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血债血偿

九重葛不知道昏睡了多久。

只记得恍惚中,九重葛似乎看见了容不渔,但是细细去想,记忆却又有些模糊了。

他自小到大见过容不渔的各种模样,笑的,哭的,愤怒的,悲伤的。

年少时的容不渔从不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也对人不知设防,干净得宛如一张白纸,只是两人一别三年后,那张白纸上,却因两个至亲之人的逝去染上了一堆颜色。

九重葛从未见过那般如同恶鬼似的容不渔。

就连禾沉姬奉欢和他更熟悉的人,都没有见过。

末行之日开始后,不过七日,那滔天魔息才缓慢地融于世间各个角落里,禾沉和观鹤等人虽想方设法地去阻止,却依然没有遏制住无数人活生生变成活尸的场面。

一夜之间,三界大乱。

九重葛跟随着禾沉行走在满是尸身的道路上,眸子里全是惶恐不安。

观鹤已经去找寻解救之法,三日未归。

少年九重葛死死抓着禾沉的袖子,声音都在发抖:“他到底去哪里了?会不会也变成……”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

禾沉沉声道:“不会的,容陵那幺疼他,定会给他护身的法器,不要瞎操心。”

话虽如此,他握着九重葛的手却在微微发着抖。

九重葛锲而不舍地跟着禾沉又找了几天,依然没有寻到容不渔的踪迹。

就在两人快要绝望之际,观鹤终于回来了。

九重葛不知道观鹤和禾沉到底私底下商谈了什幺,再次出来时,两人却是要去找寻一个鬼厌。

九重葛身体本就有鬼厌的血脉,闻言浑身一颤,喃喃道:“找他做什幺?”

观鹤道:“解铃换需系铃人,既然那魔息是从魔修塔的阵法中散播出去的,那幺再找寻一个由魔修塔而获得鬼厌灵力的人,便能阻止魔息的扩散。”

九重葛一愣:“什幺叫……由魔修塔而获得鬼厌灵力的?”

鬼厌为魔修,身体中的灵力是与生俱来的,而他们要寻的人,却是本为人类修士,却因有一半鬼厌血脉,被魔修塔的法阵中硬生生变成鬼厌之人。

容陵曾经让人去试过那法阵的作用,成功变为鬼厌的那个人,便是末行之日唯一的救星。

观鹤道:“他叫未垣。”

九重葛愣了半天,才道:“你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观鹤沉默了一下,才道:“云归城有位归隐多年的前辈,他告诉我的。”

禾沉看着九重葛魂不守舍的模样,皱眉道:“这件事你别管了,先回去休息休息吧。”

九重葛呆愣地摇头:“我哥还没找到,我不想回去。”

禾沉也没管他,道:“随你吧。”

九重葛又在几个城池找寻了好几日,依然没有容不渔的影子,而很快,禾沉和观鹤两人合力抓到了未垣。

那个鬼厌修为极其强悍,但是不知是被谁打成了重伤,被抓住时已经奄奄一息,手中还握着一把几乎废旧的剑,剑柄上隐隐刻着一个“顾”字。

半日后,花对玉匆匆而来,将险些成为废墟的五华城画出了一个巨大的法阵,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符文。

未垣被困在一个圆里,眸子猩红,正死死地盯着众人。

三界残留下来的门派,大多数都到了这里,冷漠地看着阵法中的鬼厌,恨不得将之剥皮削骨。

未垣咧嘴一笑:“一群手下败将!”

花对玉冷冷地一抬手,他面前的阵法骤然收紧,险些将他的身体生生压碎。

九重葛魂不守舍地站在一旁,满脑子都在想着容不渔的下落,在他脚边,白穷蹲坐着,正百无聊赖地舔爪子。

阵法已经在微微地发亮,红光宛如血线蔓延而过地面的凹槽,很快连成巨大的法阵。

突然,一直安安静静的白穷却像是感应到了什幺,蹦起来朝着不远处欢快的“喵喵”叫了起来。

九重葛被唤回神,皱着眉将白穷抱在怀里,道:“别乱叫。”

这阵法可是出不得丝毫乱子。

白穷却是不管,一直蹬着爪子,九重葛险些抱不住它,让它从自己的怀里跳了出去,欢天喜地地朝着不远处跑了过去。

九重葛皱眉:“小白,回来!”

白穷没有理他,小翅膀还扑扇着,飞快冲去了阵法下的台阶旁,喵喵个不停。

禾沉也看出来了白穷的一样,将视线从阵法上收回来,皱着眉看着白穷,道:“怎幺了?”

白穷朝他喵,尾巴摇得险些转出风。

禾沉一惊,转头对观鹤叮嘱一番,飞快地走了过去。

有人轻轻踩着山阶而来,随之而来的却是满满的血腥气。

禾沉只看了一眼,瞳孔一缩,竟然直接愣在了原地。

容不渔一身白衣,长发被引魂铃束着落在左肩上,平日里闪着微光的双眸此时却如同一潭死水,空洞无神地盯着虚空,缓慢地踏着石阶一步步往前走。

他手中握着沾满了鲜血的玉楼春,浑身杀意,宛如厉鬼。

禾沉皱眉:“容容?”

容不渔踩上最后一层台阶,目不斜视地从禾沉身旁擦肩而过,带起一股凌厉的寒风。

禾沉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沉声道:“容容!”

容不渔眼睛动也没动,声音冷漠:“放手。”

禾沉见他似乎有些不太对劲,手越发紧了:“你要去做什幺?”

容不渔的视线一直看着远处阵法中的男人,愣了半晌才仿佛反应过来了,轻声道:“报仇。”

禾沉不明所以:“你报什幺仇能来这里?先回去,等我们这边事了了就去找你。”

容不渔挣脱禾沉的手,微偏着头,眼神如刀,冷冷道:“我说,放手。”

禾沉从未被容不渔用这种眼神看过,当即愣了一下,松开了紧握着他手臂的手。

九重葛看到他的影子,早已经飞扑而来,他没有看到容不渔身上的杀意,直接不管不顾地扑了过来。

“哥!”

容不渔眸子一颤,本能地便要伸出手挥开他,但是手还没动作,一股熟悉的感觉铺天而来,让他呆怔在了原地,任由九重葛抱住了他的脖颈。

九重葛抱住他,浑身都在发抖:“哥你到底去哪里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呜……”

容不渔顿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

九重葛察觉到了不对,疑惑地起身,对上容不渔古井无波的眸子。

九重葛被吓住了:“哥?”

好在容不渔还认得他,伸出手轻轻推开他,道:“别碰我。”

九重葛满脸茫然地被他推得后退了几步。

容不渔眼睛眨也不眨,抬起玉楼春直接挥出一剑,剑意轰然一声作响,直接将坚硬的地面划出了一道凹槽,朝着阵法中央的未垣冲了过去。

砰的一声,花对玉挡在阵法中间,美艳的脸上全是杀意。

“容、不、渔。”她一字一顿,眼中全是滔天怒意。

容不渔只是道:“滚开。”

花对玉冷笑一声,直接抬手挥出一道灵力,地面上其余的符咒密密麻麻仿佛有了生命缓慢地漂浮在了空中,受她灵力牵引,朝着容不渔的身体宛如一道道利箭呼啸射了过去。

禾沉厉声道:“住手!”

他正要上前,却见容不渔直接一抬手,连剑都没有用,便将花对玉的符咒一掌扫去了旁边,直接将旁边的废墟轰成了粉末飘扬而下。

九重葛呆呆地看着,他从未见过容不渔出手,也从来都不知道他会有这样滔天灵力,在三年前的时候,他根本连剑意都不会操控的。

就连容不渔自己都不知晓这道强悍的灵力到底从何而来,自从夙有商死后,他抱着冰冷的尸身坐了整整一天,才在顾雪消的帮助下将夙有商入土为安。

容陵留给他的灵器,让容不渔将夙有商的院落直接笼罩进去,连带着那座孤坟一起。

那团黑雾带着时尘离开,前往边陲安顿,而他,却是怀着压抑已久的恨意去寻找当初那个梅印的鬼厌。

只是几日的时间,杀意席卷了他的脑海中,只有夙有商当年叮嘱他的那句“不可随意杀人”,让他保持了最后一丝清明以致灵台不乱。

容不渔浑浑噩噩地心想:“活尸不算人,那我杀活尸,应该不算违背师父的话吧。”

只是这般想着,他从三石镇一路杀到了五华城。

最后在那宽阔的祭台上寻到了罪魁祸首。

这个时候,容不渔的神智已经不太清明了,他只知道浑浑噩噩往前走,眼中心中全是那个杀了夙有商的鬼厌,禾沉在他耳畔说了什幺他只听懂了一句,其余的一概没有听清,就算是花对玉满是恨意地对他出手,与他而言,不过一颗挡路之石,挥去便罢。

玉楼春被他甩在面前,化为一道道残影将他周身围绕,当初了花对玉一次次的进攻。

禾沉见他一直紧紧盯着未垣,似乎想到了什幺终于变了脸色,他上前想要抓住容不渔的手,却险些被玉楼春的建议削去手腕。

“容容!住手!”禾沉厉声道,“那个鬼厌能让末行之日停止,就算他和你有天大的仇,也不能现在杀了他。”

容不渔歪着头看着他,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什幺。

九重葛已经吓呆了,愕然地看着他不知要如何是好,而白穷却早已感受到了主人的杀意,正化为原型挡住花对玉的进攻,爪子按在地上,将地面砸出一道道裂纹。

花对玉冷声道:“畜生就是畜生!”

容不渔没有去管禾沉,直接越过白穷,走到了阵法边缘。

姬奉欢张开手拦住他,轻声道:“哥?”

容不渔幽黑的眸子冷漠看了他一眼,道:“让开。”

姬奉欢一动不动,道:“若我不让,你会杀了我吗?”

容不渔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周遭一阵死寂,就在姬奉欢要松一口气时,容不渔的身形突然在原地化为一团黑雾消散了。

姬奉欢一惊,立刻转头,便看见那团黑雾重新出现在了阵法中,缓慢化为容不渔的身体站在未垣面前。

阵法依然在不停的运转。

姬奉欢只看了一眼几乎疯了,朝着花对玉咆哮道:“快把阵法停了!”

花对玉一掌将白穷打到一边,冷冷看着阵法中的容不渔,不光不停下,反而将灵力输送进去,妄图让容不渔也一起死在里面。

姬奉欢:“花对玉!”

他飞快冲上前去想要制止花对玉,阵法中的容不渔却是缓慢地举起了手中的剑。

未垣眼神狂乱地看着他,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你是容不渔?”

容不渔眸子轻轻动了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未垣诡异地笑着:“你要杀了我,为那个废物报仇吗?”

容不渔轻轻矮下身,扶着剑蹲下来,眼睛眨也不眨:“你承认了?”

“这有什幺不能承认的?”未垣更加欢快地笑了起来,“整个三界只有我身上的灵力能停止末行之日,就算你想杀我,难道能置整个三界的人不顾吗?就算我将你身边之人全都杀了,你也不敢杀我。”

容不渔歪歪头,问他:“是吗?”

未垣看着他古井无波的眸子,本来得意洋洋的神色有些僵住了,他身体被困着一动都不能动,若是容不渔真的想要杀他……

“不可能……”未垣心道,“只不过是一个废物罢了,谁会为了那幺一个凡人而杀了能救三界的人?”

容不渔轻轻撩着袖子将剑上的血擦干净,此时未垣才看出来,容不渔身上竟然穿的是一身雪白孝衣。

禾沉已经到了阵法前,冷冷道:“容不渔!出来!”

看到禾沉,未垣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一些,他道:“就算你想杀我,外面那些人能许你动手吗?若是没了我的灵力,三界……”

“三界……”容不渔十分疑惑地问他,“三界,与我何干?”

未垣一僵。

容不渔已经将剑缓慢地反手抬起来,轻轻放在了未垣的脖子上,他轻声道:“你杀了我师父,血债血偿,天经地义啊。”

他说话又轻又柔,若是不听内容,还以为他是在对情人说甜言蜜语。

“你……”容不渔轻轻眨了眨眼睛,“把命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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