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现场你已经整理好了吧?”
“嗯。”何危点头, 他做事认真仔细有始有终,肯定是确保万无一失才会离开公馆。程圳清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枪,放在桌上:“这东西给你, 收好了。”
桌上是一把92/式,何危拿起来观察片刻, 问:“这是在地下室的那把?”
“对啊, 我去取的,你们明天就要去抄家了,多把枪怎么办。”
何危攥紧枪,看向程圳清的目光更冷:“程泽生的死跟你无关?凶器都在你这里。”
“……在我这儿就是我杀的?”
“那你怎么解释这把枪?它的弹道和地下室里那堆子弹还有从程泽生胸口取出的子弹一样。”
“我前几次都解释不清, 这次更无法解释了。”程圳清摊开手,似乎已经习惯, 语气漫不经心,“你爱怎么想怎么想,东西收拾一下, 还有事要做。”
何危问他做什么, 他说还要去一趟钢琴家那里。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项链, 在何危面前晃了下:“这个, 忘了放过去了。”
何危低头看着枪,还是收进口袋里,和程圳清一起,趁着夜色前往钢琴家所住的豪华别墅。屋子里漆黑一片, 因为程泽生的死亡, 佣人都被叫去问话,而他的母亲还在警局里, 这里暂时没人会过来,直到明天上午, 崇臻才会过来搜集证物。
程圳清有程泽生家里的所有门禁钥匙,密码也全部都记得,他的话不假,当时录口供的确是替何危背的黑锅。两人摸着黑进去,程圳清熟门熟路找到沙发,把项链塞进缝隙里。何危上楼,去程泽生的卧室,戴着手套将那本用来写歌的笔记本拿下来。
他打着手电,翻到最新的一页,果真看见那段未完成的简谱。程圳清凑过来,问:“这行简谱你破译了吗?”
何危摇头,瞄一眼:“你知道就说出来。”
程圳清不说,拍着何危的肩:“这还是你告诉我的,别急,你很快就会猜到。”
“……”何危随手从桌上的花瓶里摘了一片树叶,夹在简谱那一页,将它放进抽屉里。
离开别墅,程圳清又说:“还有你家,我没记错的话这两天那个你就要搬家了吧?赶紧去把东西收拾一下。”
“我记得,不用你提醒。”
“……”程圳清无语,“态度还真是冷淡,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弟媳的份上,我才不会费这个功夫呢。”
衣领忽然被拽住,何危冷冷看着他:“我还没弄清程泽生的死和你是不是完全无关,如果你不是他哥哥,我不可能和你这么和平的站在一起。”
“好好好,你想怎么样都行,我等你脾气下去了再说。”程圳清不和他计较,还是那句话,已经习惯。何危平时性子清冷,没什么事能让他动怒,但在程泽生的事件上,他的情绪波动显而易见,让程圳清来形容的话,就是一句话,把程泽生看得太重。
午夜十二点,何危回到连景渊家里,他特意轻手轻脚开门,动作很轻,斯蒂芬从飘窗上面跳下来,站在玄关对着他叫一声。
“嘘,”何危食指竖在唇上,“现在太晚了,别把你爸爸吵醒。”
可惜这句话已经说迟,连景渊的房门打开,他披着外套走出来,对着何危温和一笑:“回来了。”
“嗯,”何危换鞋进来,见他不像是从梦中醒来,“这么迟还没睡?”
“在看书。”连景渊话没说全,看书只是用来打发时间,其实更多的是担心何危的安全。
他们是多年好友,连景渊什么想法何危心知肚明,笑了笑:“没事,我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会很小心。”
连景渊点头,以何危的性子,的确是不需要多担心。人回来了,他可以安心睡了,何危叫住他:“电脑能借我一下吗?”
连景渊手一指,书房,让他自便。
何危去书房打开电脑,接着回房间把程泽生的手机拿过来,坐下之后一看屏幕,要密码。他想去问连景渊,但连景渊房里的灯已经熄了,何危也不好意思打扰,又坐回去,低头盯着键盘。
在数字键盘那里,“4”“2”“1”“0”四个数字的键帽表面光滑反光,说明这四个数字是常用键。四个数设为开机密码,一般都是以生日为首选,很快何危在脑中排列出几个组合,出现“0124”这个组合时,他愣了愣,下意识敲上去。
用户登入解锁了。
何危盯着数字键盘,一时间有些摸不透什么意思。1月24日是他的生日,连景渊竟然用他的生日做开机密码?
之所以没有怀疑和何陆有关,是因为何陆的生日是25号。当年何危在夜里11点左右出生,何陆到第二天早晨六点才生出来,因此他才叫“陆”,明明是双胞胎兄弟,填在出生证明上的生日却隔了一天。
只思索半分钟,何危便把这件事先摆在一边,以他和连景渊的关系,自己随意乱猜倒不如直接问出口。他把程泽生的手机连上数据线,又从电脑桌里找一个U盘,把那段存在手机里的钢琴曲片段拷下来。
连上手机之后,相册也跳出来,前面都是现场的照片,和他的手机差不多,打开之后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或者是各种证物。翻到后面,近几天的照片,开始产生变化,都以人物居多,而且主角还是同一个人——何危。
有趴在栏杆点烟的背影,有躺在沙发床恣意酣睡的姿态,还有各种各样多变的表情,一张张看过去,何危自己都不知道他能在别人的镜头里那么鲜活,既熟悉又陌生。
最后一张是他侧身睡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贴在脸颊上。
何危压下心头那股窒涩,把钢琴曲拷进U盘之后关掉电脑,对着黢黑的屏幕发呆。
他在书房里随手拿一本本子,模仿程泽生的字迹,把那串简谱写下来。可惜学得不太像,和程泽生的笔迹有些差别,他写“5”会习惯性连笔,不仔细看像一个“8”,这次特意分开,又和程泽生的字不像,有点不伦不类。
何危盯着简谱,回想程圳清之前给的提示。“很多东西没有想的那么复杂”,是指这段简谱的破译其实很简单,不需要套用他们所熟知的那些密码种类?
他将写好的简谱撕下来,翻到另一页,手中拿着笔尝试着换一种思路。这种音乐简谱会因为具有点划特征而首选摩斯密码,但是脱离符号直接用数字密码的破译方式,对照字母表得出的结果又会很奇怪,是一串完全拼不起来的字母。
何危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连音线、短横线……忽然,他想起程圳清提供的保险柜密码,只要有符号的数字都是两两相加,他把那串数字写出来,对照字母表,得到的还是用拼音和英文都拼不出的杂乱字母。
如果……连音线或者短横线其中之一不用相加,而是连在一起的数字呢?
何危尝试连音线不用相加,但很快排除掉这组数字,因为65超过26个字母表太多,一般数字密码不会选择这种需要除两倍以上的数字。
如果是短横线不相加呢?
8,5,23,5,12,11,21。
H,E,W,E,L,K,U。
“啪”,何危手中的笔掉在桌上,发出脆响。
他闭上眼,将那股漫上眼眶的酸涩感逼退,拿起那张简谱,指尖微颤着,此时此刻,终于解读出其中的含义。
何危攥紧那张纸,深深咬住下唇。
不算迟,我还有机会救你。
———
天还没亮,何危戴着帽子口罩,回到未来域404,利用两个小时将这段时间生活的痕迹清理干净,将生活用品装进一个大袋子全部带走销毁。
他站在凳子上,把U盘插到石英钟背后,再用手机软件设定好12点的报时音乐。离开404,天边刚刚露出晨光,何危拉下口罩,呼吸着清晨的新鲜空气。今天他还要去一趟市局,在这之前要回一趟家里,时间紧迫。
老管家没料到少爷今天居然有空回来,何危让他去忙,不用管他,他只是回来拿一些衣服。
推开卧室的房门,这里还保持着记忆中的模样,从小到大都没变过。尽管何危不住在家里,叶兰兰也把他的房间留着,给儿子回来方便留宿,可惜这个简单的想法在何危调入市局之后就成了奢望,因为工作繁忙,他连回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在家里小住了。
何危打开橱门,特地拿了两件以前的旧制服,这是他回来的主要目的,等会儿他要冒险去一趟市局,可不能穿帮。他顺便收拾几件以前穿过的衬衫裤子,还带了两双运动鞋,关上门时小包已经装满。
“今天怎么有空回来啦?”
何危回头,叶兰兰竟然站在门口,笑起来温柔又优雅。
“没什么,带几件衣服。”何危拎着包站起来,“妈,您怎么没去公司?”
“我这两天有点不舒服,在家里办公的。”叶兰兰走到何危面前,见他一身黑像个泥鳅,抱怨道,“你看你就是喜欢穿这些黑的白的,年纪又不大,弄得老气横秋。”
何危笑了,单手给她一个拥抱,轻拍着背:“您还不了解我,这么多年习惯了。”
“小时候你也不这样,那时候爱哭,就喜欢穿颜色漂亮的小衣服;后来倒是不哭了,穿得跟钢琴键盘似的。”
何危哭笑不得,和妈妈说局里还有事,下次回来陪她吃饭。
叶兰兰拐着他的胳膊陪他下楼,跟儿子撒娇:“你是得多回来,不回来妈妈一个人在家多寂寞。最近阿陆又在国外,你工作这么忙,我一把年纪生病了都没人来探望……”
何危停下脚步:“何陆在国外?”
“是啊,昨天打电话跟我说没十天半个月回不来,让我生病多喝热水,真是小没良心的。”
何危陷入沉思,叶兰兰见他不搭话,轻声问:“阿危,你怎么了?”
“没什么。”何危唇角弯起,和叶兰兰告别,最近有空一定多回家。
———
十点左右,何危匆忙赶往市局,从停车场的门进去,刚看见那辆常年跟着他奔走的吉普车,一抬头,那个自己脚步轻快走下台阶,穿着蓝色制服衬衫,黑色外套挂在胳膊上,正往这里走来。
何危赶紧躲在吉普车后面,等他上车之后,矮身快速蹿到另一辆车背后。一闪而过的身影让车里的何危抬头巡视,发现对面栏杆停的那只鸟,笑了笑开车走了。
何危松一口气,目送着吉普车离开,摘掉口罩放进口袋里,脱掉外套拿在手中,表情尽量轻松走进市局。
抱着文件的同事看见何危,感到奇怪:“哎?何支队你不是刚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回来拿东西。”他推门走进办公室,直接叫柯波,“那个抓回来的李诚贵,口供都录完了?”
“录完了啊,交代得相当利索。”
“笔录给我看一下。”
柯波把笔录找出来递给何危,何危翻了翻,李诚贵交代的都是自己的作案过程,从头至尾都没提到他和程泽生。
难道他的作案并没有受到自己影响,不在这个循环里?
何危想了想,让人把李诚贵提出来,他还有几个问题要问。
柯波茫然,虽然不明白这个案子还有什么好审的,但还是拿起本子,准备跟着他去做记录。结果何危说不用,不是正式提审,就是问他几个问题,他一个人去就行。
李诚贵穿着政府御赐“黄马褂”,双手拷在一起,和何危独处一室,笑道:“何警官,你找我什么事?”
何危压低声音,问:“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作案手法是怎么回事?”
李诚贵始终保持着笑容:“我被捕那天和何警官道过谢了,你可能没留神。”
何危心里一沉,果不其然,这是循环里的一环,并没有意外。他的表情凝重,问道:“为什么审讯时你什么都没说?”
“没什么原因,我只是觉得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仇报了,没必要拖累别人。”李诚贵耸肩,“我只是感觉运气不好,没听到全部,还以为是两个客人随便聊聊破案解密,没想到是何警官曾经办过的案子。”
“……”何危轻咳一声,“好好改造吧。”
从市局出来,何危的思路也更清晰些。他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猛然发觉,自己要做的事情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