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苏子尘x沈瑶（上）
沈瑶步入茶楼，寻了个角落位置坐下，点了一杯清茶，将剑搁在桌边。
这座城池地处北地，城中修士甚少，难得的清净之地。这偌大一座茶楼里除了他，也仅有三两路过歇脚的修士，正在喝茶闲聊。
想关闭识听时，听到“明止仙尊”四个字，他改了主意。
“明止仙尊果真是我辈楷模，忍辱负重潜入逍遥山魔窟，亲手手刃魔头，此等大义之举，实在叫我等敬佩不已。”
“毕竟是明止仙尊，三百岁的大乘巅峰修士，这个世上能有几个？听说他已经闭关准备突破渡劫了是吗？也不知他与云殊仙尊，谁能先一步进境。”
“太乙仙宗也不愧是天下第一派，能人辈出，从前玉林尊者二千岁进境大乘，已然叫人惊叹，但在明止仙尊的天赋光芒下，便显得平常了。”
“可不是么……”
沈瑶搁下喝了一半的茶，拿了剑，起身而去。
离这座城池不远处就有一魔气横生的魔窟，出茶楼大门时他掐诀算了算方位，径直过去。
自逍遥山魔头被诛，这几年各地的魔修大多龟缩不出，如同这样的邪魔老巢，一般玄门修士更不愿意踏足。
但沈瑶不是一般人，他四处游历，为的便是除魔卫道，龙潭虎穴他也入得。
力战十数日，斩杀邪魔近百，包括大乘期邪魔四人，沈瑶自己亦身受重伤、精疲力竭，但他不在乎，这一战之后，他的美名又将传遍天下。
比不了别人亲手斩杀魔头，但他可以杀遍天下邪魔修。
离开时，他却不慎落入了一处秘境里。
那处秘境不大，但危机重重，沈瑶本身伤势未愈，甫一进去就差点被秘境中的阵法彻底绞杀，幸得危急关头，被同在秘境中的另一个人救了。
缓过劲来，他立刻持剑出手，几招下来，便试出对方修为不输于他，他没有任何胜的把握，两相陷入了僵局。
一招剑意释出，对方却毫发无损，沈瑶自己心口反而一阵闷痛，内伤更重，他咬牙切齿：“你是邪魔。”
对方面不改色，平静道：“何以见得？”
沈瑶恨道：“你方才救我的那一招，哪怕刻意隐藏，但我看得出，是邪魔功法。”
“我救了你，”对方提醒他，“你既知道，还打算杀我恩将仇报？”
沈瑶剑在手中，没有半分动摇：“你既是邪魔，我杀你便无错。”
对方神色冷淡：“你说是便是吧，你杀不了我，至少现在杀不了。”
沈瑶自然察觉到了他的特殊之处，皱眉问：“你是如何隐藏魔气的？”
对方没再回答他，坐下在周身设下结界，入定调理内息。
沈瑶眉头紧蹙，握着剑僵持片刻，终收剑回鞘。
他有自知之明，别说他现下身受重伤，即便修为无损，也不定能赢这个邪魔，更何况，在这秘境里，杀不杀一个邪魔并不重要，这里的阵法或许还会生出什么难以预料的变化，若想离开，他不定还得跟这人合作。
一切待离开这里再说便是。
但这个秘境的凶险程度远超出了沈瑶预料，之后三年，他与那邪魔一次次尝试，从各自为政到勉强合作，始终没有找到破境而出的方法。
再次被境中阵法反噬，沈瑶口吐鲜血被阵法威力猛弹开，苏子尘立刻飞身而起，双手将他接下。
彻底陷入昏迷之前，沈瑶瞥见身边人冷肃的侧脸，明知道应该防着这个人立刻推开他，但他这会儿实在提不起力气，不再强撑松懈闭了眼。
再醒来时苏子尘就在身边，正在以灵力为他疗伤，见他睁眼便收了手。
沈瑶微拧起眉，感知了一下体内的灵力，心情有些微妙的复杂。
三年相处下来身边这人显得愈发神秘，虽是邪魔，却能与他一样，以这秘境之中的灵气修炼灵力，并习玄门功法，他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邪魔修。
他到底说了一句：“……多谢。”
苏子尘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这位心高气傲的玄门修士，终于头一次与他说了谢。
沈瑶道：“我们想出去，必须交心，真正心无芥蒂地合作，才有可能破了这里的阵法，我告诉你我的来历，你也告诉我，如何？”
对上沈瑶坦荡目光，苏子尘微微颔首，沈瑶便先说了，他是天下第一派太乙仙宗的长老，两千岁出头，修为已达大乘初期。
之后轮到苏子尘，他说出来的过往，却叫沈瑶大惊失色。
仙魔之战的故事，他从前确实闻得过只言片语，但知之甚少，却没想到面前这人竟是在仙魔大战中活下来的天魔，且身具这样诡异骇人的夺舍之法。
“你既未参与仙魔之战，为何天道还要罚你？你说你被关在半仙之境背面，现在怎又在这里？谁放你出来的？”
苏子尘淡道：“谁放我出来的不知道，至于天道不容，邪魔的存在就是原罪罢了。”
沈瑶：“可你没参与仙魔之战。”
苏子尘：“我是邪魔。”
他是邪魔，即便没参与仙魔之战，也必然做过恶事，且是大恶之事，何必明说。
沈瑶皱眉思索片刻，苏子尘忽然道：“我听说过你的名号，玉林尊者，以匡扶天下、除魔卫道为己任，你杀过很多邪魔。”
沈瑶看着他没出声，苏子尘忽地笑了，那个漫不经心的笑容，让沈瑶有一瞬间的失神：“……你笑什么？”
苏子尘：“玉林尊者，你杀邪魔的本意，究竟是什么？”
沈瑶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轻蔑哂意，冷了脸，苏子尘笃定道：“非是大义，只为私欲。”
沈瑶：“何以见得？”
苏子尘：“感觉。”
沈瑶没有否认：“大义也要，私欲也好，杀邪魔本身有何错？”
苏子尘点点头：“待出了这里，你还会杀我？”
沈瑶那句“当然”到嘴边，在苏子尘那双幽深黑眸注视下，莫名不想说了，问他：“苏子尘这个名字，是你的，还是你这具肉身的？”
“都是，”苏子尘道，“这人运气不好，恰好与我一个名字，所以我夺了他的舍。”
沈瑶顿时无话可说。
这人看似正气凛然，内里本质依旧是个邪魔，又与一般残暴嗜血的邪魔修不大一样，这三年下来，苏子尘有无数次机会杀他，若以他的精血和修为来修炼己身，或许苏子尘早就从这鬼地方出去了。
但苏子尘没有，非但没有，还救了他好几回。
“你为什么要救我？”沈瑶直接问了。
苏子尘看着他，半晌才道：“不知道，想救便救了。”
对话到此结束，秘境中的阵法又生出了新的变化，由不得他们再说这些有的没的。
这一次他二人不再互相猜疑，真正联手，数番试探下来，终于有了破阵之法的眉目。
沈瑶急于破阵，却乐极生悲，在阵法中误中了一种名为醉梦蛊的蛊药，进入了幻境。
这个幻境说不上险恶，但不好破除，他在幻境里完全迷失了自我，被欲望操纵，只想行情爱之事，若不能如愿，便会永堕幻境无法苏醒。
最后是苏子尘强行进入他的幻境中，与他行了一场巫山云雨事，将他从幻境中拉了出来。
清醒之后沈瑶沉默了很久，苏子尘捡起他的剑，递过去。
沈瑶抬起通红双目望向他：“你想要我杀了你？杀了你有用吗？”
苏子尘道：“我说过，你杀不了我，你若想发泄给我几剑，我不反抗。”
沈瑶：“你先前救我，就是抱着这个心思？”
苏子尘：“或许吧。”
沈瑶冷笑：“我不杀你，也不会给你几剑，你若再受了伤一时半会好不了，我一个人也不出去。”
苏子尘：“随你。”
沈瑶收了剑，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坐下施法调理内息，试图稳住道心。
苏子尘就在他身旁不远不近的地方坐着，没有提醒他，这是三年来头一次，他入定时忘记了设下结界防范自己。
许久之后，待心绪波动终于不再那般剧烈，沈瑶依旧维持着入定的姿势，闭目哑道：“我生平最憎恨邪魔，即便如你所言我杀邪魔是为了博美名，可这与我厌恶你们没有冲突。”
苏子尘没有接腔，沈瑶兀自说下去：“我原本确实打算利用你，但你几次三番救了我，即便这一次用的是我最不喜欢的方式，也是你救了我。”
“我不会杀你，就算你觉得我杀不了你，我若有心，迟早会有办法杀你，可我不想杀你了，免得你又说我恩将仇报，但你得答应我，秘境之中发生的种种事情，不许告诉第三个人，出了这里，你我便是陌路人。”
苏子尘平静提醒他：“你道心还是不稳，之后若是阵法再起变化，只怕挡不住，别想了。”
沈瑶猛睁开眼，愤恨瞪向他。
苏子尘扔了一瓶丹药过来：“安神丹，吞下能让你情绪平稳一些，你若是信我便吃。”
沈瑶下意识伸手接了，瓷瓶握紧在手心，手背上隐有凸显的青筋。
他拔开瓶塞，仿佛自暴自弃一般，将整瓶丹药全部倒进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