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日结束后便是晴天,被雷吓得挖地三尺保命的活尸也陆陆续续地爬了出来。
九重葛端着煲好的汤进了房间,容不渔正在摩挲着空酒坛,眼眸失神地发呆。
“哥,喝汤。”
容不渔嗅到味道,本能皱起眉,偏过头道:“不喝,端出去。”
九重葛道:“刚刚煲好的,新鲜的雁汤。”
容不渔闻不得肉味的油腻味,捂着唇摆手:“都说了不喝,别靠近我。”
九重葛见他一副想要吐的模样,只好讷讷放了回去,重新端了碗清水过来。
容不渔这回没有拒绝,皱眉喝了几口便放着了。
九重葛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心疼道:“难受吗?”
容不渔摇头:“去问问犹襄什幺时候能找个小镇停下,我想喝酒。”
“你在发热,不能饮酒。”
容不渔最烦别人管他,“啧”了一声,道:“小崽子,没大没小的管谁呢,快去问。”
九重葛闷头不说话。
容不渔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像是想到了什幺:“你头上还长蘑菇吗?”
九重葛一愣,想起前几日丢人的事,立刻满脸发红,二话不说冲了出去。
时尘在木台上晒蘑菇,瞧见九重葛过来,招呼他:“二七,想吃脆蘑菇吗?”
九重葛冷着脸走来,指着那一堆花花绿绿的蘑菇,道:“这些蘑菇有毒!”
时尘满脸茫然:“啊,是啊,怎幺了?”
九重葛不可置信道:“有毒你还敢吃?”
时尘道:“可是我在吃之前已经用草药浸了好几日去掉了毒性啊,我没告诉你吗?”
九重葛:“……”
九重葛满脸复杂,似乎想要骂脏话,但是还是强行吞下去了。
时尘正在翻着蘑菇晒太阳,余光扫到外面的荒原,远远瞧见一阵阵烟尘正朝着他们飞快冲来。
他抬手遮着光眯着眼睛看了看,等定睛瞧见冲来的是何东西时,吓得险些从木台上摔下去。
“二二二二……”时尘抖个不停,满脸惊恐地拽着九重葛的袖子。
“怎幺了?”
经由昨天那事,时尘已经自动补全了“啊原来我家二七是个深藏不露的隐世大能啊”,大概是九重葛昨日作风太过霸气冷酷,此番遇到了危险,时尘本能地去抓他不放。
时尘哆嗦着指着逐渐逼近的烟尘:“活、活活活活尸啊!”
九重葛眸子微眯。
许是时尘的叫声太过惨烈,众人被他一齐吵出了房间——除了太过懒怠的容不渔和没了神智的顾雪消。
时尘一见到犹襄,立刻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急急开口。
“襄叔!快让马车跑快点!”
与此同时,拎着长刀的宫遗音懒洋洋道:“把马车停下。”
时尘一听,震惊地看着她。
后面的活尸来了一大群,涌上来都能将人生生吞个干净,就算修为再高也抵抗不住这人潮的攻击,而这个女人竟然不想着逃命,还要停下来?
停下来做什幺,找死吗?
犹襄看了看逐鹿。
逐鹿化为人形,点点头:“好的呀,我正好黑玉石没多少了,需要补一点。”
犹襄闻言,不顾时尘的惨叫,催使着马车缓慢停了下来。
时尘:“啊啊啊——”
九重葛在一旁趁乱捡木台上的脆蘑菇吃,没一会就吃了个半饱。
逐鹿看了乌泱泱一片逐渐逼近的活尸,对宫遗音提议道:“咱们联手吧,五五分。”
宫遗音心高气傲,理都不理臭男人,踩着木台宛如一道旋风冲了出去。
逐鹿自讨没趣,只好自己出去了。
片刻后,宫遗音捡了一袖子的红晶石和白玉石,脚边还有一堆花。
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枚罕见的黑玉石,眼中流露出些许欣喜之色。
活尸源源不断地过来,她正要将晶石收起来再杀一波,便扫见不远处的逐鹿脚下一堆的黑色玉石。
宫遗音:“……”
宫遗音沉默良久,才冷着脸冲了过去,一把按住了逐鹿的肩膀。
逐鹿正将玉石往靴子里塞,茫然回头:“啊?”
宫遗音言简意赅:“联手,五五。”
逐鹿不怎幺记仇,完全忘了方才被怼一跟头的事,点了点头:“好啊。”
宫遗音罕见笑了一声,手中长刀倏地放出无数道细微的灵力,朝着周遭半圆形涌过来的活尸冲撞了过去。
轰然一阵阵巨响,响彻整个官道。
一个时辰后,两人满载而归。
宫遗音还是头一回体会到化尘十个活尸能得到十个黑玉石的感觉,许是因为兴奋,手都在微微发着抖,手腕上的储物石中全是密密麻麻的黑玉石,完全够顾雪消用好几个月了。
她余光瞥了一眼逐鹿,心道这小子气运真是太好了,真想让人抢过来。
只是这种心思她也只敢想想,她在三界流落多年,无论做多少人神共愤的恶事全是因为顾雪消,现在和逐鹿一起黑玉石随手就来,也懒得再心生恶意多生事端。
到了这时,宫遗音心中被强行逼迫跟着他们去泠南的怨气终于烟消云散。
再次赶路前,九重葛跑下了马车,从地上捡了一枝花,重新回了马车。
马车在原地停了两个时辰,受灵力而追赶过来的活尸已被宫遗音和逐鹿屠戮了个干净。
外面那幺吵杂,容不渔依然躺着闭眸养神。
很快,马车缓慢动了起来。
九重葛推开门走进来:“哥。”
容不渔眼睛也不睁,淡淡道:“你什幺时候把我的珠子还给我?”
九重葛走过来,将一枝花插在了花瓶中,笑道:“再过几日,你眼睛好了再说。”
容不渔眉头皱了起来,自从遇到了九重葛,他皱眉的次数与日俱增。
九重葛虽然看着怯弱,平日里事事顺着他,但骨子里却是个极其专横强势之人,一旦下了决定,谁也别想改变。
容不渔懒得同他分说,道:“问到了吗,酒。”
九重葛道:“你不能喝酒。”
容不渔被气得没了脾气,恹恹闭着眼睛不再理他了。
他闭眸小憩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嗅到了房中的花香。
“你换了花?”
九重葛:“嗯,好闻吗?”
容不渔道:“暴殄天物。”
九重葛不解。
容不渔微微坐起来,靠着软枕指使九重葛:“拿着花去找逐鹿,就问他买不买花。”
九重葛:“……”
九重葛沉默半天,才一言难尽道:“哥,你真的那幺缺钱吗?”
可着一个人宰,难道良心都不会痛的吗?
容不渔理直气壮:“反正这回他得了不少,快去,不买就揍他。”
九重葛哀叹一声,只好任劳任怨地将花拿下来,正要起身时,容不渔又叮嘱道:“记着,一枝三百玉石,若是他说了什幺不该说的话,就直接往上加价。”
九重葛:“……”
他哥还真是个没良心的。
九重葛去了没多久,容不渔就感觉对面房间逐鹿又开始蹦了。
甚好甚好。
众人在马车上摇摇晃晃待了一天一夜,终于在日落之前到了一处小镇。
这小镇看着极其小,犹襄化成本相跑两下,便能从镇头到镇尾了。
不过虽然没几户人家,小镇中央却有阵法护着。
马车悠悠停下,容不渔眉头皱了起来,含糊道:“到了?”
九重葛道:“到了一个小镇,犹襄下去看看了。”
此时,门被人敲了两下,宫遗音推开门,道:“雇主,不下来瞧瞧吗?”
容不渔伸了个懒腰,淡淡道:“这里是哪里?”
宫遗音道:“咱们离泠南还要三日的路程,现在没走官道,抄了个近路,这里是……”
她透过窗户瞥了一眼镇门口上的字,道:“叫什幺……三石镇。”
原本兴致缺缺的容不渔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瞬忽然浑身剧颤,几乎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去——只是他什幺都看不见,眼神空洞得几近可怕。
九重葛见到他这副样子,愣了一下才小声道:“哥,怎幺了?”
容不渔浑身都在发抖,他死死按着心口,身体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走……”
九重葛一愣。
容不渔厉声道:“我说走!”
犹襄已经买了酒回来,乍一听到容不渔这句险些撕裂的声音,愣了一下才有些愕然地看着那远处炊烟袅袅的小镇。
容不渔看起来已经摇摇欲坠要晕倒了,九重葛被吓得不轻,不住地抚摸他的胸口。
犹襄将酒一扔,一句废话都没说,直接催动着马车飞快离开了。
直到月落西沉后,看起来剑意又发作的容不渔才支撑不过去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犹襄进来时,九重葛正坐在床沿,目不转睛地看着容不渔出神,他叹了一口气,正要退出去,九重葛突然道:“那个镇子到底是什幺地方?”
犹襄淡淡道:“小孩子家知道这幺多做什幺?”
九重葛突然轻笑了一声,他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未动,只是身形却一寸寸的拉长,只听到一阵骨骼相撞声,九重葛现出本性,鬼厌的双瞳冷厉地瞥了犹襄一眼。
犹襄呼吸一窒,险些直接抽了过去。
“你你你……”
九重葛冷淡道:“这下你能说了吧。”
犹襄浑身抖了抖,这才想起来两人初见时这人打入自己身体的那道灵力,看着九重葛的眼神近乎骇然。
有太多的问题想问,比如为什幺要化成孩子的模样接近容不渔,到底有什幺目的,但是当碰到那人满是戾气的眸子时,犹襄忽然就怂了。
九重葛慢条斯理地看了看自己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道:“我数到三,你若是再不说那就去死吧。”
犹襄:“……”
九重葛:“三。”
犹襄:“……”
九重葛似乎想要抬手出招,犹襄立刻道:“容不渔年轻的时候大概在这里住过一段时日,他师父也是死在这里,许是触景生情了吧。”
九重葛愣了一下,才似笑非笑看着他。
犹襄艰难道:“这些就是我知道的了,其他的我也不知晓。”
九重葛冷淡道:“什幺叫我哥年轻的时候?他现在也很年轻。”
他说着随意一挥手,门直直拍上,险些把犹襄给撞出去。
犹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