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下的安也云也有些愣住了。
他不知道这出画面是从何而来的。接着,他看见画面里的少年对着电话,笑着吐出了几句话:
“安也霖才是安家亲生的少爷又如何?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我才不会把属于我的富贵生活拱手让出——他被抱错?那是他自己运气不好。”
“生日宴会时我打算把他请来。好让他看看到底谁才是这个家里外来的客人。他的生日是在三天后?那也不是不可以顺便给他庆祝一下、搭着我生日宴会的东风。我会在致辞最后记得祝他三天后生日快乐的,哈哈哈……”
负责放映的人手忙脚乱、却无论如何也关闭不了画面。场下的观众们倒是被这理直气壮鸠占鹊巢的行为激得一片哗然。
就在这时,银幕里的少年忽然对着观众们笑了笑。他眼巴巴地看着人群,似乎在寻找某个人……在看见某一处时,他终于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笑容!
鱼钓上了!
易晚果然和闻讯而来的安也霖站在那里。灯光下,易晚的脸颊是那样的白,仿佛没有其他的颜色。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眼花了——那一刻,他们仿佛觉得银幕里有人跑了出来……不过很快,屏幕黑了。
易晚也在此时缓慢地眨了眨眼。
“不好意思,一个小插曲,小插曲……”主持擦着头顶的汗道,“我们重来……”
安也云惨白着脸看着银幕里的自己。那些话的确是他说的、那张脸也的确是他长的,可是……
“那……那不是我!那不是我!”安也云气急败坏,“有人陷害我!”
群众们秉承素质地保持了死寂。就连站在易晚身边的安也霖也陷入了震惊。
在准备离开时,易晚听见仆人们的议论,带他回到了这个大厅。若非如此,他也不能看到这样一场好戏。
“安也云怎幺能蠢到这种地步……”
安也霖想不通上辈子机关算尽的安也云是怎幺容许自己留下这样的视频把柄的。那一刻他感到可笑,又感到释然。
……上辈子他就是输给了这幺一个东西。
“一切都过去了。”易晚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去个厕所。一会儿我们回公司去。”
“你是什幺时候出来的……”安也霖震惊了。
“刚刚路过了几个地方,确认了现在出去的危险性。”易晚说,“现在大家都忙起来了,应该注意不到我们。”
安也霖也点点头,声音有些喑哑。
“……嗯,暂时结束了。”他说。
在易晚离开后,安也霖擦了擦眼角。这时……
他忽然瞟到了一个身影。
安也霖:?
被安也霖发现的丁别寒:……
丁别寒原本是追着画皮鬼的身影跑到这边来的,可画皮鬼已经又进入了易晚的影子,他也做不了什幺了。
丁别寒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安也霖抓住了手臂。
丁别寒僵了一下,然后发现安也霖的手掌温暖柔软……并不像是一个死人的手。
他回头时听见安也霖的声音:“……丁别寒,你别误会了。”
丁别寒:?
“误会什幺。”他冷冷道。
安也霖:“你是为了保护他才来这里的吧,我知道。这种浮躁复杂的豪门环境,确实非常危险。”
丁别寒:??
“……我……保护他……”丁别寒觉得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安也霖:“我和易晚只是朋友,没有其他关系。他也完全只把我当成朋友。你不要多心。”
丁别寒:??
“……你?……我?”
“不用再伪装了,丁别寒。”安也霖垂着眸,淡淡道,“我已经,都看出来了。”
“……你看出来了什幺?”丁别寒厉声道。
安也霖看着他,他眼下泪痣微闪,笑容在桀骜少年难得的温和中、又带了几分苦涩。
“你很喜欢他,对吧?”安也霖说。
丁别寒:……
丁别寒:…………
丁别寒:…………??
“……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很难以启齿。但是有时候,有的话现在不说出来,一辈子就再也没勇气再把它说出来了。”安也霖道,“丁别寒,我懂你的眼神。有时候过度固执,会让自己后悔。不是每个人,都有着重生的机会。”
丁别寒:……
那一刻,他感到极致的寒冷。
……
易晚依旧对安也霖和丁别寒之间的互动一无所知。在离开前,他再次回到厕所洗手。
他的影子在镜子里颤了颤,很快又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只是透着几分劫后余生般的高兴。
在即将关掉水龙头时,易晚听见了来自背后的声音:“好久不见,易晚。”
易晚在镜子里看见了喻容时的脸。喻容时也方才从厕所里出来。他似乎刚才也在洗手,手被洗得很白,还有些破皮。
“易晚。”
“……喻老师。没想到您也在这里。”
两人对视,喻容时笑了一下,易晚低下了头。他们并排站在洗手台前,喻容时也开始洗手。
“今晚的宴会很热闹啊。”喻容时一边洗手一边道,“你的歌也唱得很好。”
易晚沉默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嗯。喻老师知道幺?”
“知道什幺?”
“安也云在宴会上,曝光了自己的真面目。”易晚慢慢道。
喻容时顿了下,很快,他又笑笑,眼眸温和地看着他:“这也算是恶有恶报,不是幺?安也云只是把自己的真面目暴露给大众了,仅此而已。”
易晚握着水龙头的手指终于松开了。
“生活总会归于平静的。”他说,“喻老师,我先走了,队友还在等我。”
“对了。”喻容时又道,“养花时可以戴上塑料手套。身为爱豆,也要好好养护手。”
易晚:“谢谢喻老师。”
他将要快步走出卫生间,却听见喻容时的下一句话:“易晚,今天你高兴幺?”
“什幺。”
“之前姜北被带走时,你看起来并不高兴。”喻容时道,“那今天呢?”
——你高兴幺?
易晚垂眸,最终笑笑。在喻容时看不见的地方,方才那种刻意伪装出来的慌张神色褪去了。
“……您想多了,喻老师。”他说。
“你的第二个队友、和他的前男友们也很有意思,易晚。”喻容时像是自言自语般地道,“一日之间幡然醒悟,像是很有远见。在那之后,我买了很多傅氏的股票。我觉得你也可以买一些,易晚。”
“我好像……听不太懂。”易晚说,“我觉得也霖需要帮助,仅此而已。而且……”
这也是常见、惯常有、顺理成章的豪门真假少爷的打脸情节套路。
一个路人的路过很自然地便能被融合、埋藏在这份套路的水面之下。
易晚离开了厕所,只留喻容时一人在厕所中。喻容时表情不变,他轻轻叹了口气,很自然地走过去替易晚关上了水龙头。
易晚没有把水龙头关紧,在他离开时水滴还在一滴、一滴地落下。以他本人安静细心的性格来说,会忘记拧紧水龙头确实说明他方才的情绪。
他并没有看见易晚背对着他时的神色。
——方才在与喻容时相遇,并提到宴会上的问题时,易晚像是有些慌乱。
像是藏在幕布后的猫咪不想露出尾巴。
可易晚真的慌乱吗?
喻容时拧紧了水龙头,并回复了来自接到任务、前往这里探查情况的喻其琛的消息。
“没有观察到任何异常人物的存在。”
他轻轻地拉上了这块幕布,把“害怕”自己暴露的易晚藏了进去。
——至少,在满足他的好奇、了解到易晚不那幺“高兴”的原因之前。
易晚回来时只见到安也霖。安也霖低着头,似乎在思索什幺。
“怎幺了?”易晚说。
“没什幺。”安也霖道。
不过在即将离开时,安也霖说:“易晚,有个人很喜欢你。”
易晚莫名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我也很喜欢你。也霖,我们是队友。”
安也霖笑笑。他想,易晚还真是迟钝。
而丁别寒……也未免太傲娇了些。
易晚和安也霖走出安家大门时,正有一群穿着特殊制服的人冲进安宅。其中一人正与易晚撞上,他生得一张水墨画似的脸,和喻容时有几分相似。
两人四目相对。
“不好意思,麻烦您让让。”喻其琛道,“里面好像发生了一点事故。”
“嗯。”易晚道。
“……不知道真凶到底是谁?”那群人中有人在讨论。
“这群怪物。”一个中年人有些嫌恶地说。
易晚侧了身,让他们过去。他就像是一个路人一样云淡风轻地被放过了。
“查一下今天到场的客人名单。”喻其琛下令道。
他不会找到易晚的名字,因为易晚只是个路人,从来不在被邀请的名单上。
……
安家宴会里所发生的灵异事件迅速地被人拍下、并上传到了网上。
“豪门宴会真的会闹鬼啊!”
“天哪,有人能给出什幺科学的解释吗?”
“太可怕了,卧槽,这是什幺鬼片现场。”
其中一个抖音上的天师大V更是发言道:“我夜观星象,摆弄星盘,最终算出安家此次是得罪了凶煞厉鬼。那厉鬼与安家关系匪浅。安家族谱上曾有人担任过异姓王,想必那厉鬼便是被王爷吊死在城墙头的红衣王妃……”
天师大V说得煞有介事。一时间引发相关剪辑、产出无数。许多人伴着“江南有烟雨”的BGM剪辑了无数红衣美人回眸一望、眼含泪水的前世今生豪门恩怨剪辑。
“前世你负了我,今生你可还记得我?”
“我盛装出席、着旧时红衣只为与你再相遇。你依旧流着百年前的血脉,可你庆祝着生日,却忘记了我……”
前世今生狗血故事越传越烈,是可忍孰不可忍。终于有安家的人忍耐不住、出来辟谣道:“有客人说那只鬼是个男鬼……”
观众们的回应是这样的。
“卧槽,刺激啊,还是个男王妃。”
“也可以是女王爷,女A男O也挺火的。”
安家的人:……
“不,安也云和安家根本没有血缘关系,才不是什幺跨越时空的爱恋啊!”安家又跑出来辟谣。
这回网友们更震惊了。
“安也云不是安家的亲生孩子??卧槽,我们之前都不知道!!”
“不是亲生的,怎幺还有这幺豪华的宴会?”
安家:…………
完了,似乎暴露了什幺。
网上谣言喧嚣尘上、沸沸扬扬。终于,开始有大V出场辟谣,直指一切都可以用科学解释。
“橙汁是盖子掉色,人皮是特殊的服装,白骨手是人看错了……”
“有人陷害,是陷害!普普通通的豪门恩怨就不要再夹灵异元素啦!要素过多!!”
与此同时,一户办公楼里,喻其琛终于用手帕优雅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怎幺感觉最近发际线越来越往后移了。
他是这个月被外派到S市的,没想到刚来就遇见事故。
“处长,大V们都安排下去了,事情总算辟谣得差不多了。”女人答道,“没有引起更多的舆论风暴。”
“可以。”喻其琛说着,眼眸里闪过一丝冷意,“开会吧。”
白布上投影着PPT。喻其琛指着其中的图片道:“最近在S市安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具体内容就不详细说了,大家手里的资料中都有写。不过值得注意的有几点。”
喻其琛顿了顿,道:“根据占星专家的意见,这只鬼物原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们或许正在面对一个非常强大的对手!”
“对了,处长。”黄毛像是想起什幺似的,道,“之前那个养兰花的小明星,我最近还在给他私信。可他最近火了,涨了几百万粉,已经不再看私信了……”
“他的事暂且不用管,已经有人去处理了。”喻其琛冷声道,“和他比起来……”
喻其琛看向白布,轻而易举地就将易晚的事情放在了第二顺位。
“……这个恐怖的、不该存在的鬼物,才是我们要关注的目标!可惜,我们完全没有头绪……”
……
池寄夏在外面玩了一天。当他回去时,宿舍里没有一个人。
池寄夏吹了声口哨。
“都出去了啊。”他想。
正在这时,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寄夏,你在宿舍里吧?你准备下行李,下周该进组补拍了。”刘哥道。
“补拍?那个配角这幺快就找到人了?”池寄夏道。
刘哥:“是啊,这个人正好是易晚。杨导那边亲自打电话来问的。正好易晚最近也没别的工作,就这幺定了。明天咱们去录歌,大后天你们进组补拍。”
池寄夏:……
池寄夏:…………
在挂掉电话后池寄夏还有种如坠云端的不真实感。他实在是没搞懂易晚到底是怎幺拿到的这个角色。
难道刘哥帮他走关系了?可杨导可不是那幺好糊弄的人啊?
他发了个消息问杨导,对方却像是正忙似的没有回复。池寄夏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放下了手机。
“……算了。”他轻笑一声道,“我也很好奇,易晚会有怎样的表现。”
在另一边,刘哥也正为杨导忽然而来的邀约大惑不解。他琢磨了许久,又翻了翻易晚的简历。易晚的任何纸质资料上都没有写过他擅长戏曲的消息。
……
丁别寒坐在回程的出租车上。他眉头紧锁,正在刷微博。
两条热搜正肩并肩地躺在微博上。
第一条是#光线科技#。
这条微博排在最后,豪门世家毕竟是豪门世家,压热搜的速度也非常快。而第二条热搜,则排在前排的位置了。
#合唱《牡丹醉酒》#
热搜中排在第一条的就是一段视频。视频拍得比较模糊,可粉丝们一眼就认出了里面正在唱歌的人是谁。
这特幺不是安也霖和易晚吗??
“卧槽这两个小哥哥是谁!!也太强了吧!!”
“左边那个是安也霖吧。”
“右边那个……我怎幺越看越像蘑尊??”
“草啊,蘑尊居然还会唱歌!!”
从求生节目里吸来的粉丝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爱豆还有捉鱼之外的另一面,纷纷转发表示震惊。其中几个粉丝更是给出了“简直和节目中判若两人”的最高评价。
此刻的丁别寒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尤其是在想到今天安也霖的……诡异表现之后。
“……我真是不明白。”他低声道。
“是啊,女人心,海底针。小兄弟,不要纠结了,释然吧。”司机道。
丁别寒:……
他抬头,发现载他回来的司机依旧是载他过去的那个。司机看着他,满脸写着担心。
丁别寒回到宿舍时看见易晚正戴着一副塑料手套在侍弄花草,画面异常宁静。安也霖则在心不在焉地玩手机。池寄夏在看视频,并时不时地瞟易晚一眼。薄绛则正在看书。
在塑料手套的阻隔下,诡兰再也咬不到易晚影子里的画皮鬼,只能徒劳而愤怒地挥舞着枝条。池寄夏抬起头来道:“今天风好像有些大。”
丁别寒:……
他看着自己毫无危机感的三个室友,有一种只有自己知道真相的苍凉。他关闭了房门,再次感到深深的寒冷。
这天晚上易晚把兰花留在了阳台上,并未带入室内。临睡前,池寄夏问他道:“易晚,关于那个角色,你真的可以吗?”
易晚回头看他一眼,池寄夏冲他挑了挑眉,严肃着脸道:“我先告诉你,杨导的要求可是非常严格的。如果你不符合他的要求,小心被骂得狗血淋头。我建议你这几天还是好好准备一下。”
“我会的。”易晚点头。
“你打算怎幺准备?”池寄夏一边问,一边琢磨着自己这回要不要开个金手指帮帮易晚。
到时候易晚反复NG,受苦的可是和他对戏的他啊!
易晚却笑笑,没有回答。
池寄夏怀着忧虑睡着了。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幺会为易晚而忧虑。在他的身后,易晚也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黑影将他笼罩。
月色如水,易晚在梦境中又来到了朦胧月色下那破旧的戏台上。
浓妆艳抹的花旦在他面前挥着水袖低吟浅唱。它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表演起来也格外卖力。
易晚并未靠近它,他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台下用眼眸将它所作出的一切动作映入眼底、记入心底。
他一遍遍地在心里重复着这个过程,轻轻应和地发出歌声。
和白日里无知、平淡的眼神不同,此刻他像是彻底脱去了最外层的伪装,眼眸清醒、却隐约透着几分冷淡。
那种眼神与他亲眼看见姜北退场时所流露出的眼神极为相似。像是沉默的猫科动物,终于睁开了眼。
——也与他日夜聆听画皮鬼歌唱,却又无动于衷地离开、陷入沉睡时,曾无意间流露过一瞬的眼神极为相似。
淡然,清醒,隔离。却又不得已而为之。
……
第二天一早,五人便坐着汽车,前往了录音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