吧?”
明瑾大咧咧道:“没碰上看得上眼的,没兴趣,不如你把你身边这位让给我,我瞧他挺顺眼的。”
乐无晏:“……那不行。”
他轻推了徐有冥一把:“你自己说。”
徐有冥摇了摇头,不太想搭理他俩。
明瑾一阵笑:“算了,我就知道,你俩果然是一对。”
乐无晏:“你眼神还挺好使。”
明瑾的目光又在徐有冥脸上转了一圈,恋恋不舍:“那是自然,可惜啊,没叫我先碰上人。”
乐无晏:“……”
不,夭夭看上的是我的魂魄,不是你这个灵。
徐有冥开口打断他们:“走了。”
他冲乐无晏示意,之后转身先走。
乐无晏也没兴趣再跟这人说,赶紧跟上,身后明瑾提醒他们:“慢走,改日再请你们来府上喝茶。”
出了慧王府的门,乐无晏不满道:“你样貌都变了,怎的他偏偏就看上你了?”
徐有冥一言不发,先上了车。
乐无晏跟上去:“要不我们把戚烽介绍给他吧,不正好?”
徐有冥:“不行。”
乐无晏:“为何不行?”
徐有冥不赞同道:“他俩见面,若是催动了标记怎办?”
乐无晏:“可一个是大将军,一个是当朝王爷,你能阻止他俩见面?”
稍想了想,徐有冥道:“下次见到他,我试试能不能除去他身上的标记。”
乐无晏:“这也可以?”
徐有冥:“可以试试。”
“那个国师呢?”乐无晏怀疑问,“真有大乘巅峰以上的魔修来了这里?”
徐有冥掐指算了算,摇头:“感觉不到大乘期修士的威压。”
乐无晏:“或许是他刻意压制了?”
徐有冥:“有必要吗?”
的确,魔修之人大多狂妄,向来不喜做压制修为之事,何况在这凡俗界,更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乐无晏提议:“那你以分神去这里的皇宫探一探?”
徐有冥:“之后再说。”
极上仙盟。
秦子玉自入定中抽离,恍惚又不知过了多少日,听到殿外有落雨声,他屏声静气听了片刻,起身走去了门边。
伸手轻轻一推,殿门竟然开了,这是他这么多日来第一次推开这道门。
外边是一个院子,夜色已沉,雨势瓢泼,昏暗光线在积水的地上映出斑驳陆离的影子。
谢时故就坐在廊下,手中捏着个酒葫芦,不时往嘴里倒一口酒,身影被那一点暗光拖长,如一头孤狼,形单影只,被这漫无边际的黑夜笼罩。
秦子玉站在门边看了片刻,转身想回去,身后响起谢时故低哑声音:“出来了怎一声不吭,又要进去?”
秦子玉顿住脚步,走上前,闻到夹在水汽中隐约的血腥味,皱眉道:“……你又杀人了?”
“杀了几个邪魔修而已,”谢时故哂道,“你那位仙尊夫人,果真会给我找麻烦。”
秦子玉:“你还是没找到他们。”
谢时故伸手一攥,将他拉近身旁,揽住了他的腰,仍是坐着的姿势,抬眼看向他:“你真不知道他们在哪?”
“不知道,”秦子玉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不知道便是不知道。”
谢时故将手中酒葫芦塞给他:“你陪我喝酒吧。”
秦子玉仰头倒了口酒进嘴中,快速咽下,谢时故看着他的动作:“你这么听话?”
秦子玉喝完将酒葫芦还给他,冷淡道:“我不喝你也会强迫我喝。”
谢时故:“一定要用这种语气与我说话?”
“秦城那么多弟子变成了邪魔修,我的三个叔叔,都被邪魔修夺了舍,我养父和小叔也不知怎么样了,你要我用什么态度对你?”秦子玉反问他。
谢时故不屑道:“你那三个叔叔,本也没将你当回事,你又何必在意他们,若非他们野心勃勃,也不会被如意宗的人蛊惑,轻易被人夺了舍,至于你养父和小叔,反正死不了。”
“你永远都是这样,”秦子玉闭了闭眼,“你在乎的人,你可以为了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其他人在你眼里,便都是蝼蚁。”
谢时故揽紧他:“你不喜欢听这些,那便不说这个了。”
秦子玉:“你放开我吧,我回去了。”
谢时故定定看他,起身,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进去殿中,秦子玉被他扔上榻,挣扎想要起来,谢时故的气息已覆下,用力扣住了他的手。
秦子玉愤恨瞪他:“你做什么?”
“你这双眼睛是最像他的,”谢时故低喃,“可他不会用这种带着恨意的眼神看我。”
秦子玉:“你放开我……”
谢时故的亲吻落下,轻扯开了他腰间系带。
不堪声响隐在夜雨淅沥中,了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