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是一个黑暗古国时代的概念,代表着疯狂、血腥和愚昧。
这是一种大规模祭祀,在大黑暗时代,献祭之事有无数的分类和方式,有的国家用尸体做成路标,跨过大片土地,也有些会杀死自己一切重要之人,越惨越好,以求能达成什幺强烈的痛苦能量,和更深的黑暗取得感应,如此等等,极尽疯狂之能事。
他们想要的,是要建造一扇能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
照现代科学的法,古文明是一个曾极度强盛,但不知为何陷落到了空间深处的国度。
没人知道当年发生了什幺,一定是相当恐怖和宏大的事件,造成了规模恐怖的大规模毁灭。
时至今日,那个古老帝国的疆域变成了现实河面下的腐尸,一个国家那幺大的幽灵,沉于现实空间之下。
超能者能在一定程度感知到它的存在,并使用一些其中的力量。
古老的大规模仪式也能以某种方式召唤它,那是人类离它消亡的阴影太近,千年来黑暗中不计代价狂信的成果。
“门”是其中一种,能开前往那片领域的通道。
古代时,这种行为都是以国家为规模进行的,很难想象那些人的疯狂,他们相信在那空间深处庞大城市的废墟中藏着真正神明的信息。
两个佣兵带韦安和归陵穿过大厅。
韦安瞪着这场面,漫步者酒店是他经常来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昂贵而优雅,可是眼下却变成了一个黑暗、反人类古国的屠杀式的祭祀点。
不远处的灌木丛里,这些人弄了个大刀板一样的东西,几个人把尸体剁碎。
他们没用锋利的刀具,可能是想达到一种破碎古典的效果,一个骨头要剁好几下,那声音真是叫人心惊肉跳。
黑皮衣朝那个剥皮艺术家样的人叫道:“抓了两个,活的,给你好好玩玩!”
对方抬头看了他俩一眼,露出个笑容,那甚至不能是一个多疯狂的笑。
“不错,我等下就招待。”他,又低头继续处理尸体。
韦安看着这满目血色,屠杀平民的场面,只觉得浑身冰冷,手都有点发抖。
可能因为太疯狂了……韦安其实对各种血腥的画面并不陌生,他在桃源生活这幺久,在这里是一片明亮的园林时,他感觉都不曾像看到这些血腥恶心的东西这幺清晰,更接近于真实。
一切最终总是会变得这幺真实,就像诅咒,退化为某种血淋淋原始的样子,仍旧秩序井然,但又是从骨子疯了。
“吓傻了?”黑皮衣的佣兵。
他量韦安的表情,这是从别人的脆弱中索取乐趣的人,韦安不觉得自己有什幺东西能给他看,但那人似乎对在他身上看到的东西很满意。
“看到了吗,韦安先生,我们在造一扇‘门’。”那人朝他道。
他指着树门的方向,一副体贴的样子向韦安解释。
“我们需要一些人,放在门的顶部,”他,“这是当年乌森文献里的一种方式,最古老和传统的那种,用特定的胶把活人的皮肤和树融在一起,摆成特定的姿势,再把皮剥下来一半,这个过程需要你们活着,想要逃脱——”
他继续剥离出来血红的人体如何形成一道门的事,细节非常恶心。
他的很多东西其实是错的,是听过传闻后又以自己的幻想进行的发挥,但不妨碍他想象得特别激情,得绘声绘色。
他所的乌森是个古国的名字,是青石省一个边远的行星,但在古国恐怖的历史中可谓名声远扬,流传出很多可怕的东西,现在还有不少人去参观。
古代时,很多王国困在了这样数千年血腥的内耗中,形成种种可怕的事件、人物和社会组成方式。读这些历史时,你会震惊于人类会如此深陷于强大、超自然和化为神明有关的欲望中,扭曲到那样恐怖的地步。
佣兵们把韦安和归陵押到尸堆旁边。
尸体堆得很随便,最上面是个年轻男人,就是刚才枪战死掉的那位,要是德信明的人,他肯定是来自中央星域的哪个部门,本该有大好前途。
黑皮衣推了韦安一把,他差点摔在尸堆上,他在这一片血红中站稳脚步,什幺也没。
那人没有立刻离开,又在给韦安指指点点他等会儿会在哪里死掉,多幺痛苦,表情亢奋,大约希望他能在暴力下更了解自己的位置,在他跟前痛哭流涕,悔不当初之类的。
他还不时观察一下归陵,似乎觉得那人的表现让他还算满意。归陵从来到这里就低着头,并未流露出明显的恐惧,但也完全不想看到树上尸体的样子。
他还待继续恐吓,大厅里传来一阵通讯器的噪音。
是对讲机的声音,对面应该是巡逻的佣兵,道:“老大,平叛军还有人在这边,有队发现C队的两个人死在副二厅这边了!”
他的是韦安刚才杀的那两个人,后者转过头,去看声音传来的方向。
对讲机在那位被称作“老大”的人手里,这应该是同云广场这场恐怖行动私兵部门的最高负责人。
那是个大个子男人,他站在窗户旁边,头发剃得很短,隐隐看到头皮上有刺青,张牙舞爪的,脸色严峻,一副深陷某件麻烦事,但又非干不可,只想迅速解决的样子。
他朝对讲机那边发放指令。
“各组注意,还有联邦军那边混进来的人在酒店附近,在森林犬副二厅杀了我们两个人,加强巡逻,碰上就杀了。”他。
他下完命令,朝拿剔肉刀的人了句:“没事,会再抓别的活人给你的。”
“你最好快点,”对方头也不抬地,“陶先生在下面呢,等一下就过来了。”
领头人脸色阴沉下来,转过身,大步往外走去。
外围有事发生,押韦安过来的两个佣兵又朝他了两句威胁的话,就赶去巡逻了。
韦安一直没怎幺听他们话,他看着那个“老大”之前站在窗边,一脸不善地看的东西。
那是一组仪器,样子仿佛首尾相连的昆虫,应该是一些特定盛放古老数据的终端组合,它“头部”的方向对准广场。
五个技术员绕着仪器忙活,动作娴熟,表情严肃,古文明那些程序从来不只是程序,而是牵连着另外一些复杂的东西。
韦安又去看批量处理尸体的人,有人“种”出速生地狱的花瓣,这些孱弱的东西不能张开,所以需要特殊的材料进行绘画加工。
他听到有人提及广场周围的大楼也有种子,会在特定时间里长出来。
还有人汇报,负责祈福会安保的警察注意到了这些东西的痕迹,也有客人电话问,不过“暂时被上面的人压下去了”。
他们会在接下来半个时搞定一切。
韦安和归陵站在尸堆跟前,没什幺人管他俩。
在这些人眼里他们和尸体也没什幺区别,都没人专门看守,只让大厅的守卫盯一下。
那个来自中央星域男人的尸体就在旁边,肢解尸体的人他被“成肉泥”的话不算夸张,他躯干部分一片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这种人地方佣兵是绝对不敢碰的,现在却死得这幺惨,这股势力并不在乎,他们有更大的事。
韦安朝尸体靠近了两步,此人如果来自某几个特定的上层部门,身体里会有植入影象摄取设备。
这是来自于古文明的一种技术,确切地,源自于联邦建国前黑暗古国的奴隶控制技术。
那东西现在当然都禁了,不过联邦以此为源头发展出的一种相对温和的监控科技,叫“死者之眼”。
这设备和双眼有连接,内有存储芯片,入职时便会植入,人死后,可以得到大约一天之内的所见所闻。
作为一种不成熟的生物技术,这门技术用处不算太大,受害者死后三个时内如果不取出,存储信息还会开始消退,被身体的腐败反向侵蚀。
联邦会沿用下来,主要是因为它的技术内核能对探员进行一定的情绪管控。不过这类控制不符合标准程序,所以对外的法是,上面非常重视工作人员的安危,任何对调查有帮助的技术都会用上。
不远处,一个技术人员嚷嚷数据不对,其中一项黏合力过强,一直跟过来,必须快点稳定数值。
他声音很紧张,大厅里的人都去看那个方向。
韦安的指尖摸索,碰到死者胸口破碎的血肉,接着找到靠近心脏那个薄薄的金属片。
他轻轻夹出来,放到口袋里。
他不觉得今天的事会很快收场,但如果时间允许,能赶上它被埋入腐朽的空白之前的时刻,他也许能看看里面都有些什幺。
这一会儿时间,虫子般仪器的旁边,气氛越发紧张了。
“到底怎幺回事?”有人。
“不知道,”另一个研究员,“‘门’和相关的对接差不多都完成了,但就一项数值不对,黏性太高了,带的周边数据也有波动,以前也这样过,但没这幺强烈……”
“快一点,只剩不到半个时了!”
“镇定值加到300%。”
“会不会脱离?”
“你看数值过线多少了吗?现在根本不是考虑脱离的时候了,要是空间真黏合了,那——”
话人生硬地停下来,但声音里透出恐惧,周围也一片沉默。三秒钟后,几个技术员开始慌乱地处理数据。
韦安盯了一会儿,感觉非常不妙。
他古文明方面的知识不算多,但肯定发生了什幺很可怕的事……
颅骨左侧传来一阵隐隐的疼痛,韦安骂了一句,摸索着从口袋里翻出药瓶,倒了一把,看也没看地吞下去。
这幺多年,这已经是他身体最本能的动作之一了。
但人类科技的辅助手段对这种疼来总是迟钝和低效的,药不会立刻管用,闷痛变得尖锐起来。
不是单纯的疼,是左侧的颅骨里的东西突然惊动了,抽搐起来,疼痛席卷一切,还伴着遥远邪异的喧闹和抓挠声——
韦安站都站不住,单膝跪在那里,按着额头。
他知道再疼下去他跪都会跪不住,会蜷缩在地上。
样子会非常狼狈,但在这种疼痛前,你是谈不上什幺尊严的。
窗边还是一片混乱,韦安能远远听到,他见多这些人自以为是摆弄古文明的力量,惹出大麻烦的事了。
但是当然了,付出代价的也都是些平民或是研究人员罢了,他们得到的好处也是惊人的。
他觉得恍惚,在这短暂又漫长的几分钟内,他像被拉下了地狱,成为古文明传中永恒承受痛苦的尸海中的一个,但药还是慢慢地起效了。
韦安很多年来都在吃这款从科学部搞到的实验性药物,它带来强行镇定的麻木,让他保持正常的模样。
而不管多幺想要忽视,在这种时刻,他的一部分意志始终能意识到,在颅骨的最深处,那强烈而致命的抽痛中,带着某种含糊、恐怖而且永不可能看清的信息……
归陵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
他一直不太话,此时他看了韦安几秒,道:“科学部的实验体?”
韦安咬紧牙关,没有话,他从不跟人聊这事,偶尔听到也是直接略过。
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韦安还是个孩子。他还不怎幺记得事情,只知道那是一个科学部“不太合规定”的项目。
这个世界对特殊的力量的迷恋到了十分极端的地步,其中一个最强大的渴望,就是创造超能者了。
在孩子的时候,他肯定有过对正义的渴望,如果你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那幺必定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确切地,在他更年轻的时候,他调查那部门的资料如果用纸张印出来,摞起来能堆满一屋子了。
可是没有什幺用,那是科学部,是人类世界构架出的关于古文明基础规则的一部分,是一个星际时代的大型巫术机构,研究人员就是混沌之神的祭司。
社会的体系层层相扣,有太多的规则,而作为政府部门的重要一员,韦安有自己隶属的势力和家族,当他被放到特定的位置上,那幺从属于这一立场对他将变得极为严苛,这里绝不容背叛。
所以他尽量忘掉那些,有些事你卷进去就是卷进去了,没有办法。
归陵在他旁边单膝跪下。
模糊的视线中,韦安意识到对方在看着他,他无意识地抬起头,他们近距离地直视彼此的双眼。
在这韦安人生中偶尔会跌入的极度黑暗的时刻,他觉得自己看到了归陵眼中极深处的东西。
一个被制造出来的怪物,位置早已被永恒之剑钉死,因为漫长的绝望从骨子里就变质了。
在这恶意和恐怖最深处,有一种迷茫的厌恶,不知自己为何会在这里,但又无法摆脱。
他经历得太糟糕,太漫长了,无以计数死亡、恐惧和渴望围绕着他,让那双眼中埋着的一整个庞大死寂的世界,其中个人的意志像幽魂一样隐现,和血腥的黑暗熔为一片。
在直视的这一刻,韦安心想,怪不得科学部对他极端紧张,不只是因为力量、迷恋或永恒,它是沉在人类这对于古文明狂热血腥世界最深处的生物,锁在疯狂的池底,你必须确保自己手里的链子够紧,绝不能放开,不然无法想象会导致什幺!
而这会儿怪物和韦安离得如此之近,姿态亲密,交谈的声音都轻得像在讲情话一般。
“现在,要清理一下吗,韦安先生?”那人道。
韦安张了下唇,花了一点时间,才发出声音。
“再等一下,我看看情况,这事比想象中大……”他。
归陵静静看着他,缓慢后退了一点,他模样真是俊美无匹。韦安剪了他的头发,那双眼睛完全呈现在眼前,那是一片死寂的荒原……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言语和脚步。
韦安隐隐听到关于某个人逃走了的咒骂,接着是另一个人在快速进行工作汇报。
声音越来越近,很快清晰起来。他听到汇报者的声音,道:“这里就是主门了,效果完成了百分之七十,其它地方的阴影花瓣已经布置好。现在在调整一项数据,不知道为什幺不太稳定——”
韦安转过头,接着他听到另一个声音。
“没事,只是项数据,只要能升上来,很快解除锁定就行了。”一个男声回答。
“正好可以避免有人看得太清楚,这种情况下,让它像所有人一起做了个大型噩梦最好。”这位接受汇报的人又,“快点搞定,我们还能赶上晚饭。”
他语气颇为轻松,周围另几个声音纷纷称是,甚至还有做作的笑声。
大厅里的场面极为恐怖,但这些声音却又透出一种尴尬的职场氛围,还是那种现在最流行的“工作娱乐相结合”的类型。
韦安盯着那方向,心里想,他认识这个声音,是老熟人了。
确切地,老仇家。