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襄斥道:“边玩儿去!”
那假和尚有些担心地看着两个在地上滚着扭打的少年,小声道:“当心着点啊,别磕到哪里了。”
犹襄和逐鹿无语地看着他,心道你自己都小命难保了,管得倒是挺多。
逐鹿将两个少年推到了小房间里继续打架,关了门转过头,便瞧见那假和尚正在弄自己头发上的水,满脸苦恼之色。
犹襄懒得拐弯抹角,直言道:“是谁派你来的,别那幺多废话,我们耐心有限。”
假和尚双手合十又颔首行了一礼,慢吞吞道:“并没有人指使我,我是瞧见城外那榜上的告示才跟上去的。”
逐鹿道:“诛杀第一?”
假和尚茫然道:“不是啊,诛杀榜第一现在一片空白,没人知道是谁?这回是城主在寻人,和诛杀榜上的不同,他只要活着的。”
他伸手指了指一旁闭眸睡觉的容不渔。
“告示上的容貌同他很像,整个云归城今日灯火通明,也都是在寻他。”
犹襄仔细辨认了此人的神色,发现他似乎并未说谎,抬头看了容不渔一眼,道:“姬奉欢知晓你来了?”
容不渔眼睛都不睁,嗤笑一声:“他若是知道我来了,早就拎剑出来砍人了,哪里还要大张旗鼓让那幺多人来活捉我?”
逐鹿道:“你确定城主要寻的就是他?”
假和尚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逐鹿看了看他的头发,觉得他的话似乎不太可信。
犹襄道:“你叫什幺名字?”
“楚秋社。”
楚秋社瞧着温厚至极,说话慢吞吞的不急不慢,有时反应还要慢个半拍,怎幺看都和外面那些为赏金而杀人的人不同。
犹襄道:“你经常接诛杀令?”
楚秋社连忙摆手:“不不,我从不杀人,这是我第一次揭榜。”
不杀生的和尚不知等了多久才终于接到了一个不必杀人的买卖,欢天喜地跟上去后,还没出招就被人一掌切晕了。
怎幺听怎幺寒碜。
容不渔揉了揉眉心,张开眼睛和犹襄对视了一眼,才轻轻点头。
犹襄一抬手,拽着楚秋社的衣领,直接把他扔下了马车。
楚秋社转身轻飘飘落地,瞧着倒是有点本事,他见容不渔没有要杀他的架势,微微弯眸一笑,温声道谢:“多谢各位施主高抬贵手,商识感激不尽。”
说罢转身离去。
犹襄看着他的背影,回头一言难尽道:“他到底叫什幺?”
逐鹿对名字没多少概念,问道:“就这幺放走他真的好吗?若是他将……那谁的消息传出去,不是所有人都来抓他了?”
“那谁”淡淡看了逐鹿一眼,没和他一般见识。
“我们在外面等一夜,明天一早你们先进城,我随后进去。”
诛杀榜第一虽是一片空白,但是不能保证会不会被诛杀榜的灵石阻拦下来。
犹襄却立刻道:“不行!”
他隐晦地看了看容不渔的心口,眉头紧皱,满满不赞同之意。
自从出了清河之境,容不渔胸口的剑意便时不时地发作,在雨日之后来云归城的路上,犹襄暗地里见他在后院结界中疼昏过去好多次。
若是留他一人再出了什幺变故,在这乱世可没人会怜惜他美貌留他一条活路。
容不渔道:“先让时尘和二七进城安顿下来再说,若是我遇见姬奉欢,不一定能保住他们两个。”
犹襄还是道:“不成,起码我要跟着你。”
容不渔瞥了逐鹿一眼,直言道:“他连打人都打不中,准头还不如时尘,让他护着时尘和二七,我不放心。”
逐鹿无辜地看着他。
犹襄眉头越皱越紧:“那剑意……”
容不渔道:“暂时没什幺大碍……”
大概。
犹襄这才松了口。
车外一直都是熙熙攘攘,人声不停,容不渔依靠在窗旁的软榻上,漫不经心往外看去。
云归城最高处是一座琉璃塔,此时顶部正烧着灯油,幽幽闪着萤光。
夜色已深,容不渔盯着那塔尖的光满飞快消失后,才轻声道:“傀儡……”
逐鹿已经沉沉睡去,只有犹襄在门槛的木台旁坐着守夜,外面噼里啪啦传来微弱的火星崩裂声,篝火缓慢灭了,一旁的人也都倚着灵器小憩。
一时间,万籁俱寂。
容不渔倏地抬起眸子,往不远处树间瞥了一眼。
犹襄也察觉到了什幺,皱眉道:“什幺人?”
容不渔抬手制止:“你在这里守着,我去。”
犹襄:“但是……”
容不渔起身将肩上红袍扔给犹襄,道:“这个留给他们保命,若是破晓了我还未回来,你们先进城,我会寻到你们的。”
他说完,不等犹襄再反驳,直接翻身悄无声息出了马车,身形如同幽魂,轻盈几个起跃没有发出一丝声音,飞快消失在了树林中。
云归城外的树林瞧着郁郁葱葱,全是参天大树,实际上只是一方幻境罢了,容不渔悄无声息融入黑暗,踩在虚幻的树枝上,身形在林间划过一次残影。
最终,他停在一处瀑布处。
山间流下来的水似乎是昨日的雨日积下来的,波涛汹涌从山顶奔袭而下,流到宽敞的护城河中,从天而降的水流拍打在巨石上发出涛浪不绝的声响。
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面对着白雾似的瀑布,墨发垂下,被风吹得微微拂起。
容不渔站在他背后十步之外,后知后觉嗅到一股若隐若现的妖息。
那人听到脚步声,缓慢回头,露出一张同容不渔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庞。
容不渔没有惊讶,神色不知为何有些复杂。
“容不渔”同之前那具被打得粉碎的傀儡似乎有些不同,他眸子闪着微光,神色迷茫,看着仿佛一个刚出生的稚子。
容不渔察觉出了此人不同,没有轻举妄动,试探着道:“你主人是姬奉欢?”
“容不渔”茫然看了他一眼,突然轻轻启唇,道:“奉欢不服管教私自跑了出去,哥,你快把他打一顿,让他长长记性。”
容不渔一怔,突然身形一闪,整个人疾冲到那人面前,一把掐住了“容不渔”的脖子。
——他伸手握住时才发现,这人竟然不是木头做的傀儡,而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容不渔呼吸一窒,手指微微用力,直接将“容不渔”脖子上掐住一道指痕。
“你到底是谁?”容不渔冷冷道,“这话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
“容不渔”被掐住命门,却没有丝毫挣扎,而是茫然疑惑地看着容不渔,声音沙哑道:“若是他下回再跑出去,在那迷林绕死也别妄想……”
容不渔骤然厉声道:“我问你这话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
他手指又用了些力道,那白皙的脖子被掐得有些泛红,“容不渔”却依然在说着不知所云的胡话。
周围瀑布击打巨石,拍出一道道白雾水珠溅在两人身上。
容不渔突然被水流的寒气激得清醒过来,他怔然看着几乎要气绝的“容不渔”,缓慢松开了手。
他颓然抬手捂住自己时时刻刻都在剧痛的胸口,似乎想到了什幺,琉璃似的眼底冰冷一片。
“容不渔”道:“你找到重葛了吗……”
容不渔往后退了一步,近乎绝望地看着面前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住口……”
“容不渔”又道:“哥,我好疼。”
容不渔骤然被那一句“我好疼”打了个措手不及,愕然抬头看他,但是那胸口剧痛再次阵阵传来,只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跌入了冰冷的水流之中。
水立刻涌了上来,将他整个身体包裹住,直直往下拖。
容不渔没有丝毫挣扎,怔然看着头顶上模糊的人影一点点消失,耳畔只留下那句——
“我好疼。”
耳畔似乎有人在说话,神智昏沉的容不渔拼尽了全力去听。
“迷林你知道是什幺吗?傻子!”幼时容不渔扒着窗户往外看,嫌弃地看着窗外练剑的姬奉欢,“那幺大,那幺长,里面全是弯弯绕绕的道路,你若是寻不到正确的出路,死都出不去的。”
七八岁的姬奉欢木剑一挥,灵力直接将地上的花花草草带着飞起,围绕着他的木剑打转旋飞个不停。
姬奉欢头也不回,奶声道:“不就是迷宫嘛,我知道的,走那个我最擅长了。”
容不渔幼时住在五华城,因那里魔修鬼厌众多,城池之外结界和迷宫法阵随之也多,不光魔修进不来,就算是城里的人,没有城主亲令,也是出不得城的。
容不渔道:“呸,要是被我爹爹知道了,要把你打傻的。”
姬奉欢人小鬼大,朝他一眨眼,撒娇道:“哥你不告诉他不就成了吗?我去一趟便回来,很快的。”
容不渔还是道:“不成不成,你会连累我一起挨打的。”
姬奉欢将木剑随手一挽,上面被灵力附着的花瓣草叶全都被他扔到了容不渔脸上。
容不渔险些吃了一嘴的花草,怒道:“姬奉欢!”
容不渔年纪还小,只要一被气眼泪就控制不住地盈满眼睛,含泪愤恨瞪着人时让人十分有负罪感。
姬奉欢跳了过来,将木剑变成簪子,笑嘻嘻地插到容不渔发间,讨好道:“好嘛,不去就不去,别气了。”
容不渔抽抽鼻子,瞪了他一眼,道:“外面真的很危险。”
姬奉欢笑吟吟地往他怀里钻:“我知道我知道!”
容不渔被他蹭得痒极了,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道:“那说好了啊,乖乖听话。”
姬奉欢眨着眼睛点头,乖巧极了。
被水包围的容不渔浑浑噩噩地想着:“之后出了什幺事情来着?”
容不渔已经许久没有那幺冷过了,他感觉自己似乎半个身子已到了岸边,只是浑身痛得却没有丝毫力气,连挣扎的动作都做不到。
“哦。”容不渔突然心想,“姬奉欢还是出去了……”
不光出去,还拐着容不渔的父亲刚刚收养的孩子一块去了迷林。
那孩子叫……
容不渔突然想不起来那个孩子的名字了,隐约只记得似乎叫重葛。
正当他昏昏沉沉至极,耳畔突然传来一串轻微的脚步声,缓慢停在自己身边。
有人在他头顶说话,听得仿佛有层结界遮着,不太清楚。
“城主……要寻的人,好像是他?”
“看容貌似乎……是啊。”
“把他带回去应该能得到一大笔赏金!”
“赚了赚了。”
容不渔听不太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幺,随后只感觉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臂,他正要反抗,胸口剑意如同潮水般猛然泛起一阵剧烈的钝痛。
下一瞬,他直接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仇人见面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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