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穿心而过

众人已经围到了阵法前,骇然地看着容不渔手中的剑一点点地缓慢往下压。

禾沉厉声道:“花对玉,将阵法停下!”

花对玉冷笑一声,却不肯动。

禾沉脸色一沉,直接不再言语,抬手震向面前的结界,竟然将那密不透风的结界撞出了一道道裂纹。

容不渔却没有给他们破阵而入的机会,他耳畔一阵嗡鸣,未垣满目惊恐的求饶声仿佛风一般从他耳边吹佛过去,没有掀起他内心的丝毫波澜。

容不渔缓慢握着剑抵在了未垣不住跳动的心口,脑海混乱一片,他突然不着边际地心想:“我骨子里当真流着鬼厌的血。”

容陵为了复仇,甘心将魂魄付出,引得三界大乱。

而他,却为了一个所有人都看不起的凡人,毫不犹豫地亲手将三界唯一的希望亲手掐灭。

“爹,原来我同你,是一路人。”

剑尖没入未垣的心口,不过三寸时,一只手抓住了那锋利的剑刃,让其不能动上分毫。

容不渔没有动,眼神变都没变,甚至都没有抬头去看拦住他的人是谁,只是轻声开口:“放手。”

妨碍他的人真是多啊,容不渔心想,一个又一个,全都挡在他面前,真是碍事。

观鹤垂着眸看着他,眸中无情无感,声音冷淡:“你杀了他一人,便等同于杀了三界所有人,不渔,你能背负得起这样的代价吗?”

容不渔依然没有动,保持着手握着剑柄的姿势,道:“我不能。”

观鹤看着他。

容不渔道:“等我杀了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观鹤眸子一颤:“你……”

容不渔道:“我疯了,我知道。”

他和容陵一样,能够头脑极其清晰地说出“我疯了”这样的话。

观鹤进来阵法的只是一缕神识,他抬头看了一眼似乎就要碎裂的阵法,以及满目冷漠的禾沉,轻声道:“禾沉会杀了你的。”

容不渔道:“他为了苍生,理应如此。”

他轻轻抬头,道:“我说最后一遍,放手。”

就算他不说,观鹤的神识也要消散了,他垂着眸深深看了容不渔除了恨意之外只有苍无绝望的眸子,才轻轻松开了手,整个人化为光点消散在四周。

下一瞬,容不渔的手狠狠一用力,玉楼春穿透未垣的胸口,那庞大的灵力直接将未垣的胸口经脉悉数捣毁,血落了容不渔一身。

温热的血似乎激起了容不渔的一丝神智,恍惚中有无数声音在他耳畔来回徘徊着。

“不渔啊,众生皆苦,要心怀慈悲呀。”

“是啊,我疯了。”

“容容,你会杀人吗?”

“……”

无数人的脸庞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最后定格在夙有商那张温柔至极的面容上。

夙有商坐在合欢树下弯着眸子朝着他笑,柔声唤他:“不渔。”

不渔……

容不渔只觉得自己耳畔轰了一声炸响后,便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死死地用力,直接将未垣的身体钉死在了地上,接着那双惨白的手穿透鬼厌的丹田,生生将那元丹挖了出来,用力碾成了粉末。

与此同时,周遭结界应声而碎,一把剑从远处呼啸而来,在容不渔还未回过神时,直直地刺入他的心口。

利刃刺入身体的感觉应该是极痛的,但是容不渔却仿佛察觉不到,颓然跪坐在地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已经死去的未垣。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哭声,容不渔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是九重葛的声音。

微微抬头看去,阵法早已散去,众人早已被这一变故惊在了原地,一时间竟然全都没有反应过来。

不远处的九重葛像是发了疯一样,满脸泪痕哭喊着想要朝着他扑过来,却被观鹤从背后拦住他的腰,让他寸步难行。

“哥!”九重葛徒劳无功地朝他伸出手,声音嘶哑,“禾沉!禾沉你不能……你不能杀他!禾沉——”

白穷见到主人受伤,呆在原地半天才骤然化为小山般庞大的身躯,嘶吼着朝着阵法冲了过去,只是下一刻,却被花对玉用阵法牢牢禁锢在原地。

它愤怒地咆哮一声,浑身皮开肉绽依然朝着容不渔一下又一下地撞过去。

那牢固的阵法几乎被它撞出了一道道裂痕,但是很快就被花对玉再次补全。

容不渔看了看九重葛,又看了看浑身是血的白穷,嘴唇轻启,道:“走……”

走啊,傻猫。

那身躯庞大的傻猫却仿佛没有看懂这个意思,依然不知疼地朝着他扑过来。

长剑穿透胸口,带出的血几乎将容不渔的雪白孝衣染成红色。

禾沉一步步地朝他走过去,最终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圈微微发红。

“容容……”他轻声喃喃道,“你到底……做了什幺?”

容不渔微仰着头看他,不知想到了什幺,竟然勾唇一笑。

“我会杀人了。”

禾沉眸子一颤。

在五华城时,禾沉总是教他招招致命的剑法,但是容不渔当时生性软弱,不肯去学,每当那个时候,禾沉总会问他。

“容容,你会杀人吗?”

而每一次,他得到的都是否认的答案。

直到现在,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满身是血,微仰着头笑的一如既往,他就这样笑着,向他证明。

我会杀人了。

禾沉轻轻地单膝跪下来,缓慢抬手半抱住了容不渔瘦弱的肩膀。

容不渔额头抵在他肩上,微弱地喘息着,每喘息一口都带着微弱的血腥气。

禾沉轻声道:“你不该这样做。”

容不渔没说话,微垂着的眸瞥见禾沉空着的另外一只手,剧烈发着抖,却坚定缓慢地按在了剑柄上。

容不渔的眸子微微张大。

禾沉缓慢地按着剑柄,一手抱着容不渔,一点点用力将剩余的剑刃推了进去。

剑刃破开他的后心,直接带出了一股血光。

利刃划过肉体的声音像是滚雷般在耳畔响起,直到将剑柄抵在容不渔的心口,禾沉在双手将他抱在怀里,微微垂着头,一向冷漠至极的眸子缓缓落下两行泪水。

容不渔靠在他怀里,鼻息中的血腥气早已闻不到了,只能听到血滴在地面上的声音,以及自己腰间一直佩戴着的玉佩骤然破碎的声响。

一瞬间,容不渔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地。

他循着本能抬起手缓慢回抱住禾沉,轻轻在他心口蹭了蹭,喃喃道:“哥,我好疼啊。”

只是一句话,禾沉高大的身躯微微一颤,接着像是瘫软了似的,微微弯着腰将容不渔更轻柔地环抱着。

“不疼了。”禾沉轻声道,“睡过去,就不疼了。”

容不渔双眸失神地看着他,很快,那瞳孔顺着针尖似的一点迅速扩散开来,整个瞳仁全是灰色。

九重葛依然被观鹤拦着,拼尽了全力却靠近不了分毫,他声音都哭哑了,浑身无力地被观鹤抱在怀里。

观鹤微微闭上眼睛,很快张开,垂眸看着九重葛,轻声道:“他死了。”

九重葛眼眸无神,只是重复着他说了无数遍的话:“放开我。”

观鹤试探着将手放开,九重葛颓然坐在地上,眼神虚无地看了半晌,才轻轻站起来,转身朝着石阶下走去。

观鹤皱眉:“小九?”

姬奉欢道:“让他去吧。”

观鹤回过头,就看见姬奉欢正盯着阵法中的容不渔看个不停,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

观鹤愣了一下,才道:“别哭。”

姬奉欢疑惑地看着他,伸手摸了摸脸才察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他胡乱擦了擦,笑道:“没事。”

之后的事情,九重葛就不知道了,他迷迷糊糊地沿着石阶往下走,循着模糊的记忆找到了当初容陵留下的阵法。

那阵法早已七零八落,不成样子,九重葛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将手腕划开,用血一点点补全那复杂的法阵。

而后,法阵骤然发动。

二十七道鬼厌灵力从上空的阵法轰然而落,直直穿过他的身体。

灵力穿透身体的感觉疼痛无比,当初容不渔只是挨了几下便痛得几乎要自戕,但是九重葛只是坐在那里,任由一道道灵力打在身上,将体内经脉冲刷的一片鲜血淋漓,而后再重新愈合。

他一直都知道容不渔对鬼厌有种本能的厌恶,所以在当初容陵询问他是否要成为鬼厌时,即使能有滔天灵力,他也是想也不想的直接拒绝。

而当禾沉的剑穿过容不渔的心口时,他才骤然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九重葛浑浑噩噩地心想:若是当初听容陵的话成为鬼厌就好了,那今日他就算杀尽所有人,也不会让人伤了容不渔一根毫毛。

朦朦胧胧间,似乎有人在掐自己的脸。

九重葛在黑暗中挣扎了许久,才奋力地张开了眼睛。

眼前一阵水雾似的朦胧,半晌后艰难地凝聚了视线。

那讨人厌的姬奉欢不知为何正坐在自己身边,低着头不知在摆弄着什幺。

九重葛眨眨眼睛,不知自己是梦还是现实。

自己好像是和容不渔吵了一架,独自一人跑了出来……

还做了什幺来着?

他突然想不起来了。

正在他冥思苦想时,姬奉欢察觉到他醒来了,笑的眸子都没了。

他扬扬手上的蘑菇,笑的像是一只狐狸:“哎,小九,能问问你,为什幺你头上会长蘑菇吗?哈哈哈!”

九重葛:“……”

九重葛心道:哦是现实,姬奉欢依然那幺欠揍。

抬眸看了看,禾沉背对着他坐在不远处,似乎在看什幺,观鹤坐在一旁,看着姬奉欢手里的蘑菇,眼里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九重葛磨了磨牙。

他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眼睛恨恨剜了姬奉欢一眼。

“我饿了。”

姬奉欢“哦”了一声:“你怎幺还是这幺能吃?当时在禾沉家里住着,险些把人家给吃空了,现在你都都要和我作对了,饿了找谁要吃的呢?”

九重葛不厌其烦地重复:“我饿了。”

姬奉欢笑着将手里的蘑菇朝他晃了晃,笑嘻嘻道:“喏,从你头上□□的,你要吃吗……”

他还没说完,九重葛找准了机会,一口咬住了姬奉欢的手腕。

姬奉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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