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小牡丹的前世(三)
之后几日,大雪铺天盖地,一直未停。
谢时故顾忌着时微身子弱,再好的天材地宝也不能一次给他补太过,怕贸然出去又让他受罪,仍旧打算待雪停了再走。
这一等,又是半个月。
每日有客栈跑堂的将饭菜按时送上门,他们几乎没出过屋。
时微不知道谢时故是用了什么仙法,屋中分明没有生火烧炭,却暖如春日,他手脚上原本生有冻疮,之前被谢时故的灵力修复了,以后应该也不会再生。
这个冬日,他镇日过得如在梦中,每每笑着睡去,再笑着醒来。
谢时故时常要修炼,他入定时时微便默不作声地守在一旁,安静做自己的事,识字、练字。
一开始是谢时故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画地教他,几日下来,他的字就已写得有模有样,能得谢时故夸赞。
他从没念过书,但人聪明,谢时故每日教他十个字,各写上二十遍就能记住,不会再忘。
他问过谢时故的来历,问他是不是真的仙人,当时谢时故笑了很久,告诉他在忘川海的东边,还有四片名为修真界的大陆,他是从那里来的,不是仙人。
若不是谢时故说,时微确实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可以飞天遁地,与神仙无异。
无论谢时故是不是仙人,他万里迢迢来到这里,救了自己,谢时故就是他的神。
谢时故结束修炼,自入定中抽离出来时,时微趴在桌上,已经睡着了。
谢时故起身走过去,将大氅披到他身上,捡起他写完的字帖翻了翻,时微的字越写越好了,短短几日便能有这般进步,若他有个好出生,在凡俗界这里未必不能出人头地。
时微觉得痒,挠着脸醒来时,谢时故一手揽着他的腰,就坐在他身边,仍在看他的字帖,垂下的发尾正蹭到他面颊上。
他有些口干,谢时故已将水杯递过来。
抱着水杯喝水时,对上谢时故笑看着自己的双目,时微略不自在:“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叫哥。”谢时故提醒他。
时微:“……哥。”
谢时故满意,搁下手中字帖:“写得不错,等你身体更好些,我还可以教你练武。”
时微眸光微亮,眼中也满盛笑意:“多谢哥。”
喝完水,他想起身活动一下筋骨,才站起来就觉小腿麻得不像话,又腿软跌了回去,被谢时故一手扶住。
谢时故按住他:“别动。”
他起身把人打横抱起,时微乖乖靠着他,一动不敢动,被谢时故抱回里间去。
将怀中人放上床,谢时故熄了房中的照明灵器,只余外间桌上的蜡烛还有一点微光。
时微心跳一阵加快。
被谢时故带来这里的第一日夜里,他本打算蜷缩睡在外间的坐榻上,谢时故没肯,坚持与他同床共枕,之后便夜夜如此。
这么多日了,在谢时故气息靠近过来时,他仍旧会紧张。
“睡觉吧。”谢时故在他耳边道,帮他将身上大氅拿下。
时微快速脱了外衫,钻进被中,背过身蜷进靠墙的角落里,尽量将位置留给谢时故。
但那人不依不饶地贴上来,将他揽入怀,低低沉沉的声音依旧落在耳边:“时微,你怎么又背对着我缩起来?”
时微小声道:“我怕夜里吵着你。”
谢时故轻声笑:“你睡相挺好的,一点声音没有,不会吵着我。”
而且,他其实根本不用睡觉,不过是在凡俗界,陪着枕边人入乡随俗而已。
“方才睡了一觉,现在还睡得着吗?”
谢时故说个不停,时微的声音藏在被子下面,有些闷:“你别一直抱着我,我就睡得着。”
谢时故:“我每夜都这么抱着你,你也睡着了。”
时微:“……你强词夺理。”
谢时故仍是笑,笑够了才轻拍了拍他的腰:“逗你玩的,睡觉吧。”
他躺平身,手臂枕在脑后,平复心绪,望向头顶漆黑斑驳的房梁。
来这里之前,没想过自己会因一个凡俗界之人停留脚步,如今却满腹愁肠都只为这一人,他努力自控,才不至于表露过多激烈情绪,害怕吓到身边人。
甚至从前有一搭没一搭的修炼,如今也每日按时进行,就为了逼迫自己入定,稳固道心。
身边有窸窣响动声,时微翻过身,在黑暗中小心翼翼贴近过来,温热的唇轻落在他面颊上。
谢时故眸光动了动,转头向他:“时微?”
时微低头,额头抵住他肩膀,声音更轻:“我、我就是突然想亲你,你要是觉得不好,我以后不做了……”
安静片刻,只闻得彼此的呼吸声,谢时故抱着时微翻过身,用力吻住了他。
时微错愕睁大眼,对上谢时故紧盯着自己的幽沉目光,像一汪深潭,有什么情绪在其中激烈沸腾,再无法自抑。
谢时故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时微的眼睫在他手心不断颤动,闭了眼。
交融的气息在彼此唇齿间蔓延,周身热度不断攀升,时微不敢睁开眼,觉得自己热得快要融化了,所有炙热的、疯狂的感受,全是紧抱着他的这个人给他的。
他甚至想哭,谢时故低哑声音在他耳边提醒:“睁开眼看着我。”
被身上人一再蛊惑,他慢慢睁了眼。
眼泪滑落眼眶,汗水却流进了眼睛里,模糊视线中是谢时故浓黑不见底的双目,饱含情欲,和,爱意。
谢时故扣住他双手,低头吻去他额上不断落下的汗,亲吻划过眼睫、鼻尖,重新落回唇上,带着他再攀极乐。
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时微睡得并不安稳,一直在做梦,大约是美梦,醒来时仍能记得梦中感受到的那种喜悦,怔怔出神。
脚步声自外间进来,昨夜与自己亲密无间的人停步床边,弯腰向他,眼中尽是笑意:“醒了?发什么呆?”
昨夜的一幕幕浮现,时微渐红了脸:“你、你起的好早……”
谢时故失笑:“我跟你说过,我不需要睡觉的。”
时微“唔”了一声,慢吞吞地坐起身,身上沾染了谢时故的气息后,他的眼角眉梢间似起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谢时故形容不出来,看着却只觉心痒,伸手过去轻碰了碰他眼尾。
时微脸红了个透彻,当即道:“我要穿衣服!你出去吧……”
“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谢时故笑完,将他的衣裳一件一件递过来。
时微确实有些不好意思,但被谢时故调笑了这么几句,也放开了,不再别扭,快速将衣衫穿起来。
谢时故又给他递来热水打湿过的巾帕,让他洗漱,与昨夜一样,将他打横抱起,去了外间。
“我能自己走。”时微小声道。
谢时故微微摇头,坚持将他抱了出去。
外间的桌上已摆满刚送来的朝食,谢时故把人搁到垫了软垫的座椅上,为他披上大氅,去开了窗。
“雪停了,天放晴了。”
看了片刻窗外,谢时故走回时微身边坐下,给他先盛了一碗热粥。
“让你再歇息两日,我们便离开这里。”他道。
时微问:“去哪里?”
谢时故:“我本打算去其他繁华之地再看看,如今带着你,直接回去东边也无不可。”
时微:“你若是想去便去吧,我没关系。”
谢时故笑了:“也可以吧,带你到处走走看看,你以后应该也没机会再回这凡俗界了。”
时微定下心,只要能跟着谢时故,去哪里于他而言都是一样的。
之后两日,天气一直晴好,他二人收拾了东西,便打算离开这座边塞城池。
走之前,谢时故打发客栈跑堂的去附近的点心铺子帮忙买糕点,好让时微在路上吃,对方却告诉他买不了,街上的铺子大多都关了。
“客官是打算今日离开这里吗?走不了了,昨夜府官就下令封闭了城门,不让任何人进出,街上做买卖的大多都没开门,躲回家里了,听说是这附近松午县治下的两座村子发生鼠疫,已经有半个月了,县太爷一直瞒着没有上报府官,那两座村子里的人死光了,只逃出了三两个出来,昨夜跑到了我们这城门口,府官没让他们进城,事情已经在城中传开了。”
跑堂的说完唉声叹气干活去了,时微面色一白,下意识拽住了谢时故:“鼠疫……”
谢时故轻拍了拍他手背:“没事。”
他走出客栈外去外瞧了一眼,大街上已不复之前热闹,商铺大多门户紧闭,路上行人神色匆匆。
谢时故回头示意跟出来的时微:“我们走吧。”
时微:“城门关了……”
谢时故:“城门而已,挡不住我,走吧。”
话音刚落,街尾有人急慌慌地高喊着“西街死人了,是鼠疫,是鼠疫啊”,一路跑来。
大街上的人一哄而散,客栈掌柜跑堂的各个神色大变,当即就要关门,谢时故拉住时微:“现在走。”
时微顿住脚步,用力回握住了他的手,在谢时故不解看过来时,颤声道:“哥,求求你救救他们,救救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