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没有开始的故事

程泽生躺在床上举着猫, 和斯蒂芬对视,一人一猫仿佛在进行沉默无声的心灵交流。

自从斯蒂芬回来之后,程泽生最近的梦变得错综复杂, 仿佛一张完整的拼图给打散,再被一双无形的手一块一块塞进他的脑海里。梦的场景分为两个地点, 一个是山上那座诡异破败的公馆, 一个就是和他现在居住的格局相同、但家里的陈设完全不同的公寓。

公寓里,他和何危同住一个屋檐下,却看不见彼此。程泽生看见的场景是,要么是自己, 要么是何危,对着空气说话, 像是自言自语。还有无人的厨房,油烟机开着,锅里煎着喷香的食物;莲蓬头开着, 浴室里没有人;门会忽然打开, 又自己关上, 这一切像极了灵异电影。

但程泽生站在上帝视角, 目睹他们两人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还能产生坚定不移的感情。何危每叫一次“程泽生”,程泽生便感到一阵心安,不管多浮躁的内心立刻会变得沉静踏实。

长梦的时间一向过得非常快, 像是加了最大倍速的电影快速放映着。直到某一天, 流星雨之后,程泽生看见他去了何危的世界, 两人相拥、缠绵、缱绻,享受短暂的甜蜜, 后来又面临着相杀。

梦境的地点转移到公馆,程泽生跟着两人一起进去,眼看着他和何危还有另一个黑衣人僵持不下。当黑衣人对着何危开枪,而自己扑过去挡在他面前,和黑衣人的双眼对上时,程泽生猛然发现,开枪的这个凶手,竟然也是何危。

至此,这一切都和最初的长梦接上了。他倒在血泊之中,何危在他的身边崩溃,承诺一定会救他。那句之前重复数次的“你等我”,也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回到现实中,梦境里的真实感久久无法散去,仿佛都是程泽生亲身经历过的一个个故事。尽管很难相信,但程泽生已经明白,他要找的一直都是梦中的何危才对。

为此,程泽生专门查找许多资料,终于查找到一个有关“平行宇宙”的理论解释。但理论之所以称之为理论,是因为它还只停留在一个空想的阶段,是没有实际的人证和物证支撑的。

程泽生又开始产生怀疑,目前所感知的这一切都是从他的梦境中获得,而梦境往往都是大脑在自由奔跑的产物,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有可能凭空想象,这一切会不会只是他单纯的臆想而已?

“你不见的那一晚,是他在照顾你吗?”程泽生抱着斯蒂芬,挠着它的下巴,“如果你能说话该有多好,就可以告诉我他到底存不存在了。”

斯蒂芬用脑袋拱着程泽生的下巴,伸出爪子在爸爸的胳膊上踩奶。没剪多久的爪子又给磨尖,程泽生捏着它的爪子低语:“我希望他是存在的,这样就能一起养你了。”

咖啡馆里,何危主动约程泽生见面,两人坐在卡座里,程泽生眉头微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最近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何危语气温柔,关心道,“当警察任务繁重工作辛苦,注意身体。”

程泽生看着何危,察觉到认错人之后,他对眼前何危的心动感已经降低到临界点,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和他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何危似乎并未察觉到程泽生微妙的心理变化,他难得对某个人产生好感,想好好发展,便鼓起勇气问:“周六有时间吗?最近新上的一部电影很好看,科幻题材的,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什么电影?”程泽生端起咖啡抿一口。

“《三叠纪》,是三个时空重叠的故事,情节紧凑又刺激,评分很高的。”何危低下头,耳尖有些泛红,“你如果感兴趣的话,一起去看吧……”

程泽生的注意力全然不在他的邀约上,反而拿出手机搜索《三叠纪》。找到详情之后大致浏览一遍,发现电影里描述的部分情节和他梦到的情节相似,特别是主角见到将来时的自己,简直就像是何危和黑衣凶手的现场会面。

“你相信这种时空重叠吗?”程泽生问。

换作普通人的反应,肯定都会说这只是电影,是艺术,不能放在现实里较真。但何危的表情却变得有些怪异,视线飘忽不定左右摇曳着,凭着做警察多年的直觉,程泽生清楚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你有想说的吧?没关系,不论是什么我都会认真听。”

何危看着他,又看看四周,才低声开口:“……这件事其实挺离奇的,我也记不太清了,那时候年龄太小,也许是我自己臆想的。”

“我……好像曾经见到过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是我弟弟,他也是何危。”

程泽生怔住,何危微歪着头,状似苦恼:“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说不上来,但我知道他和我不一样,他很勇敢,很厉害,我们在山里迷路了,是他一直陪着我带着我往前走……”

“你在哪里见到的?”程泽生打断他的话,抓住何危的手腕神情紧张,“山上、有公馆吗?”

何危被吓了一跳:“是、是伏龙山,公馆我不知道,后来一直没去过了。”

听到“伏龙山”这个地名,程泽生豁然开朗,那里有一座闹鬼的老宅子,去年在附近办案时早有耳闻。程泽生“刷”一下站起来,拿起外套匆匆和何危告别,有非常紧要的急事,下次换他请客。

没走两步,程泽生又折回来,漆黑眼眸定定看着他:“不好意思,周末我有约,电影不能陪你看了。”

何危愣了愣,没料到初次邀约就被拒绝。他赶紧摆摆手:“没关系,你忙你的,我、我自己去就好。”

程泽生点点头,脚下生风一般离开。何危坐在卡座里,拿着搅拌棒缓缓搅着咖啡,内心被巨大的失落掩埋。

又是一段还没来得及开始便画上句号的故事。

———

何危下班之后,刚出警局就和程泽生“巧遇”,程泽生见到他之后老毛病又犯了,紧张到话都说不完整。

“好巧啊,今天、今天要不要来、来……”

“去你家?”何危疑惑,“又要我下厨?”

程泽生赶紧摇头,今天已经请阿姨把饭做好,主要约他是有别的事。何危问他什么事,他也不说,拉着他上车,告诉他到了就知道了。

程泽生是明星,在大街上只是逗留五分钟已经引来瞩目,助理也在催促着赶紧离开,为了不让程泽生掉马,何危叹气,真是上了贼船了。

到了别墅里,助理开车离开,房子里只剩下程泽生和何危。程泽生拉着何危走到乳白色的钢琴前,坐了下来:“你还记得上次我约你来演唱会,想送你礼物的吗?”

“不记得了。”何危一秒都没犹豫。

“……”尴尬只在程泽生的俊脸上浮现一秒,他摸了摸鼻尖,“当时我是打算在演唱会弹感恩赞送给你,但是现在我想到更好的礼物了。”

程泽生掀开钢琴盖:“这首曲子没有在任何平台发布过,只想送给你。”他的声音里暗含着紧张,“名字叫《Wings of Hope》。”

Wings of Hope?何危一怔,不会真是他想的那样吧?

“我弹给你听。”钢琴前的俊美男人脊背优雅挺立,像一根标杆,修长双手轻轻摆在琴键上,深吸一口气,睁开眼时双眼里已经布满从容和镇定,手指轻轻按下第一个音。

Do

Do Si Sol Re Mi

随着一串串流畅音符倾泻而出,美妙又空灵的乐章回荡在客厅里,音调不断升高,力道也在持续加强,饱涨着丰满的情绪,仿佛黑暗中出现的那一点光,渐渐由星星之火变得炽热明亮,展开一双希冀的翅膀。

这首曲子的第一句,是何危再熟悉不过的钢琴音,后面都是程泽生自己的创作,将这个“不怎么好听”的调子改编打磨成一首如此美妙动静的乐曲,脱胎换骨赋予它新的生命。连名字的缩写都是“HW”,作曲者想要表达的心机太过明显。

随着曲调越来越高涨,何危的思绪也被调动更多。他想起每晚十二点之后,在那间公寓,都会和最重要的人对话谈心;后来可以看见彼此,甚至触碰到对方,感情迅速升温,平行世界也阻挡不了名为“爱”的情感传递。

他从未想过会和某个人如此迅速的产生感情,在经历过千变万化的生死劫难之后才有所感悟:并不是天生吸引,而是因为他和程泽生在循环里曾经挣扎无数次,相爱也早已成为一种习惯。

HE WE,Like U.

U Luck,WE HE.

如果不是和想要的程泽生在一起,算哪门子的HE。

乐曲的尾声变得低沉婉转,构曲相当巧妙,最后一段又回到初始那段曲调,多添加几个大字组的音,就像是何危所经历的循环,最后一切又回到起点,却多了些低迷的感伤。

没有相遇,就不会有开始。

何危眨了眨眼,长睫毛晃动着,忽然掉下一滴泪。

程泽生演奏结束,睁开眼看向何危,刚想开口问问他感受如何,却发现他怔愣着,一颗眼泪挂在腮畔。

“怎么了?”程泽生慌了,抽一张纸想帮何危把眼泪擦掉。何危已经抬手抹掉,笑了笑:“你不会懂的。”

他不会明白,这样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总是出现在眼前,但却不是对的那个人,这种感觉是多么煎熬和折磨。

“谢谢,很好听。”

程泽生心里一喜,又听他说:“不过,我不能收。”

“……?”程泽生茫然,拉住他的胳膊,“为什么?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何危,我对你……”

“我知道。”何危干错利落打断,对着钢琴家淡然一笑,“我心里有一个人,你不是他。”

何危轻轻挡开程泽生的手,转身离开,没有再多言一句。许久之后,程泽生才把琴盖合上,捂住眼,笑容苦涩又无奈。

早该想到了啊,他眼中的希望之光一直都是为了另一个人而点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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