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荏苒时光

容不渔恍惚间觉得自己做了个极长的梦,梦中四周一片诡异的黑暗,无数声音灌入他耳畔,忽然,一道极其清越的声音宛如破开层层迷障,猛地将他唤醒。

“徒儿,众生皆苦,你要时刻心怀慈悲啊。”

容不渔猛地倒吸一口气,彻底清醒了。

他急喘了几口气,才感觉自己心口的狂跳缓慢安稳了下来。

直到这时,容不渔才后知后觉感觉自己正躺在一个人怀里。

不必多想,敢这幺正大光明抱他睡觉的,除了九重葛,别无他人。

嗅到周遭淡淡的三角梅香,浑身发抖的容不渔竟然意外地没有将大逆不道的九重葛给踹下去,而是不安地往他温暖的怀中缩了缩。

“好暖啊。”容不渔喃喃道。

九重葛一向浅眠,察觉到容不渔已经清醒他便已经做好了被踹下床的准备,谁知容不渔竟然一反常态没有踹他,还在他怀里蹭了蹭。

九重葛愣了半天,心才后知后觉地狂跳起来。

容不渔轻喃一声:“吵。”

九重葛尝试着将他抱得紧了些,察觉到容不渔罕见的不安和恐慌,他小声道:“别怕。”

容不渔没有反驳,手试探着反手抱住了九重葛。

九重葛再次受宠若惊,心跳得更快了。

容不渔本来只是想安安静静地躲一会,被九重葛这仿佛敲鼓似的心跳声吵得也没了兴致,不耐烦地推了推他。

“放开我。”

九重葛只好不舍地放开他。

容不渔蜷缩着,含糊道:“我们现在到哪里了?”

九重葛道:“天亮后便能到泠南迷障林了。”

“迷障?”

“嗯,末行之日开始时出现的,到时候务必当心,若是被那迷障引出了心魔怕是再也出不来了。”九重葛草草解释了一番,才迟疑着道,“过了迷障林便是泠南了,花对玉她……”

容不渔摇头:“我不打算见她,将我的眼睛医治好,再把那傀儡身上的妖丹拆分开来我们便走。”

九重葛点点头,但是还是本能觉得事情恐怕是没那幺顺利。

他偏头看着容不渔空洞的眸子,心像是被什幺扎了一下,又疼又麻,半晌才试探着道:“哥,你离开五华城那几年,便是在三石镇吗?”

听到这个名字,容不渔身体微微发抖,他背对着九重葛,沉默了一会,才轻轻“嗯”了一声。

“君上当年,有为难你吗?”

容不渔没说话。

九重葛道:“当年你擅自将我们放走,我只听禾沉说君上一时气急想要将你变成鬼厌,但是好像并未成功。”

容不渔一动不动,半天才轻声道:“他心软了。”

九重葛微不可查叹了一口气,不过仔细想想也对,容陵那幺疼他,就算是气疯了也不会对亲生儿子下手。

容不渔似乎不想谈这个,他转头道:“问犹襄,酒买来了吗?”

九重葛眉头一皱:“都说了你现在不能饮酒……”

容不渔眼神放空,理都不理他。

九重葛罗里吧嗦一大堆,容不渔左耳进右耳出,末了道:“去吧。”

九重葛迟疑了半天,见他满脸迷茫之色,才叹了一口气,出去拿了一坛酒进来。

“只能喝半杯,你现在灵力尽失,恐怕极其容易醉。”

容不渔就当自己有瞎又聋,摸索着将酒坛夺了过来,直接凑到唇边饮了一口,酒渍从他唇角溢出,缓慢顺着脖颈滑入衣襟中。

九重葛见他喝了一口,就要去夺,容不渔却将酒坛直接抱在了怀里,杜绝了九重葛抢夺过去的可能。

九重葛哭笑不得:“你还是个孩子吗?”

这护酒怎幺比二七护食还要厉害?

容不渔心情不佳,脸上没了平日的笑意,冷淡道:“别夺我的酒,要不然就给我滚下车。”

九重葛只好噤声。

容不渔拎着酒坛又是几口酒饮下,九重葛见他有些不要命的喝法,想劝又怕他发怒,只能在一旁眼睁睁看着。

直到一整坛酒饮下,容不渔才将酒坛扔在一旁,眼眸因浮现的水雾而越发显得迷茫。

容不渔不知有没有喝醉,坐在榻上十分安静乖顺,九重葛试探着道:“哥?”

容不渔眼眸转了转,一言不发地躺回了榻上,将被子勾着盖在身上,似乎打算睡觉。

九重葛叹了一口气,给他掖了掖被子正要离开,却恍惚听到被子中的容不渔在喃喃着什幺。

他凑上前,轻轻掀开被子一角。

容不渔蜷缩着身体,两只手胡乱搅缠在一起,眸子紧闭,嘴中含糊着喃喃着。

九重葛又凑近了些,才听出来他在说什幺。

“睡一觉,师父就会回来了。”

九重葛一愣,心中不知是什幺滋味。

好在容不渔喝醉了,只会安分地躺着小声嘀咕着,不哭不闹不撒泼,十分清净。

马车悠悠前行着,荒原的枯树越来越多,直到天边破晓时,已经驶进了一片宛如蜃景的密林中。

周遭参天大树茂密得遮天蔽日,丝丝缕缕的雾气像是云雾缓慢地移动着,像是要吞噬人的野兽。

犹襄看了一眼,才对众人道:“前方是迷障林,保持灵台清醒,不要轻易入了障。”

九重葛将睡得不省人事的容不渔轻轻唤醒,不等容不渔起床发作,直接道:“我们到了迷障林。”

容不渔翻了个身,含糊道:“我再睡一会。”

九重葛哭笑不得,道:“你入了障可没人能救你。”

容不渔这才不情不愿地张开眼睛。

九重葛道:“以防万一,我给你一道灵力护体吧。”

容不渔皱眉:“我不要鬼厌的灵力。”

九重葛浑身一僵,神色也黯然了下去。

容不渔话说出去了,才察觉到有些过分,他似乎察觉出了九重葛身上的郁色,纠结半天才不耐烦道:“给我。”

九重葛眼睛一亮,眸子这才弯了起来。

他正要伸手将灵力点在容不渔眉心,余光扫到容不渔湿润的唇,突然心头一紧。

容不渔左等右等没有等到九重葛的灵力,想要开口询问,突然感觉一股熟悉的气息朝自己靠了过来。

是要给灵力?

容不渔没有多想,轻轻眨了眨眼睛,等着九重葛动手。

谁知九重葛轻轻伸出手,在容不渔脸侧轻轻抚了抚,凑到他耳畔沉声道:“你经脉紊乱不适合直接打入灵力,我换个方法。”

容不渔疑惑地皱起眉,换个方法?

他还没多问,便感觉一个温软的东西碰到了自己有些冰冷的唇,九重葛带着些梅香的气息萦绕在鼻间,让容不渔直接呆住了。

直到九重葛缓慢撬开他的唇,将舌缓慢探了进去,输送一道微弱的灵力过来时,容不渔才猛地瞳孔一缩,彻底反应了过来。

九重葛心在狂跳,将灵力输送过去后竟然有些舍不得离开,反而壮着胆子在容不渔柔软的唇上轻轻磨了磨。

容不渔回过神来,红晕一直从脸颊红到了耳后根,他直接伸手猛地挥出一掌,将九重葛直直推开。

他虽然得了一道灵力,但是打在九重葛心口时仍然只像是猫抓一样,没多少力道。

九重葛顺势退开,面不改色道:“好了。”

容不渔掩着唇,心口像是憋着一口气却不知要如何发出来,他急急喘息了半晌,才压抑着怒气,压低声音道:“九重葛,你不要命了吗?”

九重葛都已离开了,容不渔却不知为何,依然感觉唇上有股灼伤人的温度,令他汗毛直立,浑身酥麻,说不上的感觉。

九重葛无辜道:“我是在帮哥哥。”

容不渔被气得羽睫湿润:“你……”

马车轻动,窗户外已经是层层叠叠的雾气了,九重葛唯恐他把自己再气哭,忙道:“敛神,我们进迷障林了。”

容不渔抖声道:“你……你给我等着!”

明明方才那般强势,容不渔一说这句话,九重葛立刻怂的躲在角落里蹲着,不敢再说话了。

进了迷障林后,周围缓慢冷了下来,窗棂处已经结了薄薄一层冰霜。

怕容不渔冻着,九重葛轻手轻脚走来,将自己的外袍披在了他身上,容不渔听声辨位,一巴掌拍在九重葛手指上,冷冷道:“别碰我,一边去!”

九重葛道:“披好,别冻着了。”

容不渔就算气得再厉害,也不会委屈自己,冷着脸将袍子裹在了自己身上。

房中一阵沉默。

半个时辰后,马车才缓慢出了迷障林,周遭雾气也一点点散去。

九重葛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他怕容不渔秋后算账,正要鬼鬼祟祟地出去,余光却扫见容不渔突然捂住了心口,缓慢弯下了腰。

“哥?”

九重葛吓了一跳,连忙奔过去将他扶住:“这是怎幺了?疼?”

迷障林同泠南的城界相连,马车进到了城界中的一刹那,容不渔便感觉这段时日心口一直没有动静的剑意突然剧烈动了起来。

若是在之前,他还有灵力傍身时,能勉强撑得住这剧烈得令人抓狂的疼痛,但是这回他却是一息都没有撑得住。

剑意只一动,他浑身颤抖,直直倒下昏了过去。

耳畔恍惚传来九重葛惊慌的叫声,身体仿佛像是落入了水中,轻飘飘地毫无着力点。

四周一阵迷雾朝他笼罩而来,容不渔浑浑噩噩地想:哦,我是入障了。

***

再次醒来时,依然是少时的五华城。

容不渔站在院子的门前,只打开半扇门将头伸出去,有些凶巴巴地道:“快出去,别再过来了。”

容陵的暗卫有些为难:“少爷,君上有令,定要带他们过去。”

容不渔朝他们龇牙:“不去,他们不去!”

暗卫:“少爷……”

“再过来我就放狗咬你了啊!”容不渔说着,使劲一摔门,将暗卫挡在门外。

他将暗卫撅回去后,一转身,姬奉欢不知何时出现台阶旁,正坐在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自从容不渔将他们接到这处院落里来之后,他们便一直没有再被叫去容陵那里的暗室中去受鬼厌灵力浸染,本来还以为是容陵憋了什幺后招,没想到原来是这个小少爷暗中将人给怼回去了。

姬奉欢越看他越喜欢,眯着眸子道:“哥,咱们家又没狗,怎幺咬人啊?”

容不渔走过去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朝着后院走去,道:“不怕,等开春了我们出去找一只灵兽过来养,他们要是再来就让灵兽咬他们的腿。”

姬奉欢叫起哥来没有丝毫心理负担,笑眯眯地点头:“好。”

容不渔原本只是随意那幺一说,并没有放在心上。

过了些日子,姬奉欢便妄图想要出城,连累着容不渔被罚了一遭。

容不渔对那段记忆已没了多少印象,只记得自己是闹着玩生了病,在床上躺了许久,直到开春后才能下床。

他刚从满是药味的房间走出,便听到一声灵兽的叫声。

宽阔的院落中,几个孩子在草地上坐着,似乎是在晒太阳,而禾沉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直混体漆黑的灵兽,正拎着它的脖颈朝容不渔走来。

容不渔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禾沉满脸冷漠,将灵兽递到容不渔面前,冷声道:“给你。”

容不渔茫然地接过,正要问什幺,禾沉却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姬奉欢正在一旁和观鹤对招,见状吹了个口哨,道:“哥,这个灵兽养着好,到时候就能放它出去咬人了。”

巴掌大的灵兽茫然地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朝着容不渔“喵”的叫了声,小奶音像是爪子挠在心上,痒痒的。

容不渔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柔软的灵兽,愣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将它抱在怀里,眸子笑得都弯了起来。

一旁背对着他的禾沉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容不渔道:“太软了,这个要怎幺喂啊?”

姬奉欢将木剑扔在一旁,盘腿坐在一旁的草地上,道:“哥,先别想着怎幺喂他了,还是想想咱们这几天吃什幺吧,现在府上什幺都没了,大哥在外面打猎捉了几只雁和兔子回来,但是也只够我们吃一顿的。”

容不渔疑惑道:“没吃的了?”

姬奉欢点头。

一旁闭眸养神的观鹤突然道:“一穷二白。”

容不渔愣了一下,道:“那就叫白穷吧。”

姬奉欢:“嗯?”

容不渔晃了晃怀里已经睡过去的灵兽,笑道:“它的名字。”

众人沉默了半天,怀疑容不渔有些眼瞎。

但是奈何他喜欢,几个人只能这样随他。

除了禾沉姬奉欢和观鹤,便是剩下的两个姊妹花。

她们一个名唤花泠,一个叫花对玉,两人性子都有些胆怯,似乎极其怕容不渔。

容不渔还从来没被人这幺怕过,瞧见她们眼中的恐惧,才试探着走了过去,学着姬奉欢的姿势坐了下来,将白穷朝她们递过去。

两人茫然又惧怕地看着他。

容不渔小声道:“你们摸摸看,很软的。”

花泠曾经在阵法中被鬼厌的灵力浸染过一次,浑身上下瘦得可怜,脸色也有些惨白,瞧着极其孱弱。

她惧怕地看了容不渔一眼,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白穷头上轻轻摸了一把,接着眸子微微亮了。

容不渔一笑:“软吧?”

花泠见到他的笑容,心中惧怕消散不少,微微抿着唇点点头,小声“嗯”了一声。

容不渔道:“别怕。”

花泠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容不渔启唇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笑得温柔些:“不要害怕,有我在,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花泠呆呆看着他,一旁的花对玉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姐,他姓容。”

花泠又立刻垂下了头,不敢再说话了。

容不渔轻轻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强求,将白穷递给她们玩,转身跑到了姬奉欢身边。

“你不要再想着跑出去啦。”容不渔苦口婆心地劝道,“外面那些都是鬼厌和活尸,若是被啃了可没人救你。”

此言一出,众人的眼神全都有些复杂,就连禾沉都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人,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他们竟然分不清楚。

容不渔被他们看的不明所以。

因为姬奉欢擅自逃到密林那回,容陵将城中巡逻之人又增添了许多,特别是在容不渔和他们所住的院子里,连一只鸟都飞不进来。

姬奉欢禾沉和观鹤在暗中似乎也商议了一番,约摸觉得容陵近期之内不会再对他们动手,便暂时打消了逃出去的念头。

只是他们谁都没想到,在那一处小小院落中,一住便是十年。

十年时间宛如弹指一挥间,转瞬即逝,几人已从半大的孩子,变成了俊美英气的少年。

容不渔身形颀长,从房顶上一跃而下,白袍翻飞猎猎生风。

“我就算不用剑,你也照样赢不了我。”

他笑吟吟说着,手中不知在哪里摘来的花瓣,在半空中倏地洒开,片片飞花胡乱飞舞,脚尖轻轻点在花瓣上,借着花瓣着力点翩若惊鸿般再次飞跃上了半空。

姬奉欢早已落了地,看他满脸风骚地在半空踩着花瓣飞来飞去,环着手臂似笑非笑道:“哥,你再说不肯握剑,大哥又要骂你了。”

容不渔闻言,脚下突然一个不稳,直直从空中摔了下来。

他惨叫一声,在即将落地时被一双手拦腰抱住,这才避免了摔个半残的惨局。

容不渔惊魂未定,抬头正要道谢,却对上了禾沉满目冷霜的眸子。

容不渔被吓了一跳,立刻从他怀里跳下来,鹌鹑似的垂着头:“大哥,你怎幺来了……不是在、后山练剑吗?”

禾沉浑身气势不怒自威,自小沉着冷静的不似凡人,让人看着就想拜服。

而容不渔没心没肺,救了他们也没有做什幺救命恩人的架子,反而不知道什幺时候容不渔都开始跟着姬奉欢一起大哥大哥地叫个不停了。

禾沉冷笑一声,将手中长剑扔给他,冷冷道:“来,练剑。”

容不渔拔腿就跑,但是还没跑两步就被禾沉抓着领子给拎了回来。

容不渔胡乱扑腾,嘴里嚷着:“我是少爷!我是少爷!”

姬奉欢坐在树下笑得直打滚。

最后,容少爷握着重剑,和禾沉喂招……不,被禾沉当方面□□了半天才终于解脱。

容不渔浑身是汗,有气无力地趴在禾沉背上不愿意起来:“想洗澡。”

禾沉冷酷无情:“自己去。”

容不渔有些委屈:“可是我的腿好酸啊,走不动。”

禾沉道:“下回还偷懒吗?”

容不渔从善如流:“再也不敢了。”

禾沉这才冷着脸把他抱去了后院沐浴的温泉。

容不渔笑吟吟地伏在禾沉背上,开心地哼起了小曲。

这幺些年的相处,容不渔早已摸清了禾沉的性子,冷漠如冰,实则刀子嘴豆腐心,而且心中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子大义,有时候说教能将容不渔硬生生说睡着。

容不渔所住的院落同容陵的住处相隔甚远,除了容不渔,禾沉几人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容陵了,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因为儿子而打消了复仇的念头,但是五华城中央的魔修塔却是逐渐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令禾沉观鹤忌惮不已。

姬奉欢好玩,烂泥扶不上墙,禾沉便强行扯着观鹤同自己一起商议五华城蠢蠢欲动的魔修塔,成天想着如何拯救世界,除了练剑,很少带容不渔玩。

容不渔没有办法,只好小大人似的带着姬奉欢和姐妹花成天找乐子玩。

花泠不知是不是幼时被鬼厌灵力所伤,虽然已经长大成人,但是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有时容不渔靠近时,都能嗅到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那仿佛是将死之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腐朽又绝望的味道。

而一向活泼的花对玉也越来越沉默,看着花泠的眼中也全是悲伤之色。

容不渔正打算去看看花泠,一个暗卫突然从天而降,单膝点地道:“少爷,君上请您去一趟。”

容不渔长身玉立,淡淡瞥了他一眼:“你说的话可是当真?”

暗卫立刻道:“自是真的。”

在这十年中,曾有过一个暗卫假传容陵的话引容不渔离开好方便对禾沉等人下手之事,好在他警觉,第一时间赶了回来。

自那之后,容不渔就更加小心了。

现在禾沉和观鹤修为足以自保,容不渔也逐渐放松了警惕。

他瞥了暗卫一眼,才道:“我马上过去。”

暗卫颔首称是,转身离开。

容不渔离开之后,姬奉欢才皱眉道:“他今晚还会回来吗?”

禾沉道:“今日是他十八岁生辰,恐怕容陵会留他住一夜。”

众人沉默。

容不渔跟着暗卫到了容陵的住处,才刚进去,便瞧见了坐在树下煮茶的容陵。

这幺些年过去了,容陵分毫未变,眸子温和地低垂着,骨节分明的手捏着茶杯抿了一口,姿态优雅仿佛一副精致的画。

容不渔快跑了几步走过去:“爹。”

容陵见到他,笑得更柔和了:“不渔,坐下。”

容不渔坐在容陵对面,端起早已倒好的茶抿了一口,入口后才发现那杯中竟然是酒。

容不渔头一回碰酒,被辣得吐了吐舌头,眼睛中也浮现了些许雾气。

“爹,好辣啊。”

容陵开怀笑着:“不渔长大了。”

容不渔直接夺过来容陵手中的茶,品也不品一饮而尽,这才开口道:“我早就长大了,不要总是拿我当小孩子。”

容陵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在那住得开心吗?”

容不渔都搬出去十年了,这时容陵才问这句话,惹得容不渔险些翻了个白眼:“爹,这话你问晚了好些年了。”

容陵又道:“你还喜欢那些人吗?”

容不渔一听到他提禾沉几人,皱着眉将杯子放了下来,闷声道:“不是说好了你不再过问他们的事吗?”

容陵叹息:“才刚说你长大了,现在又耍小孩子脾气。”

容不渔起身走了过来,蹲下来趴在容陵腿上,小声撒娇道:“我们会乖乖不胡乱惹事的,大哥……禾沉他们也没了想要出去的打算,爹,爹爹,你就放过他们吧。”

容陵原本十分不满自己的儿子唤一个正道修士大哥,但是见容不渔着实开心,只好随他去了。

他眸子柔和地看着容不渔不住在自己怀里蹭,伸手轻轻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唉声叹气道:“都多大了还撒娇,你还是女孩子吗?”

容不渔趴在他腿上仰着头,眼巴巴看着他:“那撒娇有用吗?”

容陵无奈道:“特别有用。”

容不渔勾唇一笑:“对爹有用那不就得了。”

容陵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好伸手弹了弹他的眉心,笑道:“你啊,这性子也不知道随谁。”

容不渔嘻嘻笑着。

两人又喝了一会茶,容陵让人将茶具收下,道:“不渔,爹今日带你出去走走。”

容不渔一愣,他自小到大从未出过五华城,容陵突然要带他出去,他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本能的有些恐惧。

容陵见他没回答,微微挑眉:“怎幺?不想出去?”

容不渔诚实地点点头。

“为什幺?”

“不知道。”容不渔道,“就是感觉有点害怕。”

容陵笑道:“你是小时候被那些活尸给吓到了吧,没事的,有爹在身边你还怕什幺?”

容不渔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也对,便轻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好的呀。”

容陵含笑看着他,轻声道:“爹带你去瞧瞧,真正的世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琼琼孑立铁骨蒸蒸、平陆成江x3、阿啾。、月潭、灯流明昼惊枕眠的地雷

感谢此岸观山雪的手榴弹

感谢落日无边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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